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碗風波

第五章 破碗風波

鋪子空著有些時日了,積了一層厚灰,下人們忙著樓上樓下洗洗涮涮地收拾衛生,劉奉踱著步在鋪子里繞圈兒視察,「小妹,你在此地又待不了多久,住家裡的宅子或者乾脆包個客棧的天字房不好么,用得著再買一間民房?」

劉執手裡拿著塊抹布抹桌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思緒飄得有點兒遠——她大哥這名字也不妙,劉奉,到了那李三的嘴裡,保不齊就成了溜縫兒了。

嗯什麼嗯?劉奉見她答非所問,奇怪地看她一眼,一把奪下她手裡的抹布丟在桌上:「笑啥呢?快把抹布放下,這麼多人還用得著你上手!」

劉執不聽他的,撿起抹布,「店還沒起步,凡事得親力親為多參與才行,等鋪子真開起來了,我再做甩手掌柜不遲。」

啥情況?做掌柜?這話頭兒有點不對啊!

劉奉皺眉,「你先給我放下聽我說!」

劉執停手,無奈地看著她大哥。

劉奉正色道,「我方才就想說你!人多給你留個臉面!你跟娘胡謅瞎扯跑出來玩兒就算了,突發奇想要開店也算了,權當體驗生活了……可你現在這身兒裝扮是要做什麼?老氣橫秋的沒個姑娘樣兒,你還沒出閣呢,名聲不要啦?」

劉執淡定地看著她老傳統大哥那少見多怪的誇張表情,不以為然道,「……也是為了出來做生意方便么,小姑娘拋頭露面不方便。再說,什麼名聲呀,這裡誰認得我?」

劉奉可知道他這個小妹,平時跟長輩外人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其實主意最正,反差頗大,她要做的事,別人攔不住,只得無奈道,「要在臨安長待的事兒,你告訴娘了嗎?她還以為你只是出來報個什麼恩,十天半月的就回去了。」

劉執笑道,「沒有。還請大哥回去知會娘一聲。」

劉奉瞪眼,「兜不住了,想讓我替你圓謊?」

劉執一點兒也不心虛,攤手:「大哥,我也沒撒謊呀,確實是來報恩的,本來也是想贈些銀子了事,但方才我見到了那恩人家的老三兩回,深以為對於此人而言,光送銀子有些不妥,報恩怎可敷衍了事?」

劉奉張開嘴想反駁她,劉執不給他機會,話立馬又跟了上來,「俗話說得好,扶貧先扶志,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這恩人家的老三吶,問題太多,不只是窮,所以得精準幫扶,才算仁義。」

劉奉被她一堆道理說得一愣一愣的,好在這結果也在他那神通廣大的娘意料之中,便作出一臉「拿你沒辦法」的表情道,「……行了行了,就你能說會道。我可不管你了,把人給你留下些我就走了……對了,你打算開什麼店?」

這個劉執早就想好了,飛快道,「就賣糕點好了。」

劉奉點點頭——知子莫若母。

要說起糕點,當數京城裡的糕點式樣做法最多,小妹對此不僅是感興趣,簡直是到了入迷程度,私下裡偷鑽后廚跟各地的名師學了不少烹制技巧。所以這次她一說要到以做賣賣聞名的臨安城,娘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小妹的身份,想在京城明目張胆地做她喜歡的事,太難。以她的性子,的確是不會在乎別人的眼光,但她卻不能不考慮家人的名聲。

如今別人都以為她在家綉嫁妝待嫁,完全不知她是偷偷跑到臨安做起生意——這也算是娘家對她出嫁前最後的縱容吧!

也不知以後嫁了人,夫家還會不會這樣慣著她了,多半是不可能吧……劉奉越想越多,越想越遠,鼻頭竟有點兒發起酸來。

劉執見她大哥抽了下鼻子,趕緊在他眼前揮揮手,「……大哥,你又想到啥啦?」

她這大哥雖然比她年紀大不少,卻最多愁善感,有時比女子還甚。

記得她家大姐剛出閣的時候,大哥比大姐和娘哭得還凶,抓著大姐夫的手說什麼也不松,非讓他發毒誓還要遵守諾言,這舉動把老實巴交的大姐夫嚇得趕緊跟大姐指天發誓,表示他和大哥真的只是棋友詩友的關係,絕無其他……後來才知道大哥原來是怕大姐嫁過去受委屈,讓他發誓凡事都以大姐為先。

大姐夫這才鬆了口氣,先前還以為相識多年,大哥對他有了啥別的想法兒呢,虛驚一場!

劉奉醞釀的感情被她一打斷,這才猛然發覺自己又想遠了,小妹和定親那小子連面都還沒見過呢,嫁人少說也得等個兩三年的,他這操心得有點兒早,忙抬起袖子掩飾了一下,「……這鋪子灰太大,嗆得人直想咳嗽流涕,正經得洒掃幾遍。」

劉執笑眯眯道,「大哥,你說賣點心怎麼樣?」

「不錯。民以食為天,賣吃的總沒錯的。」

劉奉轉頭看看堂中的那堆桌椅板凳,估計開糕點鋪子也派不上用場了,便指著道,「這些我讓人搬出去挪挪地方?」

「不用。」劉執忙擺手,「誰說糕點非要包起來買回家去吃了?」

劉奉不解,「不買回去,難不成還坐這兒吃?」

劉執道,「買回去也行,坐在這兒吃也行。」

劉奉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小妹,你是想開茶樓么?」

劉執笑著點頭,「是呀,本朝飲茶風盛,臨安城本身又是談生意做買賣的好地方,茶樓酒館最是賺錢。」

劉奉遲疑道,「可這裡已經有不少茶樓了。」

賺不賺錢的倒是無所謂,就怕本來是來散心的,到時候生意不好再影響了心情,得不償失。

「那也不怕。」劉執似乎信心十足,「我們做的最好就行了,茶館多反而是對……」

「咦,你怎麼來啦,有事兒?」

小桃放下手裡的水盆,往外張望,大著嗓門兒打聽,劉執被她打斷,也向外邊望去。

門口,李三的小跟班正探頭探腦,一堆下人在幹活,可他誰也不認識,小桃這聲「熟人」的喊話及時救了他,忙答道,「沒什麼事兒姐姐,方才我家三公子的飯碗落這兒了,您看見了么?」

