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牙灣
月牙灣正如其名,是個彎彎折折的月牙形。
何緲穿過密林,順著月牙往一角走去,眼下已是深夜時分,此地沒了那隻巨大的蟾蜍,更顯得凄清。連聲蟲鳴都沒有,只有間或的幾陣陰風吹過。
何緲還裹著棉被,她走的急切,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一身。
遠遠地,還未到那灣寒潭,一股寒意早已撲面而來。何緲不自覺地裹緊了身上的被子。
她蹲下身子,試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頭觸碰到潭水。潭水寒可徹骨,冷得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她這具身子已經十五歲,早已來了癸水。下到這麼冷的水裡,只怕癸水要不調好幾個月了。
猶豫再三,何緲還是扔下棉被,毅然決然地下水。
正是深秋時分,潭水卻比一般的地方還要冷。何緲深吸一口氣,又往水下潛深了一些,四肢滑動,到處搜索。
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時,面前,一陣明黃色的光澤,隱隱有物件在散發著柔弱的光芒。
何緲一喜,上前抓住了那個物件,從水中遊了上岸。
那是一個三角形,類似牛角的東西,在水中發光,到了岸上,卻暗淡了下來。
何緲冷得牙齒都在打顫,臉上五官亂飛。但她一刻都等不及了,抖動身上的水,裹上棉被,捏了一個起火的法訣。
一瞬間,無邊黑暗的密林中,亮起了一簇小小的光亮。
何緲從袖中拿出方才被顓孫淵打落在地的木簪。木簪樣子普通極了,但此物是她碧海閣的師門重器,可不僅僅是可以遮掩人氣息那麼簡單。
裡面,類似空間系統一般,藏著碧海閣門派的功法、經書、丹藥等等數不清的門派秘寶。
可以說,是她碧海閣的全部家當。
但每次打開都需要耗費一定的功力,而何緲只是個鍊氣初級的渣渣,至今為止,也只打開過兩次。
其中一次,就是她外出採藥,回來時,卻發現師父神谷老人被紫霄峰的人殺死。
眼看著師父身死隕落,那些人卻不依不饒,試圖捕捉住師父的元神。
自己的師父神谷老人是步入元嬰中期的修仙者,元神早已可活動自若。
何緲躲在暗處,在眾人圍剿之際,用盡當時全部的功力,打開了木簪內的空間,收集了師父的一縷殘魂,隨即奔逃下山。
她是師父後來才收的徒弟,因為年紀偏大,資質一般,人又偏懶,遲遲不能步入鍊氣期中級。
師父不知是嫌棄她修為太低,還是單純的偷懶,並沒有給她舉辦正式的收徒儀式,也就沒有將她記入徒弟的名冊。
她是真的性子懶散,除了會奉師命外出採藥,一概不同外面的人交往。
故而,紫霄峰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她這號小嘍嘍。
何緲將師父的一縷殘魂收入木簪之中后,直奔人間而來。她本就在人間長大,度過了十一年的日子,熟悉極了。
但幾個月前,她又一次打開木簪,卻發現師父的那縷殘魂並未如她所預測的,在木簪中滋養壯大,反倒是一日日的變弱。
何緲心急如焚,強行衝破木簪內的禁忌設置,看到了更高層內容的功法。原來,此物並不能做滋養所用,要滋養魂魄,還得尋一些奇珍異寶。
如此急切的結果,是何緲遭到了反噬,本已經步入鍊氣中期的她,直接從四級又被打回了三級。
她當下四處打聽,終於聽到了此處有古怪。
她趁著那蟾蜍睡著時,
悄悄下水探查過,這個石頭化成的蟾蜍之所以能夠開靈智,全然是因為潭底的這個物件。
眼下,何緲強迫自己坐在地上,按照之前從木簪中學到的功法,試探性地將自己體內的一縷氣息緩緩導入這個奇怪的「牛角」中,果然察覺到一絲暖意。
看來是能夠滋養魂魄的器物。
想到此處,她又一次打開了木簪,將師父那縷微弱的殘魂緩緩注入「牛角」之中。
殘魂太過虛弱,尚且在熟睡之中,若不是何緲得師父法脈相傳,只怕都感覺不到什麼。
何緲撫摸著帶了潭水涼意的「牛角」,戀戀不捨地將牛角放入木簪空間內,關上了一切。
做完這些,她只覺體內氣息不穩,一股腥氣從喉嚨冒了出來,當胸吐出了一口鮮血。
看來,是自己最近太過急切,打開木簪的次數太多了,傷到了精氣。
何緲奄奄一息地癱坐在地上,裹緊懷中的破棉被,望著眼前越來越黯淡的火堆,卻連一個最普通的起火訣都捏不出來。
她太虛弱了,現在,哪怕隨便來一頭野獸,她都不是對手。
所幸,那隻巨大的蟾蜍在此地盤踞頗舊,附近的野獸懼怕,均不敢前來。
何緲靜靜地調理體內的氣息,腦中,卻閃過了方才顓孫淵清冷的身影。此番,是她利用了顓孫淵。
她明知顓孫淵來此地,定是為了那隻蟾蜍而來,卻還特意夜晚前來,真實意圖並不是為了收回那個迷霧陣,而是為了引誘此物出來。
方才,她暗中帶了廚房後院剩下的一些公雞血,沿著月牙灣灑了回去,才引得那隻本快要陷入冬眠的蟾蜍聞到血腥味后醒來,一路追到了客棧。
然後利用顓孫淵的力量,殺死此物。
這個舉動自然比較冒險。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只能是等到秋去冬來,那隻蟾蜍徹底冬眠,她偷偷下水,盜走此物。
只是那樣,成功的幾率不足十分之一。
況且,到那時,只怕師父的魂魄會撐不住。
修仙之人不同於凡人,逆天道而行,超脫三界外,一旦修出元嬰,倘若不慎魂飛魄散,便再無來世。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師父待她不薄,領她入仙門,傳授她仙法。她總得儘力,保住師父的這縷殘魂,就好像,師父還活著一般。
天光乍現,密林中漏下了第一縷日光。
何緲呼吸吐納,站起身子,拿那把破舊的桃木劍當拐杖,顫顫巍巍地往客棧走去。
該面對的事情,總是要面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