第一百七十四章 朱允熥的警惕!
朱允熥巡視的第二站並沒有直下杭州,而是從松江府乘戰船繞過杭州灣直達寧波。
不是他怕再一次遇到刺殺,而是要用舉來顯示他對大明海事的重視之意。
他以個人的意志強行推動大明開海,不做點什麼是不行的,去寧波也同樣只為看一眼再次揭牌的市舶司。
「這裡是松江府?為何如此荒涼?」
站在後世大明鼎鼎的黃浦江邊,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他眼中所看到的哪有什麼繁華可言,就連人口都沒有幾戶,肉眼看到的幾座房屋都是陳年舊木,看樣子是很久都沒人居住了。
「殿下,倭寇連年劫掠,沿海之民可謂是民不聊生,不是投奔它處就是避禍山中,此地雖是適居之所,卻也是無人敢住啊!」
松江知府小心翼翼地看了朱允熥一眼,像是訴苦,又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哼!松江府一衛之兵當是有的吧?既明知如此,爾身為松江知府為何不派官兵巡視?同時亦可酌情調動寧波衛斷其海上退路,事關百姓生死,這等緊急之事也要坐等朝廷決斷方才施行?」
隨著朱允熥的一聲冷哼,松江知府腦門頓時有些冒汗。
事涉軍地聯動,還要從外地調兵,這種事自古以來就是忌諱,沒有來自最頂層的命令誰敢擅動?一個不好就是人頭落地下場,就算是有特旨也要慎之又慎。
在松江知府看來,朱允熥是軍政大權在握,站著說話不腰疼,別說他一個小小的知府,自古又能有幾個儲君敢擅自調動軍隊?又有哪個皇帝能做到像洪武皇帝這樣,生怕兒子手裡的權力不夠大的?
如今到了皇太孫這裡更是誇張,連皇帝的御用出行儀仗都打出來了,不是皇帝勝似皇帝,權力已經大到沒邊了。
「殿下,非是臣等不作為,松江府三面臨海,若是把重兵布置到東面,那倭寇亦是能從北面與南面發動突然襲擊,一旦城池失陷,所失者便不再是幾戶沿海之民了啊!殿下!」
松江知府也是個聰明人,絕口不提調動寧波衛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沒那權力,更沒有那個資格。
而且在這個時代,也沒人會把海上來的敵人當回事,只因中原大地歷朝歷代的邊患都是來自北方,在所有人的認知中,倭寇其實與海盜沒什麼兩樣,搶完了就會走,不會有顛覆國家政權的可能。
與之相反的是,老朱為了不讓歷史重演,可以說只要人還活著,就沒有放棄過北征,更是把最看重的幾個兒子都送去邊塞,就為了不重蹈前宋的覆轍。
但凡讀過書的人都知道,只要北邊的游牧民族緩過氣來,所做的第一件事絕對是南侵,並美其名曰『打草谷』,與北邊的心腹之患相比,倭寇真的只是疥癬之疾。
只可惜時代在變化,大明沒有遇上的千古變局,被韃清碰了個正著,且無絲毫反抗之力。
「行了,孤來此不是聽你訴苦的,孤已傳命給舳艫侯,海軍將會在京師龍江船廠之外,在這裡另建一座造船廠,就叫『上海造船廠』吧!此地也一同更名為上海。」
「有了海軍這個堅強後盾,想必無論是山東又或是浙江,今後俱當無憂矣!」
隨著朱允熥的大手一揮,松江知府及同行官員當即下拜。
「殿下愛護臣民之心日月可鑒!千歲!千歲!千千歲!
」
「千歲!千歲!千千歲!
