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胡僧曇獻

30.胡僧曇獻

門縫的光影明了暗,暗了明,又過一日。

我和小蝶依然靠著誦經安慰己身,勉強度日。

「咚…」

突然外面變得嘈雜起來。

「…到底在哪裡…」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是陸夫人來了!

又聽那和尚說道:「夫人,你女兒就在這裡…」

我和小蝶慌忙靠近石門,一邊拍打一邊叫喊。

「我們在這裡,我們在這裡!!」

「轟~」

石門開了,陸夫人沖了進來,在她身後,一隊官兵正押著那賊和尚。

「齊兒,小蝶…」

「母親!」我抱著陸夫人,大哭起來。

這一刻,我與她的母女之情,超過了親娘的情義!

「我可憐的女兒,怎麼這般命苦,到哪裡都有受不完的罪,原想著送你到庵子里,有菩薩保佑,誰知菩薩都不長眼,偏挑了些壞人來折磨你,母親好不心痛!」

陸夫人擁著我,淚水決堤。

小蝶在一旁更咽道:「夫人,這和尚見小姐美貌,起了色心,便買通了青雲庵庵主,將我們擄了過來,鎖在這裡,夫人,可要替小姐討個公道啊!」

陸夫人連連點頭,對身邊一將軍模樣的人叮囑。

「提婆,我有幾句要緊話要問,你帶他們在外面等著就好,只把這和尚留下!」

這將軍是陸夫人的兒子,名叫駱天宗,他聽了陸夫人的話,便帶著官兵退了出去。

那和尚垂頭喪氣,不敢看我們,身上已是傷痕纍纍,皮開肉綻,看來吃了不少苦頭,受了應有的報應。

陸夫人上下打量著我,問道:「這和尚可有對你做了什麼?」

我搖搖頭,說道:「這和尚知道我懷了身孕,倒也沒有胡來,母親,大可放心…」

陸夫人鬆了口氣,又摸了摸我肚子,問道:「腹中胎兒…可是無恙?」

我點點頭,說道:「菩薩保佑,胎兒並無異樣…」

陸夫人徹底放了心,拍拍胸口,有了笑意。

「菩薩終究做了件好事,不然,我一把火燒了這座寺廟!」

我怕她怪罪菩薩,忙道:「菩薩自有大功德,母親,不能因為女兒的事,遷怒於神靈啊!」

陸夫人緩緩點頭,看了看一旁的和尚,面色幽幽。

「我自然不敢問神靈的罪,不過,這個淫賊,不能輕饒!女兒,你說如何處置他?」

我也瞟了和尚一眼,回想起他惡里藏善,魔中有佛,也不想太過追究。

「這和尚倒也並非大惡之人,只是出家之人,犯淫亂之事,女兒倒真不知該如何處置了…」

陸夫人斜眼看看他,話中帶著幾分戲謔。

「和尚,你自己說,出家人犯淫戒,該如何處置?」

和尚吱唔道:「自當由佛祖懲處…貧僧犯了淫戒…終會入炮烙地獄…受盡無量苦…」

陸夫人冷笑道:「胡說八道!入地獄之後的事,誰能知道?依我看,就該現世受閹割之刑,送去皇宮,當太監去!」

我見陸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一時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和尚卻嚇得臉色煞白,慌慌張張從床下摸出個東西,似是個什麼文書類,跪在陸夫人面前。

「求夫人,看在太上皇帝的面子上,放過貧僧吧!」

陸夫人接過來一看,愣了一愣。

我細看去,那竟是張詔書,又想起和尚說這是皇家寺廟,便明白了陸夫人驚愕的原因了。

「曇獻?太上皇帝賜你法號,還賜了這座相輪寺給你?」

陸夫人重新審視起和尚來,原來這和尚是寺廟的住持,名叫曇獻!

曇獻和尚磕頭連連,求道:「正是,求夫人開恩!」

「別以為這詔書能嚇到我,太上皇帝的臉都給你丟盡了,明日我就稟明太上皇帝,取你狗命!」

陸夫人將詔書收好,塞於袖中。

曇獻和尚聽了這話,頓時面如死灰,癱倒在地上。

這時,駱天宗入內說道:「母親,又搜出好些女子,都是被這淫賊囚禁在寺廟的!」

「好個色膽包天的和尚,你就等著受死吧,來人,將他鎖在這裡,聽候發落!」

陸夫人一聲令下,官兵們便七手八腳,把曇獻和尚綁在了密室里。

陸夫人扶著我,情意款款,一起走到大殿,便看到一眾女子,約有十幾人,正齊齊聚在大殿之內,面色憔悴,悲鳴不已。

陸夫人望著一眾香客,又看了看堂上菩薩神像,深思片刻。

「諸位,此事已經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這寺廟之中,皆為仁善之眾,卻也難免有居心不良之人,打著菩薩的旗號,行邪魔歪道之事,如今,姦邪之徒已繩之以法,自會受到應有的懲罰,以還菩薩清白,以還佛門清凈!日後,相輪寺依然是佛門聖地,依然可保四方平安!」陸夫人面帶微笑,言語朗朗。

我心中很是敬佩,陸夫人的智慧。

這相輪寺是太上皇帝下旨建造的,必須要保得皇家顏面,又要挽回佛門的聲譽啊!

