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初見祖珽
祖瞎子?
我突然想起虎玉真珍嘲諷的話,說陸夫人連祖瞎子都委以重任云云,原來說的就是他啊!
虎玉真珍為什麼不喜歡他,莫非他也是個賊臣?
揣測之時,我們進了二道院子,也是祖大人居室所在之處!
這裡依然簡單無華,連個亭台花圃都沒有,除了兩棵桃樹,再無可觀之色。
他是個什麼人物,怎會比我們莫家都遜色不少?
看情形,該是個清廉之人啊…
高緯問他,「高儼鬧事那日,為何不見你?」
祖大人將我們迎進屋去,一邊說道:「臣那日去得晚了些,聽皇宮內發生叛亂,便中途折返,怕成了陛下的累贅,讓陛下兩難啊!」
高緯呵呵:「臨陣脫逃,也能讓你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若那日你在朝堂之上,憑著你這張嘴,朕也必定不會受大將軍左右!」
祖大人滿臉賠笑:「陛下就饒了臣吧!大將軍是極度厭棄臣的,只怕臣還沒說上幾句話,就被他取了人頭了,呵呵呵….」
駱天宗明顯有些急了,說道:「祖兄,我母親不知所蹤,請你卜上一卦,測一下吉凶!」
祖大人有些吃驚,問道:「陸夫人失蹤了?這是何故?」
高緯忙也說道:「太后說和士開的死,與乳娘有關,一口咬定乳娘畏罪潛逃了,可守城的人都說,沒有看到乳娘出宮,祖大人,你算上一算,看看乳娘到底身在何處?」
說話間,有僕人拿來了幾個草蒲團,請我們一一落座。
祖大人嘆氣說道:「沒想到真應了那句童謠,和士開費盡周折,想要掃除威脅,卻徒勞無功,依然沒逃脫厄運,可見一切都是天意,早勸他要多行善事,他就是不聽啊…」
我心裡一咯噔,對這位祖大人平添好感!
看來,他心裡是有桿秤的,不然又怎麼分得清什麼是惡,什麼是善!
駱天宗沒好氣:「兄長請趕緊為母親測算吧,好讓我等安心!」
「哦,哦,來人,把我屋中兩個八卦盤拿來!」祖大人吩咐身邊的僕人。
僕人聽命,取出兩個盤來,放在祖大人手上。
他一伸手,細細的把兩個八卦盤摸了一遍,先拿出一個盤置於身前,又從懷中摸出六個銅錢,口中念念有詞。
「第一卦,問陸萱陸侍中大人身在何處,請祖師爺開路!」
話音一落,他便將銅錢拋向八卦盤中,六枚銅錢各居其位,穩住於盤中。
我們屏氣凝神,不敢出聲,生怕打擾了他。
祖大人慢慢的摸索著,以便明了六個銅錢的方位。
「依卦象來看,陸夫人尚在宮中啊!」
一陣短暫的沉默,自然各有所思。
我問高緯:「陛下,宮中還有什麼藏身之處?」
高緯想了片刻,不敢肯定:「容朕想想…太后與乳娘勝似親人,就算要囚禁乳娘,也只會關在太後宮中啊…」
「那…那再請兄長測測母親是吉是凶?」駱天宗唉聲嘆氣。
祖大人便又拿起銅錢,口中說道:「第二卦,問陸萱陸侍中大人吉凶禍福,請祖師爺開路!」
「噹噹」幾聲,六個銅錢又散落在八卦盤上。
祖大人又摸索了片刻,卻陷入深思。
「如何?祖珽,是凶是吉啊?」高緯催道。
祖大人抬起頭,擠著眼睛,看著高緯的方向,摸了摸八卦盤,黯然的搖著頭說道:「凶兆啊,皇帝!」
此話一出,莫小齊不由得心頭一緊,更加緊張起來。
高緯和駱天宗也黯然無語,心中焦急。
祖珽又在八卦盤上仔細摸索了一會,說道:「巽上震下,陸夫人只怕是身陷牢獄之災啊!」(註:巽上震下是卦象的一種)
「牢獄之災?難道入了掖庭獄?太后怎能把乳娘關到那裡去?」高緯緊皺雙眉,似是不敢相信。
「掖庭獄?」我實在不知宮中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祖大人喃喃:「皇宮中的秘獄!入此獄者,十人去九人死,還剩一人難還魂!」我大驚急呼:「那母親豈不是很危險?陛下,我們趕緊回宮去救母親!」
