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先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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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曾說話的白衡東此刻放下手中的茶碗,理了理身上的衣襟,轉向顧羲凰的方向,舉禮道,「還未向姑娘介紹我二人的身份,在下姓白,字淑南,京城人士。顧姑娘可以直接喚我一聲淑南,對面的這位先生姓周名律字伯賢,乃是我府中的門客。我二人唐突來此實在是有些失禮,只是伯賢敬重朝夕先生的學識,在京城看到那兩篇策論后驚為天人,便邀我來見見這位隱世高人。只是不曾想,有如此宏圖大志的,竟是一位如此清麗的姑娘。」
顧羲凰笑看著白衡東,說道,「看來淑南兄還是不相信我就是朝夕先生吧。既然伯賢兄與淑南兄已經在京城看過我寫的那兩篇策論,我便與你們說上一二。鹽政與馬政乃是我朝這五年來舞弊最盛之處,不論朝廷派遣多少監察御史都無法清除弊病,其根本還是內部的冗吏設置太多。不管是鹽還是馬,在官場內都是優差肥差,大多由高官厚吏的親眷負責,辦事能力不足,上行下效,貪便是弊病之二。若想徹底清除弊病,首要的一點就是保證官員廉潔,其次內部構置簡單,不再設置過多冗員,且官員之間沒有姻親裙帶關係,再配合新政便可。」
周律眼前一亮,看著顧羲凰的眼神多了兩分欽佩,他當初會對這位朝夕先生另眼相看就是因為他敢於提出鹽政與馬政的新政,這是朝廷中現有的官吏不敢提出的。他與白衡東交換了一番眼神,白衡東卻忽然站起身來。
「顧姑娘,我想去府邸中幼子們的學堂看看。」
顧羲凰隨即起身,先行一步引路道,「淑南兄,伯賢兄,請隨我來。」
從偏廳出來繞過長廊,經過花園時才發現外面已經放晴,雨後的陽光並不刺眼,顧羲凰只看了一眼就引著他二人繼續往後堂走。後堂小廳地方不大,倒也容得下七八個幼子還有桌椅,只見那些幼子們每一個都認真讀書,搖頭晃腦心無雜念。
白衡東不住感慨道,「看來朝夕先生果然好家教,即使無人,幼子們也能安心讀書。」
他三人站在廳外,顧羲凰卻往前走了一步,透過門窗縫隙往裡瞧。
「我原以為幼子們最近換了心性,淑南兄卻是沒有看見角落裡的先生,手裡還持著藤條吧。」
白衡東也走向顧羲凰所在的位置,這一瞧才看到了拿著藤條的先生,笑道,「是我眼拙了。」
顧羲凰又看了一眼放晴的天,喃喃道,「瀟州這些時日正值雨季,難得能見到太陽,二位貴客還是趁著無雨先行吧。」
周律知道這是在下逐客令了,求賢之事原本也不能急躁,二人便又寒暄了兩句就告辭了。這時一直在小廳里拿著藤條的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身黑衣看起來剛過四十歲的年紀,兩眼深陷,須髯花白,倒是顯得蒼老不少。他緩緩走到顧羲凰的身後,目光看向周律與白衡東離開的方向。
「是他么?」
「若是根據京城傳來的畫像,就該是他,而且他說他姓白,又一副求賢若渴的樣子。大概錯不了。」
「就這樣放走了他,你確信他還會回來?」
顧羲凰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說道,「他既已來了瀟州,又見過了我,還聽我當面說了那兩篇策論的大概。我想他身為襄王,應該很需要我這樣的謀士來為他鋪平奪嫡大道吧。」
童子送白衡東與周律上了馬車,白衡東上車后便吩咐小廝暫時找一處客棧落腳,之後在車內一言不發,周律知道他的脾性也沒有多言。不一會兒他突然笑了起來,像是想通了什麼一般。
周律見他心情大好,問道,「殿下在笑什麼?」
「伯賢已經見過那位朝夕先生了,如今心中可有什麼別的想法么?」
「伯賢不才,要說實話,倒是有些羞愧。年初時在京城看到那兩篇策論,我一直以為朝夕先生是一位已過而立之年的學者。而今眼前出現的卻是一位十幾歲的姑娘,聽她說起鹽政與馬政竟是條理清晰,一點也不遜於京城中的小吏。想來的確是位人才,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願意收她作為門客呢?」
白衡東瞥了他一眼,冷哼道,「難道你以為眼下的情況是我願意收,她便願意做么?這位朝夕先生名聲在外,那兩篇策論不會只傳到你一個人的手上。我想京城中的其他人一定也來過這裡,只是目前還沒有人能入的了她的眼請她出山。你看方才她早早的就下了逐客令,或許是還會有客人來拜訪。你我明日再去拜訪,禮賢下士還是應該做足工夫的。」
「伯賢明白。」
「更重要的是,查清楚她的背景。一個女子,滿腹經綸,又有治國謀略,別是旁的人養在這裡的棋子,勿中了他人的道。」
周律如夢初醒般點了點頭,眼下京中情況複雜,的確是有可能中了別人的圈套。
如今朝廷中太子白衡修一派勢力龐大,從白伯安登基起白衡修就被立為太子,作為嫡長子白衡修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就連朝廷中的重臣也紛紛向太子一派示好。只可惜白衡修天資不足,沒有帝王之才,手下沒有辦事得力的人,這幾年開始顯現出劣勢,也出現了不少要廢太子的傳言。所以襄王白衡東與肅王白衡英也被卷進了奪嫡之爭,襄王憑藉手下的謀士為他贏得了不少政界的好感,肅王則因為其母貴妃頗受寵愛被寄予厚望。但是手握軍政大權的重臣們完全沒有偏離太子的意思。
周律掀開馬車的車簾,眼見著剛剛放晴的天空此刻又再次被烏雲密布。肉眼可見的雷電遊走於雲層里,又是一場新的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