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米雪

米雪是林微的小學同學。不過她不是跟別的同學一樣的同村同齡小孩兒，而是在林微二年級時轉校過來的。

她父親是號稱「八中」的鄉中初中體育老師，母親也是工人，所以她從小就跟村裡小孩不一樣。

在別的村裡小孩跳皮筋丟沙包時，她帶過來一個籃球，讓原本對她陌生排斥的村裡小孩一下子包圍上去，跟她一起玩。

因為父親是體育老師的關係，米雪從小鍛煉，雖然瘦，但是不柴，體型修長，皮膚雪白。到五年級女孩子知道美醜后她是班裡第一個受到男生追捧的女孩。

因為林微成績萬年第一，所以班裡所有人都喜歡跟林微一起玩，包括米雪。

等到四五年級，小孩子們心思變多之後，米雪跟林微其他同學的隔閡也越發的大。

米雪有一次裹挾著林微跟林微其他從小玩到大的同學搞對立，林微都不知道什麼情況，懵懵懂懂。

就林微的情商，雖然她是從上輩子三十多歲過來的，但是面對剛上初一的米雪，也不敢掉以輕心。

「這是一個讓人不想面對的女孩兒。」

林微心想。

「沒啥，就是我跑完難受，體育老師問了幾句。」

林微敷衍的回答。

「早自習開始了，咱們快走吧。」

林微帶頭跑起來。

轉移了注意力，胸口剛才因為跑步產生的難受的感覺好像消失了，產生了一種特殊的痛快地感覺。

林微感覺到身體的變化，一邊感嘆小孩子身體好恢復，一邊加速，遠離米雪。

跑進教室，大多數同學已經在座位上開始早讀。只有后兩排的體育生還在操場加練。

林微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因為剛才急著擺脫米雪，林微都沒有回宿捨去拿語文和英語書。

旁邊的馬曉玲見林微沒有帶書，把自己暫時不看的英語書借給她。林微笑著道謝，接過書，卻發起呆來。

上輩子發生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對林微造成傷害的事情，就是因為米雪。

上輩子林微因為生活費不夠，跟米雪去買飯的時候，用過她五毛錢。

米雪是唯一一個跟她一起考到十中的女同學，所以林微很長時間都跟她一起吃飯說話。但是發生那件事後，林微以後再也沒有找過她。

起因就是這五毛錢。

林微因為早上出宿舍匆忙，沒帶夠錢，所以中午打飯借了米雪五毛，說好了下午打飯還給她。但是那天下午，因為林微跟米雪不是一個班，下午最後一節課林微班級老師拖堂，所以沒能跟米雪一起吃飯，所以林微沒有及時還上錢。當天晚自習放學，林微跟米雪解釋，米雪十分大方的表示不用還了。

正缺錢一分一分算著花的林微面對米雪「大方」的不用還的話，狠狠的心動了。

她當時的心理十分複雜。她當然知道自己借錢就應該還，但是她自己的錢只剩兩塊多，馬上就要花完了，而在校的生活還有三天。如果能不還這個錢，她這幾天只吃饅頭和鹹菜，應該可以頂住，堅持到放假回家。

所以面對米雪大方的「不用還」的話，林微沒有表態，她陷入了自己的複雜情緒當中。

等到第二天中午，林微照常去找米雪去打飯的時候，就從米雪宿舍的窗外，聽到米雪正跟她的宿舍舍友吐槽林微。

「她借的我五毛錢，我就那麼一說，她還真的不還了。」

林微在米雪宿舍窗外看到玻璃窗內，米雪坐在高低床的下鋪，跟旁邊通鋪上的同學這麼說自己，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的自尊心，一下子碎了一地。她當時恨不得自己原地蒸發。

林微在她們這一屆因為成績好，被很多人認識，有米雪旁邊的同學看到宿舍窗戶外的林微，尷尬的捅了捅正說的起勁的米雪。米雪回頭，看向窗外的林微，這一刻，說不上是林微還是米雪更加尷尬。

林微把帶來的還給米雪的五毛錢通過敞開的窗戶放到窗檯裡面。

「我給你送錢過來。」

林微怔怔的說出這句話，難堪的不知道怎麼離開的窗外。她只記得身後米雪的哀嚎。

「哎呀，我以後還怎麼見林微…」

林微不知道米雪宿舍舍友會怎麼安慰她，她只知道自己以後，沒有再一起打飯的朋友了。

想著上輩子這讓林微和米雪以後不再相見的尷尬事件，林微心裡若有所失。

上輩子遺憾的事情很多，遺憾的人也很多。

「你怎麼了？語文老師剛才露頭了。」

聽到馬曉玲的提醒，林微回過神，看向門口。果然看到了語文老師的身影。

扭頭對馬曉玲笑一下表示感謝，林微翻來英語書第一頁，大聲朗讀起來。

「管她呢！反正這輩子這件尷尬的事情還沒有發生，以後總有改變的時候。」

林微努力讓自己擺脫上輩子這件事的影響。

「下次哪怕被老媽打幾下，自己也要要夠生活費！」

林微下定決心。不再多想，大聲讀英語。

接下來的日子，林微忙碌起來。上輩子的課堂知識早就還給了老師，現在當務之急是自己的學習，什麼周亮、米雪、馬曉玲，先靠邊站。好在現在只是剛上初一一個月，還比較好補。

林微就這樣早自習朗讀英語、語文課文，培養語感，上課認真聽講，下課認真做作業的。以前嘚瑟的不做作業的底氣現在可沒有了。

就這樣過了十天左右的專心學習的日子，林微又迎來了一件煩心事。

她的生活費，真的不夠了！

因為饅頭容易發霉，林微在到學校的前三天，一直在跟饅頭作戰。早中晚三頓饅頭，最多配一點鹹菜，米湯，嘴裡實在沒味兒的時候，林微也忍不住買了一包辣條，用饅頭夾著吃了。

但是饅頭再多，三天也吃完了，再不吃完饅頭就不是生白色的黴菌了，而是綠色的黴菌。

第四天開始，林微開始正常的到食堂打飯吃飯。但是再怎麼節省，早上一份米湯，一個饅頭，一點點鹹菜，也要八毛錢，中午兩個饅頭，一份菜，要一塊錢，晚上林微本來想跟上輩子一樣，不吃晚飯節省一點，但是正值發育期的胃口，實現不了林微的省錢計劃。她現在的胃口，一頓飯敞開吃，饅頭夾辣條她就能吃三個大饅頭！

