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劫後餘生
而此時的狄青,渾身浸泡在謝府後宅的水塘里,那水塘佔地不大,本就是為了栽種芙蕖以供欣賞的。
所以挖的很淺,不過剛剛沒過腰部。
狄青看著周圍的熊熊大火,只覺得這水塘彷彿是被架在火堆里的湯鍋,下一瞬就會「咕嘟咕嘟」的沸騰起來。
熊熊大火造成的煙霧鋪天蓋地,讓他極欲窒息。
肩膀上火辣辣的疼,是剛剛推開於坤時剛好被落下的橫樑衝撞了一下,此時浸泡在混濁的泥漿里,鑽心的疼。
狄青看著岸邊的垂柳此時也燃燒了起來,當下內心絕望不已。
千算萬算,沒有防備到謝如墉竟然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思。
他寧願毀了謝家,也想拉著他們一起下地獄。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自己的決斷,好在把果兒還有諸位大人都先送了出去。
剩下的除了謝家的人跟他們這些善後的,傷亡倒是不多了。
謝家的人死有餘辜,只是他們這些人卻是無辜受了牽連了。
狄青一時間自責不已,都是自己太大意了。
也不知那常威到底埋了多少硫磺,這火勢如此巨大,只怕一時之間不好撲滅。
這朱雀街又是南都城及其繁華的街道,門戶一家挨著一家,若是任其燃燒,只怕要燒毀半邊城了,想到這裡,狄青心急如焚,恨不得現在立馬出去指揮著大家趕緊撲火。
可惜他如今被圍困在此,寸步難行,生死難料。
「轟~~~」的一聲,一個巨大火球掉進了水塘里,那些人人稱頌的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芙蕖們,瞬間就燃燒了起來。
那火勢來的又凶又猛,眨眼間就到了跟前。
狄青甚至能聞到自己頭髮燒焦的氣味,他努力在水塘里踽踽前行,艱難的離那火遠一些。
可是不大的水塘被荷葉已經鋪滿了,岸邊依舊是熊熊火勢,一時間他竟然避無可避。
狄青渾身泥漿,一臉狼狽,堅毅的面容在火光的映襯下一臉焦慌。
這不知是自己第幾次如今近距離的面對死亡了。
但不同於先前的無悲無喜,心裡平靜無波。
這次他卻是害怕的緊!
若是他就這麼死了,唐果兒該怎麼辦,此時大局已定,他相信文先生定能控制全局,還大慶一個錦繡未來。
三郎,楊銘,楊釗~~~每個人都能好好活著,但他的果兒呢。
想到唐果兒,狄青瞬間心都揪了起來,從兩人最初的相遇,狄青就知道唐果兒是個很沒有安全感跟歸屬感的人。
她不想依靠別人,只相信自己,讓他以為她是個獨立又強大的人。
但隨著兩人關係越發親密,他才知道,那是個心思多麼細膩的姑娘,她重情重義,若是今日被拋下了,她是否能就此忘記自己,安度餘生呢,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狄青只覺得心如刀絞一般。
他此時心裡的煎熬要比身體上的來的還要磨人。
「不行,我不能死…果兒還等著我回去…我不能死…」
狄青頭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脆弱,他慌亂的扒拉著水塘,驚慌失措的環顧四周,想為自己找一個容身之所。
但卻是絕望了,目之所及,無不是熊熊烈火,鋪天蓋地的,甚至把頭頂的天空都渲染的赤橙一片,看起來如末日一般驚心動魄。
周身的溫度讓狄青疼痛不已,彷彿下一秒就要自燃起來。
他努力把自己埋進水塘里,但也於事無補。
看著那大火沿著荷葉氣勢洶洶的蔓延過來,他避無可避,當下絕望的閉上了眼。
腦海里浮現唐果兒的一顰一笑,只覺得心裡酸痛不已。
果兒,終究是我食言了,那些承諾你的話,我終究是沒有做到!
狄青只覺得心裡翻騰不已,不知不覺竟落下淚來。
他放平了身子,安靜的等著大火席捲一切。
忽然,一滴水滴落在了他緊閉的眼皮上,驚的他一激靈。
然後兩滴~三滴~四滴~五滴~
狄青茫然的睜開眼,那大火依舊在燒,但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時卻是陰雲密布,雲層壓的極低,觸手可及般,沉甸甸的,正醞釀著一場大雨。
那雨滴剛開始稀稀拉拉的,但很快就密集起來,又急又快的,摔打在狄青臉上身上,讓他短暫的迷茫過後卻是狂喜起來。
那劫後餘生的喜悅讓他沒有了先前的沉穩,當下又哭又笑。
「老天待我不薄!」狄青彷彿被激勵了一般,又重新燃起了強烈的求生慾望。
他脫下身上的長衫,在泥濘的水塘里裹滿了泥水,竭盡全力的扑打著近在咫尺的烈火。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直至筋疲力盡。
此時他只看見眼前的火勢,周身忘我一般,腦海里都是唐果兒的模樣。
而那突如其來的驟雨彷彿也拼盡全力一般,轉瞬間就下成了瓢潑大雨,原本猖獗的烈火在如此猛烈的攻勢下一點一點的萎靡下去,至止大火完全熄滅,偌大的謝府殘垣斷壁,處處狼藉。
「將軍,真是老天有眼,這雨下的真是及時,朱雀街保住了!」
身旁的副將渾身濕透如落湯雞一般,但還是一臉興奮。
「快~進去救人!」
於坤此時惦記著狄青還在謝府,還有嘉柔縣主,雖然知道兩人存活的幾率小之又小,他還是不死心。
一顆心滿是愧疚自責,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拉住嘉柔縣主,眼睜睜的看著她衝進了烈火里送死。
只怕如今兩人都是凶多吉少了。
於坤心裡沉甸甸的,此時文先生一幫人也已經被謝府的變故震驚了。
等一幫人趕到時,那火勢已經控制不住了,眼看著無數的兵丁拼盡全力撲火,仍舊是杯水車薪,也是讓一幫人絕望不已。
「將軍!」
「將軍」
楊銘跟楊釗幾人此時也是悲痛萬分,不等火勢完全熄滅,就呼喊著帶領狄家軍冒著瓢潑大雨沖了進去。
文先生本是要一起去的,卻被一旁的老臣阻止了,如今他身份已不同往日,自然不能輕易冒險。
但身在外頭的文先生,心裡也不比其他人輕鬆多少,甚至更煎熬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