一眾香客聽了陸夫人的話,疑慮頓消,皆恢復了常態,又虔誠的膜拜起來。

我既然聽懂了陸夫人的話中之意,便走到了那些獲救的女子面前。

「得菩薩庇佑,我們才逃離苦難,重見天日,姐妹們,我們當拜謝各位菩薩恩德才是!」

說完我雙手合什,走到菩薩神像面前,跪於莆團,拜了三拜。

眾女子便跟著我一起,跪在菩薩面前,感謝神靈。

這時,眾人拖出一瑟瑟發抖之人,跪倒在地上。

我定睛一看,是那青雲庵庵主。

陸夫人恨恨說道:「女兒啊,這青雲庵的尼姑,可不是個善類,你說怎麼處置她,只依你的!」

那庵主挪到我面前,哭著說道:「小姐貌若天仙,必有天人心懷,請小姐發發慈悲,饒了貧尼吧!」

我心軟,見她可憐之極,早忘了自己受的苦了。

「母親,終究她也只是圖些錢財,不曾謀害人命,就將她趕出青雲庵,免得辱了佛門!」

那庵主急了,磕破了頭。

「夫人,小姐,我那庵子雖小,可都是我一磚一瓦用心血堆砌起來的啊,請讓我留在庵子里吧,我一定誠心懺悔,用我的殘生積德消業,行善補過~~」

我終是於心不忍,便拉她起來。

「本也是個苦命的人,該由菩薩度你,你若要留在庵子里,卻不能再當庵主,方能見你的悔過之心!從此你只是庵中普通的尼姑,聽命於別人,你可願意?」

庵主不停點頭,哭道:「只要讓我天天在菩薩面前,懺悔我的罪過,我就心滿意足了!若能繼續為世人傳經佈道,就是我無量功德了!」

我想她必會悔過,倒也滿意,但又怕自作主張,忽視了陸夫人,便討她主意。

「母親,這樣可好?」

陸夫人笑道:「如此也好,我的女兒,自然最有善心,就給她一條生路吧,明日,母親就找個妥當的人去接管青雲庵!」

此事,可謂圓滿收場,大快人心,正應了兩句老話,善惡到頭終有報,多行不義必自斃!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這個公正的審判,僅僅只是對青雲庵庵主,而對那個曇獻和尚來說,卻並非如此……

...........

冬日漸遠,春回大地,相輪寺被一片春花浪漫緊緊包圍。

這裡,也成了我新的棲身之地。

陸夫人在寺廟裡,給我備妥了兩間香房,添了幾個僕人服侍,而她自己,也幾乎每日與我相伴,只是偶爾才回宮一趟。

我想,是她擔心我的安危,才留在了這裡,更讓我體會到她的無微不至,與她再沒有什麼距離,用小蝶的話說,陸夫人不是親娘,卻勝似親娘了。

那曇獻和尚也脫胎換骨,每日身披袈裟,一副菩薩面相,直讓人忘了,他曾犯過的罪行了!

自然,佛門凈地,任誰都會得到感化,摒棄舊惡,立地成佛吧!