晚飯跟早飯一樣的標準，一個饅頭，一份米湯，一疊鹹菜，又要八毛！

這樣一天下來，就要兩塊六毛錢！

十天下來，刨去前三天吃饅頭買鹹菜辣條的兩塊錢，後面七天她一天兩塊六，花了十八塊二，帶來的二十五塊還剩四塊八毛錢。

但是在學校的日子還有兩個多星期，她連這個星期都要再節省一點，花費再砍掉一半，剩下的半個月怎麼過，她實在沒有辦法。

因為初一的學生都是十二三歲的小孩，學校對學生請假管控很嚴，林微連出校門都拿不到請假條。

家裡沒有電話，也沒辦法打電話讓母親給她送錢。

這幾天，心理年齡三十多的林微，都沒辦法專心學習了，腦子裡時時刻刻想著省錢的事。

「如果把剩下的四塊八毛錢都買成饅頭，可以買二十八個饅頭。離放假還有十八天，刨去周六日還剩十六天，她可以一天吃兩個饅頭。用飯盆接熱水，就饅頭吃，倒是能吃下去，但是她怕自己兩個饅頭不夠吃。」

林微想著自己的胃口，干嚼饅頭都覺得香，一頓一個，晚上不吃，估計真的頂不住啊！早知道前幾天就少吃幾片辣條了！

林微懊惱。

上輩子林微上班，雖然掙得不多，但也不需要為吃的發愁。現在需要一個饅頭一條辣條的算計，讓她倍感生活艱難。

別人重生都是大把鈔票的走上人生巔峰，而她，多吃個饅頭、辣條都有罪惡感。

人生艱難啊！

林微無力的趴在課桌上。

這幾天她也沒吃飽，一頓飯一個饅頭根本不夠，敞開吃她可以一頓吃兩個，不！三個，配兩片辣條！

林微報復性的想著饅頭辣條，腦子裡再也學不進東西。

旁邊的馬曉玲看著林微突如其來的死相，十分好奇。

這幾天林微學習的專註讓馬曉玲十分佩服。

本來她以為從農村來的窮孩子，考出好成績十分僥倖。上個月林微看什麼都新鮮，根本定不下心學習，連作業都不寫，馬曉玲都看在眼裡。現在看到林微從早到晚的專註學習，才開始佩服她。

馬曉玲自己不是天才掛的學生，她靠著良好的學習習慣和刷題，母親開小灶，才好不容易考到十中，在十中這座縣城最好的初中，成績不過中等。

面對母親專門把自己安排到這一屆成績最好的女生—林微身邊，本來還十分不服氣。

「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十三歲的馬曉玲語氣成熟的問林微。

林微艱難的支撐起身體。

「我沒事，就是剛才沒吃飽。等放晚自習了吃個饅頭夾辣條就好了。」

沒錯，林微決定擺爛了。

既然怎麼都堅持不到放假，那她決定報復性花錢，今天破例吃了「宵夜」。

想著剛出鍋的宣軟饅頭夾辣條，林微頓時有了讀書的力氣。

「今天我要再刷兩門題！」

林微給自己定下計劃。

旁邊的馬曉玲看到林微恢復精神，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也很高興。她偷偷看向講台，見老師注意力不在學生身上，偷偷彎下腰跟林微說話。

林微好奇的湊上去。

是的，馬曉玲比林微高半個頭。不對，是林微在班上，比女生平均身高低一點。她發育晚，所以更要吃好才能長身體！

林微看著馬曉玲特意俯下身跟自己說話，下定決心。

「我聽我媽說，咱們這個星期要放假。」

「真的！」

林微高興的小聲驚呼。

馬曉玲看老師沒有注意她們倆說悄悄話，扭頭跟林微解釋。

「本來咱們是一個月放一次假，但是這個周末有體育比賽，需要用咱們學校的場地。所以才會給咱們放假。」

兩個小女孩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興奮。

馬曉玲學習再刻苦，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當然期待放假，林微更別提了，她都快「活不下去」了，能放假當然是天大的喜事。

這個時代的小孩，或者說林微所在的小縣城，還沒有「卷」起來。學生小學都是放養，最多馬曉玲因為母親是老師的關係，能找到老師上個補習班，但用的來說，小學生們過得還是特別輕鬆的。

課間跳繩，課後瘋跑，玩耍，周六周日一起跟朋友玩才是常態。

要是像上輩子林微三十多歲時的「內卷」程度，小學生從小開始就什麼好學校好老師，補習班特長班，林微這個農村小孩，根本就沒有機會上全縣最好初中。

這個時代，教育還是相對公平的，農村小孩也沒有開始拚命往市裡送，就為了得到一個公平的學習機會。

「別說悄悄話了，趕緊做題！」

講台上老師提醒一句。林微和馬曉玲這才停下對放假的喜悅分享，開始安心學習。

總算可以在錢花完前，回家了，林微鬆了一口氣。

她差點就要計劃逃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