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前塵往事波瀾起
北辰瑤面色一沉
梅嶺之上他自詡風雅故而未攜兵器，就只拿了把摺扇，根本無法抵擋那來勢洶洶的一箭
眼見少年命懸一線
他也顧不得其它
一咬牙便撲了過去，直接擋在了對方的身前
男子心道
如若這一箭射不死他，或許從今以後凌宵閣將會徹底站在自己這一邊
只是，如果死了呢
父王從未在意過他的死活，那幾個兄弟更是會大笑出來
自己這一生
為權為利，謀划算計
從未付出過真心，也不在意別人的真心
今日，就當是傻了這一回吧
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
或許
他就是不想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叮、鐺
清脆的碰撞聲自身後響起
年輕公子驚然轉身
只見一灰袍男子立於其後，手中拿了一柄長刀
箭已被劈落
與此同時
琴音靜
白衣女子絕塵而去
「我的大少爺，你還真是一動不動啊」
司徒博亞長舒了口氣，無奈道
剛剛那一箭非比尋常，他可是用了近八層的功力方才將它斬落
「我若是動了你該多無趣啊」
少年咧嘴笑了出來，指了指旁邊一臉驚悸未定的男子
「總的來說你救的應該是他，這人情本少爺可是不領的哦」
北辰瑤面色鐵青
「你可知剛剛我是豁出性命在救你」
這小子是什麼意思，自己不顧生死的替他擋箭，非但毫不領情，竟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阿玉看著他嘆了口氣
「這一箭可是易夙射的，我說你們這場苦肉計安排的是不是未免也太沒誠意啦」
「你說什麼，易夙的箭」
男子大驚
急目看去
發現被斬落在地的羽箭尾端，果有一簇炫目的金色
他幾乎想要大笑出來
自己這一輩子就只衝動過這一次，竟還成了一場笑話
他究竟是得有多蠢，還敢去擋夙憂公子的箭
而這箭就算是擋了其實也是無濟於事吧
傳說金羽箭乃重箭，完全可以破體而出貫穿另一個人的心臟
難怪阿玉不信他，如今卻是連自己都不相信了
一擊失利，黑衣人未再作糾纏，如潮水般四散退開
幾枚煙霧彈投下
等再看清楚時已無刺客蹤影
清理現場
除了有幾位公子受了點輕傷，其他皆安然無恙
所謂的輕傷道也不是傷在刺客手中，基本上都是躲閃時絆到了桌子凳子，或是跌倒時劃到了碎裂的盤碗
公孫弦急步跑了過來，上下打量著阿玉，生怕他有一點閃失
少年笑了
「我沒事」
而他的目光卻一直看向遠處的屋頂
青衣公子站於最高的房脊之上，縱然日光熱烈，他卻仍是一身的蕭索
眾人抬頭看去
「這人是誰」
青天白日，一場明晃晃的刺殺，形跡敗露后非但不逃，還敢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裡
是挑釁嗎
司徒博亞道
「夙憂城主，易夙」
中年男子持刀而立，已是全身戒備
面對金羽箭，縱然他是刀王也未敢有一絲懈怠
誰
金羽夙憂
眾人倒吸了口冷氣，別的不說，就他那箭技已是獨步天下
北辰碧抬目看去
距離有些遠，只依稀看到對方是一位年輕公子，與自己的年紀差不多的樣子
夙憂城主
亂世之中憑一己之力護佑一方百姓，其心為善
他與少年之間，又有何仇怨
出箭便是殺招
王敞想到當日刀王的話
金羽箭出，鬼神難擋
鬼神難擋
年輕公子心下卻是一陣陣的后怕，這小子招惹誰不好，卻招惹了這麼個麻煩的主
「阿玉，好久不見」
青衣公子淡淡道
這麼遠的距離，一聲輕語竟隨風不散，足可見其內功深厚
少年笑了
「你這獃子怎麼還是這般無趣，想取本少爺的性命好歹也要用些心思」
他只要一開口，公孫弦就覺頭疼，都什麼時候了還這般口無遮攔
兩個人
一個在屋頂，一個在院中
「讓我看看你的箭術有沒有退步」
來人輕語道
日光下一簇箭尖銀亮炫目，箭尾的羽毛泛著耀眼的金茫
他是什麼意思
眾人皆一頭霧水，沒聽得太明白
只是又向後退了退
不過，面對夙憂公子的金羽箭怕是再遠的距離都不覺安全
卻見少年讓人取了弓箭過來，正是當日他在箭場上所用的那一把
彎弓在手
「一定要這樣嗎」
晶亮的眸子劃過一抹乾澀
他們之間
一定要這樣嗎
「你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他們是敵人
從那一年開始，便已經註定
拉弓圓滿
「阿玉，這是你送我的金羽箭，今日我若用它來殺你，你可會心有不甘」
少年看著對方，靜靜的笑了
「阿夙，這是你當年教我的御箭術，若今日我用它去傷你，你可會心有不甘」
眾人恍然
原來他的箭術竟是夙憂公子所教，難怪那麼厲害
當日箭場上有很多人看過他出箭，當時只覺神乎其神，如今想想，卻成了理所當然
二人靜靜的看著彼此
弓弦緊繃
過了好一會
少年突然收弓扔到了一旁
「你想殺就殺吧，今日本少爺便還你一箭」
什麼
那人可是金羽夙憂
這一箭還不要了他的小命
「玉少」
公孫弦一個錯身站到了他的前面
王敞與北辰碧也湊了過來
司徒博亞則握緊手中的刀，嚴陣以待
阿玉道
「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恩怨」
他將公孫弦推到了一旁
就只看向青衣公子
目光飄遠
似跨越了層層歲月
屋脊上的人也在看著他
許久
扣弦的手
終是，慢慢的鬆了下去
「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他含弦不發
「來日方長，我必不會再讓你覺得無趣」
言罷人影一閃，消逝無痕
少年抬頭，靜靜的笑了