駱天宗也焦急萬分,說道:「是啊,陛下,早去一步便少一分危險!」
「天註定的劫數,不在乎一時半會,待我再卜上一卦,看陸夫人是否能逃脫厄運!」祖大人說著,一邊撤走眼前的「問事盤」,又將身邊另一個「卜卦盤」放在身前,又再次將六個銅錢擲了下去,口中說道,「第三卦,問陸萱陸侍中大人未來命運,請祖師爺開路!」
我們只好靜下心來,等祖大人算完這一卦。
他摸索著盤上的銅錢,臉上有了笑容。
我見他毫無急迫之意,便也鬆了口氣。
駱天宗說道:「怎麼,看兄長面帶笑意,莫不是母親會逢凶化吉,相安無事?」
祖大人點點頭,又搖搖頭,一臉神秘。
「天機不可泄露,恕祖某不能多說,哈哈哈…」
我長吁一口氣,笑道:「但願母親吉人天相,化解危機,我們還是趕緊回宮,找到母親才得心安!」
高緯起身說道:「好,得趕緊找到乳娘,以防萬一!」
駱天宗說道:「有勞兄長了,天宗告辭!」
我們一一起身,祖大人摸索著也站起身來。
「好,好,陛下,娘娘,天宗,慢走,慢走!」
我們告別了祖大人,心中安定了許多,又急急趕往皇宮,準備去掖庭獄打探陸夫人的下落。
..........
掖庭獄,宮中的私密牢獄,是在地下掘出土來,修建而成的地下密室。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掖庭獄?」
我們剛到門口,就被獄卒攔住了!
只因高緯和我都穿著便裝,還沒來得及更換,他們認衣不認人,不知我們身份。
駱天宗罵道:「睜大你們的狗眼,陛下和德妃娘娘駕到,你們都不認得?」
獄卒慌忙跪地而拜:「陛下娘娘恕罪!!」
高緯一擺手:「快帶朕去見陸夫人,尚可恕你們無罪!」
獄卒們面面相覷,卻不敢說話。
我追問道:「陸夫人是不是關在這裡?」
他們哭喪著臉,答道:「回娘娘,陸夫人是關在這裡,可是…太后她…她來了…」
「太後來了?她來做什麼?」駱天宗一聲驚呼,焦急又惶然。
獄卒們垂下頭,又不說話了。
高緯指著他們罵道:「吞吞吐吐做什麼?信不信朕現在就賜死你們!」
他們這才慌了,又跪拜求饒:「陛下饒命,太后她是來賜毒酒的…」
「母親…」我心裡一緊,頭直發暈。
高緯一把扶住我,對他們吼:「快帶路啊!」
獄卒們忙起了身,往前走去。
才走幾步,一股騷臭味撲鼻而來,嗆得我無法呼吸。
我抬眼望了望,昏暗的牢房用欄杆隔成一間間囚室,裡面關著不知是些什麼人,披頭散髮,鬼哭狼嚎,男的女的都有。
再走幾步,我一眼看到陸夫人的囚室,裡面堆滿了稻草,再無他物。
只是此時,胡太后和幾個宮人太監也在裡面。
「母親~」我和駱天宗異口同聲,奔了過去。
陸夫人一身白色囚衣,轉過身來,已是素麵朝天,不過她還是對我們笑了笑。
「你們快拜見太后啊!」
是啊,按禮我們應該先拜太后,可情勢緊迫,由心而發,我們關心陸夫人的安危,這才忽視了太后的存在。
「拜見太后!」我們躬身而拜。
胡太后只是瞟瞟我們,哼了哼,根本不理我們。
高緯上前一步,拉了拉牢門,卻發現上了鎖。
「母親,你把牢門鎖上做什麼?」
胡太后搖頭晃腦,嘆道:「免得你們打擾我和萱兒話別!」
高緯拍打著柵欄,嚷道:「來人,快把牢門打開!」
獄卒們拿著鑰匙,就要開門。
誰知胡太后從宮人手中抓起一把酒壺,放到嘴邊。
「逆子,你要逼我喝下毒酒嗎?」
高緯大驚失色,連忙擺手:「退下快退下!」
獄卒們趕緊躬身而退。
陸夫人笑靨如花,走到柵欄邊上,伸出手來。
我們忙貼了過去,一一握住陸夫人的手。
她看看高緯,看看我,又看看駱天宗。
「馮子琮,王子宜都被太后處死了,如今也輪到我了,這都是我的錯,我老眼昏花,怎麼就沒看出那奏摺里的玄機呢…」
不,陸夫人不能死,她是我的義母,是我的恩人!