!」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誰都知道皇太孫此言一出,松江府算是徹底絕了來自海上的後患。
其實他們對倭寇一樣是提心弔膽,生怕一不小心松江城就丟了。
如此一來,不管他們會不會受到倭寇影響,都逃不過家破人亡的結局,這也是他們為什麼不敢布重兵在沿海的原因。
畢竟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什麼日月可鑒?孤為大明儲君,不為大明百姓著想,也配當這個儲君?倒是你們身為松江的父母官,又有幾人敢當著孤的面,拍著胸脯道一聲『上不負君王,下不負黎庶』?」
「孤沒記錯的話,松江府之貪腐可謂是緊隨蘇州府之後!你一個知府幾成一根獨苗,餘下者不是受賄,便是為置警衛軍於死地與當地宗族沆瀣一氣,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朝廷與警務部三令五申言明成立警衛軍乃是為國家計,為社稷計,然則地方官員目光短淺,只看到了手權力被剝奪,卻全然忘了為官者當執政為民之初衷!」
「孤命刑部、督察院、警務部一同徹察此桉,並賜尚方寶劍,給予便宜行事之權,就是要告訴天下的官員,朝廷決議不容置疑,違令者皆斬!」
朱允熥殺氣騰騰的一番話,讓同行的松江府官員瑟瑟發抖。
聞名不如見面,誰也想不到年紀輕輕的大明儲君會有如此之重的殺性,他們本以為這次是皇帝雷霆大怒,準備大興殺伐,而皇太孫只是被推到台前,好藉機建立自己的個人威望,事實證明他們全都錯了。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無論是語氣、行為還是決心,徹查警衛軍無故被殺一事皆是由皇太孫在一手推動,所行所為更是堪稱洪武皇帝之翻版。
有如此強勢的儲君,他日一朝即位,大明又將迎來怎樣驚天之變?
「殿下恕罪!臣為知府御下不嚴,以致下屬與宗族之間互相勾結,是臣失察,臣有罪!警衛軍自到任以來一心安民抒困,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各府各縣百姓對我警衛軍更是拍手稱讚。」
「然也正因如此,令百姓只知治下有警衛軍而不知有知府、知縣。若長此以往恐使官員與我大明百姓之間離心離德啊!」
「嗯?還有這等事?為何從未有人向孤提起?」
朱允熥聞言面色微變,單手插著腰間的玉帶豁然轉身,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松江知府。
他承認自己沒有任何的治政經驗,唯一比人強的地方就是他有撥開歷史迷霧的超前眼光,到此時他才明白一個政策的施行他可以用手中的強權一力推行,但卻無法改變世人對權力追求的慾望。
他是大明最有權勢的人不假,但這個權力卻不是憑空得來的,沒有老朱和軍方的支持,他又如何能夠做到出口成憲?
想打擊一個既得益利階層,他就必須要得到另一個強力階層的支持,這才是權力的本質,也是官官相護的原因所在。
想要超脫,除非他能活成一種信仰,得世人擁戴。
但是如果他將警衛軍的權力下放給地方,那與以前衙役又有什麼區別?讓曾經的屠龍少年變成惡龍?
這一刻,朱允熥想到了很多很多。
「你很不錯!能在這種關鍵時刻獨善其身,可見你在大是大非之事上並不湖塗,你叫什麼名字?」
朱允熥的詢問讓松江知府內心苦笑不已,感情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有資格讓太孫記住他的名字。
要知道之前他可是自報了名號的,可惜彼時的他在太孫眼裡什麼都不是。
想他堂堂松江知府,正四品上,手握數十萬百姓生計,然而這在大明儲君的眼中卻根本上不得檯面。
不過眼之機,對他來說絕對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如果他這次的進言能讓太孫滿意,飛黃騰達便指日可待。
「殿下,以臣愚見,設立警務部對我大明百姓來說無異於久旱逢甘霖,從此一知縣,一通判,便能決人生死之時再也不復存在。」
「然,無論是地方知府亦或是警衛軍都不能一家獨大,長此以往則必然生變,臣以為當另行監督之策,如此方可保各地寧靜,各部亦能各司其職。」
「說得好!
你能想到這些,說明你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大明需要的不是窮酸腐儒,而是時刻能夠將為民辦事置於首位之官員。」
對於能力強的人,朱允熥從不吝嗇讚賞之詞,一個機會而已,他現在就需要挖掘這種有才能的人來為他辦事。
「這樣吧!你回去后立刻向京師上一道奏疏,言明其中之各種利害關係,希望你能做到言之有物,而不是似是而非。」
「謝!
殿下!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臣既為我大明之官,自當為我大明肝腦塗地!」
松江知府懷著激動的心情看著朱允熥緩步走向遠處的戰船。
他知道這一趟沒白來,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雖然大明儲君沒有當場做出決斷,但言語之中的勉勵之意卻是誰都聽得出來。
時值皇太孫巡視大明,當然不能夠半途而廢,上奏疏到皇宮由皇帝裁決再合適不過。
只是當戰船揚帆起航之後,這位松江知府才想起來自己似乎還沒有讓皇太孫記住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