「還真是個獃子」
他知道今日這一箭他是射不出來的
因為
他還是下不了手
只是，他們之間的恩怨，卻永遠都無法化解
一時間場上寂靜無聲，每個人似都有些說不清的心事
北辰瑤獃獃的看著地上的羽箭，若有所思
公孫弦才算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適才多謝刀王出手，護玉少周全」
必竟是在梅嶺之上，不管是何種江湖恩怨，若真傷了人，公孫家怕是都難辭其咎
何況這人還是阿玉
不論是客是友，他都不可以讓他出事
「公孫少主不必多禮，玉少與我風雲山莊有些淵源，護他周全乃馳份內之事」
年輕的梅嶺少主一愣
難怪
這三年的賞芍盛會司徒博亞都會出席
原來，竟是因為阿玉
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人
與毒王相交，與風雲山莊有淵源，據說還是京都的風雲人物
再看地上的掉落的羽箭
箭尖鋒利寒芒四射，箭身滿布倒勾血槽，箭矢沉重可負遠射，金羽為尾不落塵俗
正是夙憂城主名動江湖的金羽箭
今日的刺殺
那個人甚至都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
他身邊不論為友為敵皆是不凡
好好的一場醉紅顏，本該品美賞舞，如今卻是滿地的狼狽
少年道
「今日之事皆由我而起，累及梅嶺安寧實感抱歉，府上的一切損失還有那幾位公子的醫治本少爺會一應負責」
「玉少何故此言，莫要折煞於我」
梅嶺之上貴在交心
不管他是何種身份，都是自己認定的朋友
「知道啦，本少爺不與你客氣便是」
剛剛事發之前
女子絕塵一舞，如今曲終人散
讓人猛覺遺憾
而今冠首是誰，其實已不言而喻
王敞握緊手裡的絹花，滿目悵然
…….
一室寂靜，一室優雅
青衣公子拔弄著茶香
房門猛的被推開，一臉怒氣的北辰瑤出現在門口
「為什麼」
沒有招呼，沒有寒暄，男子劈頭蓋臉吼道
「七公子來得剛好，茶香正濃獨飲無趣，不如一起」
那是一張極其淡靜的臉，溫潤卻孤寂
「為什麼要殺他」
他以為他們之間只是有些仇怨
卻不成想，竟是死敵
既是死敵
他又為何要攛掇自己去與那少年相交
「放心吧，那小子死不了」
「什麼」
「你不是擋在他前面了嗎」
男子一愣，頓時氣極
「你是準備不顧本公子的死活了嗎」
他承認當時是一時衝動，但聽著這雲淡風輕的語氣總覺有幾分刺耳
青衣公子緩緩倒了杯茶水，遞了過去
「司徒博亞不是將箭擋開了嗎」
「如果他不擋呢」
難道，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也還會有別人去擋，放心，這世上想要他死的人其實並不多，但是想要護他性命的，卻不少」
「你為什麼要殺他」
語氣依舊含怒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會究竟是在氣什麼
是氣對方一直將他蒙在鼓裡
還是氣
射向少年的那一箭
「殺他，是我活著的唯一目標」
聲音很清淡，卻含著不容轉圜的堅決
北辰瑤看去，卻始終看不懂他的想法
「既如此，為何最後又放棄了」
不是不死不休嗎
那含箭不發又是何意
「今日有那麼多人在，我本就殺不了他，不過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這樣子做來又有何用處」
一次裝模做樣的刺殺
有始無終的挑釁
他是真不明白，有何意義
「天下風雲已起，比的就是識人用人，總不能讓那小子一直頂著張年少無害的笑臉四處招搖撞騙吧，至少也得要讓人知道他也是有仇家的，而且，他的仇人還是我，夙憂城主」
這才是他今日出現的目的
當年的自己又何嘗不是被那一張善良無爭的笑臉，給騙了
北辰瑤一震
恍然
不愧是夙憂公子
步步籌謀
看似無心
實則卻是，誅心之術
「你之所以答應助我，難道，也是為了這個」
畢竟凌宵閣不是一座普通的商閣，背後牽扯複雜，其實力更是深不可測
所以，他才會選擇自己
因為他需要更強大的支撐，與戰場
難怪阿玉一直說，只要他活著易夙便不會離他而去
本以為一時瑜亮，風雲際會
卻不成想竟變成了這個樣子
魚與熊掌若難兼得
自己又該如何取捨
「其實你不必想那麼多，他與你最多也只是一段時間的合作罷了，而我，才會是陪著你與河西王府走到最後的人」
是的，最後
只是他沒說那最後的終點，究竟是哪裡
是問鼎九五至尊的王者之位
還是，功敗垂成一無所有
一室茶香，兩個同樣年輕的男子，卻是兩種不同的氣度
而其中一人
心卻已經，亂了
青衣公子悠悠道
「若你還想要與他牽扯更多一些，也許可以做一些事情」
「做什麼」
北辰瑤感覺自己一定是瘋了，竟會為了一個少年費盡心思
不
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他是無所不能的凌宵閣主
所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用你的性命去交換」
什麼
男子大笑了出來
「你當本公子是傻的嗎，我想要藉助的是他的勢力，又不是想要得到他的心」
長得再好看，也是一個男子
他又沒有龍陽之好
「今天你不是已經這樣做了嗎」
見對方的臉色更加難看，於是他又道
「公子無需介懷，他本就是這樣一個人，極易惹人喜歡，無論男女，總會不知不覺深陷進去，我只是提醒你，守好自己的心莫要被他吸引」
「因為，不論你做什麼，都不可能成為他心中最在意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