小桃放下水盆走出去,喊住一個小廝,「飯碗……小墩子,剛才櫃檯你收拾的,你瞧見了沒有?」

小墩子邊忙活倒髒水邊回道,「瞧見了小桃姐,我看都豁口了是個破碗,就順手給剛才過來討飯的老大爺了。」

李三小跟班:「……」

小桃忙懟了小墩子一把讓他去那邊幹活去,對小跟班不好意思道,「那個,我這就叫人再去給你買個新的!」

小跟班咬唇道,「那飯碗是三公子娘家祖傳的……所以豁口了也沒捨得丟。」

小桃一聽這話,犯了尋思,難不成是想訛人?不對,之前聊了一會兒,看他們主僕也不像這種人啊,再說之前李三不還當眾揭穿了壞人的「碰瓷兒」伎倆么……那就是破碗真是祖傳的咯?

可這時候離李三他們回去都快半個時辰了,那老乞丐早不知溜達哪兒去了,只得抱歉道,「我現在就讓人出去找找,若沒找到的話,等明天老大爺再來討飯的時候我跟他要。」

小跟班泫然若泣,「我在這兒住好幾年了,都沒見過什麼乞討的老大爺,肯定只是逃荒路過而已,這時候都不知道走哪兒去了……三公子的傳家寶沒了,嗚嗚……哇!」

也不知道是怕回去被罵,還是真替主子傷心,小跟班忍不住當街哇哇大哭起來。

小桃慌了手腳,「別哭啦,那你說怎麼辦嘛!」

劉執在堂中聽得明明白白,走出門來,將手放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別哭了。」

小跟班抬頭淚眼婆娑地看她,「那碗是主子的傳家寶,能保證主子有口飯吃的,以前這家鋪子老闆開酒館的時候就用的我家茶水,現在鋪子沒了,碗也沒了,果然是不好的兆頭……哇!」

他一邊擦眼淚一邊在兩袖的間隙中偷看劉執的反應。

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心思遮掩得蹩腳,此番話加上舉動,這下連小桃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何況劉執?

小桃頓時好臉色全無,哼了一聲扭身進屋,不忘挖苦一句,「碗是先前你主子逞威風自個兒摔在這兒的,丟了還能怨上別人不成!」

小跟班囁嚅了一下,癟著嘴不敢吭聲。

劉執笑道,「碗丟了沒事兒,飯還是有的,回去跟你家主子說,我正好要開茶樓點心鋪,以後茶水還是用你家的,回頭我這邊都安排妥當了就找你家主子簽供貨協議。」

「真的嗎?謝謝劉掌柜!您可真是個人美心善的好人,以後肯定能賺大錢、發大財!」小跟班得了劉執的保證,破涕為笑,凈揀商人愛聽的好話恭維。

待小跟班樂顛顛地跑走了,小桃咽不下這口氣,睨著眼睛一摔抹布,「……什麼人么!呸!」

劉執被她這較勁的姿態逗樂了,「怎麼了,誰把我們家小桃氣成這樣?」

小桃憋悶道,「主子你還笑!那李三主僕倆分明是故意的,拿個什麼破碗做幌子,就是想讓我們內疚,覺得虧欠了他們,好繼續用他家的貨罷了!這是道德綁架!」

「買賣人么,利字當頭,這又有什麼不對呢?」

「當然不對!他既然有求於我們,好說好商量的拿好貨說話不行么,非要挖什麼坑賣什麼慘,拿人當傻子呢?也就主子你心胸寬廣不計較,要換做我,非但偏不用他家的貨,還得將人打出去教訓一頓!」

劉執點頭笑道,「我家小桃還是很聰明的。不過,你大抵是誤會了。依我看,李三多半還不知道發生此事。」

「什麼?」小桃瞪大了眼睛,顯然不信。

劉奉也走過來,「沒錯,小妹方才剛和我說起幾句想開茶樓的事,之前來的那個什麼李三難道還能未卜先知不成?多半是他家那下人聽到了,臨時起意想替主子掙個買賣回去邀功而已。」

似乎有道理,小桃心裡被說服了一大半兒,仍是噘嘴,「那有什麼分別么,上樑不正下樑歪,平時主子不這麼默許,他敢自作主張這樣做事?」

劉執道,「孩子還小……」

「您就是尊活菩薩吶!」小桃見主子還替那小混蛋說話,氣得一扭身兒回屋幹活去了。

劉執說了一半的話噎在嗓子眼兒,其實她是想說,看他們主僕倆吃的穿的用的,都挺拮据,小跟班還小,只曉得吃飽飯,應當不是揣了什麼壞心眼。

而且原先鋪子的老闆也用了這麼久,再加上李三父親手藝確實了得,說明他家茶還是不錯的,所以她才答應了要繼續用,並非僅僅是發善心可憐別人的冤大頭。

她大哥劉奉在一旁學著小桃的語氣逗趣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底下人脾氣這麼大,估計是主子默許的。」

劉執笑笑,「怪我脾氣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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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夫人一杯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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