「太后開恩!」我隔著柵欄,跪倒在地,給胡太后磕頭,「母親實為無心之過,請太后慈悲為懷,切莫傷及無辜啊!」
胡太后又是冷冷一笑:「哀家殺了馮子琮和王子宜,早無慈悲之心了,殺人的滋味真是痛快,可依舊無法抵消悲傷,也無法消除怨恨,士開…士開啊,哀家為你報仇啊…」
她說著說著,嚎啕大哭,這般悲痛欲絕,不亞於太上皇駕崩之日!
哎,我真是不明白,為何她寵幸的男人,會是那惡貫滿盈的和大人呢?
「太后保重鳳體啊…」胡太後身邊一中年女子拿著帕子為她拭淚,那是太後宮中的姚宮令。
高緯愁容滿面,勸道:「母親,你殺了馮子琮王子宜也就罷了,可乳娘是無辜的啊,再說,乳娘將我從小養大,不是親人卻勝過親人,你不能殺乳娘啊!姚宮令,你也是看著我長大的,還在王府的時候,母親就那般信任你和乳娘,你快勸勸我母親啊!」
姚宮令囁嚅著雙唇,淚水奪眶而出,連連點頭。
「太后,陛下說得對啊,萱兒何時有負過你啊,你不也一直視萱兒為姐妹嗎?」
胡太后一抹眼淚,捏著嗓子說道:「萱兒,這麼多人為你求情,哀家心都碎了啊…怎麼辦好呢,哀家精心給你準備的這壺鳩酒,你喝是不喝?」
陸夫人看看我們,移步過去,端詳著胡太后的臉,笑著點頭。
「太后既然是為萱兒準備的,我又怎能不領情呢?」
胡太后抽了抽嘴角,冷笑道:「你去意已決,寧願赴死?說明你心中有愧,無顏面對哀家!」
「萱兒的確有愧!」陸夫人嘆了口氣,「那日我身體不適,便交待崔公公再審視一遍,誰知道,他也和我犯了同樣的錯誤,沒看到隱藏的幾行字,釀下了大禍!太后,我寧願一命抵一命!」
胡太后呵呵連聲:「你陸令萱何許人也,心思縝密,女中諸葛,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如今還要拉崔慶隆陪葬?他已對哀家說得清清楚楚,他只是按你的吩咐,蓋上玉印!你還想欺騙哀家,這一次,哀家再不會上你的當了!
「萱兒說的,都是事實,只是和士開的死,我陸萱難辭其咎!事以至此,萱兒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是最後再問太后一句,真的就不顧及你我多年的情意,真的要賜這杯毒酒給我嗎?」
「情意?」胡太后瞪著陸萱,眼淚直流,「你又何曾顧及過這分情意?你不是不知道,哀家對士開,情深似海,但你偏偏奪了他的性命,不讓哀家好過,你真狠心啊,這就是你所說的情意?哀家也再問你一遍,這杯鳩酒,你敢不敢喝?」
「說實話,萱兒不敢喝,可是太后不信任萱兒,萱兒不得不喝,萱兒願意一死,證明自己的清白!」
陸夫人不由分說,一把將酒壺從胡太後手上奪了過來。
胡太后一驚,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攔,但不知何故,又將手縮了回去。
「清白?就算是死,也證明不了你的清白!」
駱天宗大哭道:「母親,兒子怎麼辦,太后,求你放過我母親吧!」
高緯也悲戚萬分,叫道:「母親,你不能殺乳娘,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
而我渾身顫抖,早已哭得死去活來。
胡太后扭過頭去,無動於衷,任誰說什麼,她都不聽了。
陸夫人看看我們,隱忍的眼淚終於暴發了。
「好,太后!萱兒無話可說,反正說什麼,太后都認為萱兒是在狡辯,我甘願赴死,只求太后不要遷怒我的家人!」
胡太後點點頭,淡淡說道:「馮子琮王子宜他們,哀家並不追究他們的連罪,何況萱兒你呢,你也只管放心,你的家人,不會有一人牽連其中!」
「太后…萱兒…去了…太后保重…」
陸夫人說完,一仰頭,毒酒和著淚水,一起入肚。
「母親…」我掩面而泣,不忍心看她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