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絕處逢生
數點雨聲約住,薄茂彥抹了把臉,手上沾染的泥土混著雨水在這一抹后更顯狼狽,可那絲絲涼意刺的他靈台一清,他真的沒死?
薄茂彥茫然的看了一眼薄松,發現他的面色更甚。
薄茂彥剛才閉目赴死沒有看見這女子是如何出現的,可薄松卻是眼睜睜一直看著,落在他眼裡的只有一幕,那女子是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徒手抓住了那根即將沒入他父親心口的羽箭。
「大膽刁民,連我的箭都敢攔,你可知道我是……」
馬背上的男子話音未落,白衣女子拈著手中羽箭打斷了他:「鷹尾箭。」
她語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玩味,男子聞言一滯,女子抬眸掃了他一眼,緩步朝他邊走邊道:「你可知道……」
她話音拉的很長,馬背上的男子不由自主隨著她的話屏息。
能夠徒手接住他羽箭的眼前人,功夫定然不弱,可認出他身份還敢繼續靠前的人,要麼不知死活,要麼是打算讓他有死無活。
他心下一寒,可接踵而來的馬蹄聲,瞬間打消了剛剛升起的那點怯意。
他翻身下馬,從腰際拔出長刀,指向緩步而來的女子,嗤聲道:「知道什麼?」
女子微一揚眉,露出兩分不染世事的天真,語帶詫異:「你剛剛分明知道了呀。」
這話乍一聽,還有一股子嬌嗔的意味,若不是她手中一直玩轉的羽箭隨手扔了過來——宛如殘影疾風,堪比滿月拉弓。
那箭矢穿心而過,自後背而出,箭尾猶顫間,他聽見女子十分平淡的說:「我還敢殺。」
爆裂的火光驟然照亮了整個天際,艷烈的光線在空中灼燒出刺目的痕迹,在交織的紫色閃電下,急雨如注,澆得人看不清身前世界。
男子提刀的手垂了下去,眸中尚還盈著滿目的不可置信。
他在橐橐馬蹄聲中倒了下去,死前的最後一刻,彷彿在雨簾中看見她彎了一抹清淺弧線。
那不是笑,那是他從上位者中司空見慣的神色,居高臨下,又讓人心顫無比的譏誚與嘲弄。
「女……」
薄松看著林中逐漸逼近的騎兵,脫口喚道,「女俠……」
她側臉柔和,站在雨里,驚艷了薄松的眼,可在她回眸的瞬間,又被她冷下的目色攝住,張口成了定格的姿勢。
本該柔弱靜美的女子,在這一刻,無端染上寒冬肅殺。
騎兵紛沓而來,遠遠瞧見這番局面,訓練有素的同時搭箭。
女子點地上馬的瞬間,足尖一挑,勾起剛剛倒地男子的佩刀,又在上馬之後於半空穩穩接住,雙腿一夾馬腹,橫刀颯颯而去。
數枝羽箭疾射而出,只聽『叮噹』碰撞聲后,驚起一道道刀鋒劃過骨肉的分離之聲。
長刀已從他們脖頸一一抹過,在騎兵鬆開弓弦的剎那,只覺得喉間冰涼一片,待那翩躚白影飄然而落時,那些瞳孔放大,倏然渙散的他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喉間發出「咯咯」怪響,話未出,人已氣絕身亡。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薄松飽讀詩書的腦海里,自動浮出這句話來,可轉念又蹙了眉頭,委實是這此情此景,未免太過詞不達意。
一排排的騎兵倒地,薄松才在暴雨中看見他們的背後不知何時多出兩名玄衣男子,他們手上拋開了最後兩具屍體,踏步上前對著女子俯身拱手道:「少主。」
「空青、川連,先看著那兩人。」
她聲音里壓著幾分迫不及待,乍聽還以為是雨水澆注生出的寒澀,穿過他們中間的時候停了一瞬,兩手搭在他們肩上十分輕鬆的拍了拍,掃了一眼遠處還在涌動而來的火把,幾分躍動之色隱進她眸底。
火光映照下,那一向孤冷的眉眼,因著按捺的興起,而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只聽她軟語呢喃,溫溫柔柔,磨著性子輕聲道:「都得殺了呀。」
空青和川連剛剛直起的身子,再次俯下應是。
再抬眼,只有被雨水沖刷的狼藉血污和遠處傳來馬失前蹄的嘶鳴,連一聲人的慘叫也無,就被滅了口。
川連從馬兜袋上取出火把,那上面裹了油氈布,雨侵不滅。
空青彎腰下蹲,就著火光掃了騎兵的著裝。
袖口、衣襟和衣擺處,皆綉了隼的暗紋,他起身,踢開腳邊染血的鴻鷹刀,同川連相視一眼,原本困惑的眸光登時澈明。
二人撐傘向著薄家父子走去,不過簡單詢問事件的片刻功夫,一襲白衣身影從密林中翩然而回,風過之處還裹挾著未消退的血腥味。
薄松早已經面色怔怔,直到川連砍斷了薄茂彥左肩的羽箭才回過神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已被空青搶先詢問,救命之恩讓他知無不言,剛剛簡明扼要的交代完始末,就見那驚鴻身影再次立在眼前負手看著他,一身月白勁裝如染冰霜。
「為何會來這裡?」
她聲音清冷,無波無瀾。
薄松此刻才看清了那張臉,她的面龐在雨水滋潤下愈發剔透,宛如丘寧初冬的薄冰,既是晶瑩易碎,又是清寒砭骨,白玉微瑕的是那眉梢之下,有一彎指甲蓋大小的月牙傷疤。
女子似是察覺到他目光所落之處,眸中蘊起春日晨時乍暖還寒的霧氣。
薄松自知失禮,垂下眼眸,合手揖道:「多謝女俠救命之恩,我們是有要事前往金陵。」
「這裡和金陵,可不同路。」
女子微眯了眼,眼底已有殺意浮動,「為什麼來這裡。」
同樣的問話,這次卻是不容辯駁的語氣。
薄松身子一僵,面前的女子可不是往日里他所見過的那些含羞帶怯的小姐,而是真正生殺予奪的主宰。
他抬頭,迎上她審視的目光,如實道:「有人告訴我,若想活著抵達金陵,得先來這裡尋一人。」
「哦?」
她微一揚眉,那塊月形的疤痕也隨之動蕩,掛著眉梢的雨珠,平添了幾分惑人之色,像是落入水中的月,泛起漣漪陣陣。
薄松此刻不覺那是白玉微瑕,反是錦上珠花,見她眼底的凜冽褪去,繼而試探著問道:「不知女俠可認識……姓洛名冉,字九思的人?」
這個名字一出,空青和川連的面色俱是一變,剛要齊齊開口,便見抬手壓住了他們的話,她又將濕發撩到耳後,轉身吩咐道:「既是來找我的,就帶回去暫時安頓。」
她說完就走,留下了面面相覷的空青和川連,薄松被震的瞠目結舌,他一直以為——洛冉,該是個男人……
「少主!」
川連三兩步追了上去,替她撐著傘道,「這不……」
洛冉腳步一頓,回首牽了抹玩味的笑:「給白滿行去封信,問他幾個意思。」
川連被她推開了傘,待她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蒼莽密林后才反應過來。
他們的行蹤除了白滿行知道,還有誰能掐著洛冉回棲碧谷這個時間點,讓人給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