「乳娘,齊兒!」

這日,我們正吃著茶點,高緯來了。

我連忙起身,就要行禮:「拜見陛下…」

高緯卻一把抱住我,摟在懷中,久久不肯放鬆。

「可想死我了!」

陸夫人嗔怪道:「小心腹中胎兒啊~~」

高緯這才回過神來,忙鬆開了我,輕輕撫著她越發隆起的肚子,不甚歡喜。

他扶著我剛剛坐下,曇獻和尚又匆匆來拜。

曇獻大駭,大齊皇帝不聲不響地就來到了相輪寺,自己竟然一點準備都沒有,豈不怠慢,便趕緊彎腰躬身,雙手合什,

「相輪寺住持曇獻拜見陛下,祝吾皇龍體安康,萬壽無疆!」

高緯皺起眉頭,似是不解,畢竟曇獻只是彎腰躬身,雙手合什,怕是對皇帝失了禮數。

陸夫人知他疑惑,便笑道:「沙門不敬帝王,歷來如此,出家人只跪拜佛祖!」

高緯釋疑,點了點頭。

「無妨,只要見到我的齊兒安然無恙,朕就放心了,你….你叫什麼?」

不待曇獻答覆,陸夫人接過話來,說道:「緯兒,他叫曇獻!這些日子,齊兒一直在這裡靜養,他算是盡心的!」

陸夫人的話,自有用意,率先向皇帝說了曇獻的好,自然是不想高緯知道他的惡。

我怕小蝶心有疑惑,便看了她一眼,她會意,朝我笑著點頭,保持沉默。

高緯欣然笑道:「好,曇獻,嗯,朕記住你了,待到朕的孩兒生下來以後,朕定重重賞你!」

「謝陛下隆恩!」曇獻急忙又拜,不過這一次,他一直不敢抬頭,臉色很是難看。

我想,他此時心裡定是惶然不安的,他才知道,我懷的是皇帝的孩兒,若被皇帝知道,他對我所作所為,定是性命不保…

陸萱夫人笑了笑,從袖中摸出那張舊詔書來。

「緯兒,這相輪寺還是你父皇下詔修建的呢!」

高緯看了看詔書,緩緩點頭,笑道:「如今世人信奉佛教,一心向善,這是好事,嗯,這也是父皇的功德,對吧,乳娘!」

陸夫人笑著點頭,說道:「只是這座寺廟,年久失修,有些破敗,就連菩薩的金身,都暗淡了不少,實在是有損神威啊~」

高緯想了想,問道:「若是整修一新,需要多少錢財?曇獻,你說說?」

「是,陛下!」曇獻和尚掐著手指,算了算,答道,「回陛下,約需錢兩千貫!」

高緯哦了一聲,說道:「兩千貫?夠嗎?」

曇獻忙道:「貧僧粗略估算了一下,該是夠了!」

「這樣吧!」高緯看看眾人,信口說道,「朕給你三千貫,你把寺廟翻新,菩薩塑金,另外,再修一間更好的屋子,讓齊兒住得舒舒服服,妥妥噹噹,聽到了嗎?」

曇獻面色終於綻開了,又拜:「謝陛下聖恩!貧僧定當盡心儘力辦好此事!」

高緯摸著我的肚子,笑道:「齊兒你知道么,朕馬上就要做兩個孩子的父皇了,哈哈哈~」

我愣了,不解問道:「陛下何故說是兩個孩兒?」

高緯神秘一笑,說道:「皇后也有了身孕了!」

陸夫人甚是高興,撫著胸口說道:「哎呦,真是…真是大喜啊!皇后也懷了龍胎了!」

「恭喜陛下…」我口是心非,只因心頭掠過一絲不安!

我自己本就無名無份,生下的孩兒又要何時才能正名?

高緯沒有發現我神情中的變化,依舊欣喜。

「曇獻,即日起,你便號令眾僧,為朕的兩個孩兒祈福,祈求神靈保佑朕的孩兒平安降生!」

曇獻趕緊答道:「貧僧謹遵聖意!」

我心有顧慮,怕是流於面色,高緯終於注意到我的沉默。

「出去走走,老悶在房子里對身子不好,對朕的孩兒也不好!」

他讓我依偎在懷裡,走出去透氣,卻不知道我為何愁上眉頭。

陸夫人知道我們又有多少情話要說,便留在房子里,向曇獻交待著什麼。

高緯見我一言不發,關切問道:「齊兒,是腹中孩兒讓你不舒服嗎?」

我望著山中爛漫野花,勉強一笑,卻不看他,也不答話。

我實在不知道用什麼話語,方可表達心中的愁緒。

小蝶拿著披風跟了出來,眼眸波動,她定是知道我的心思。

「陛下,皇後有了身孕,豈不是我家小姐又多了一層兇險?」

高緯一愣,信口說道:「這是什麼話,齊兒比皇后先有身孕,皇后敢亂來,我可不饒她!」

小蝶嘟嚕道:「讓人擔心的正是這個啊,陛下…皇后尚未誕下子嗣,倒讓我家小姐搶了先,待到皇后的孩兒出生,豈不是折損了他們母子的威儀?」

高緯聽明白了小蝶的話,半晌無語。

我知他又為難了,心裡也變得更加難過…

其實,我自己受苦受累都不要緊,可我希望,我的孩兒能夠名正言順的,享受他應有的一切啊!

不止是高緯給他的父愛,還有作為皇子的榮華富貴!

這是我一個母親的願望啊!

可是高緯依然軟弱,他對我的愛,依然只流於嘴角,尚不如陸夫人給我的關愛…

「小蝶,別擔心,母親會為我安排好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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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冷憶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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