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糊裡糊塗參軍

皇協護民軍司令，人送外號劉砸鍋的劉砸鍋，匪氣十足地坐到太師椅上。劉砸鍋不能不匪氣，因為他的出身就是土匪。

參謀弓腰曲背，諂媚地說：「劉司令，您訓個話。」劉砸鍋也不起身，罵罵咧咧地說：「大傢伙興許知道我。沒錯，老子就是劉砸鍋!事變以前，有人私下裡管老子叫劉土匪，沒錯，老子就是土匪。老子是如假包換的土匪!」

參謀忙低聲提醒：「劉司令，您現在是司令，涵養，涵養，注意涵養。」劉砸鍋瞪著眼，質問：「還癢？啥還癢？」參謀小心謹慎地提醒：「您現在是大人物……」劉砸鍋恍然大悟：「明白了。對老鄉不能說老子。」劉砸鍋轉過身來，對百姓們擺出誠懇地姿態：「鄉親們，我也知道，當土匪是下三濫。不過，老……老劉我現在改邪歸正了。我現在不是土匪，我是皇協護民軍司令!」在人群里的強華，敢怒而不敢言，心想：「土匪改漢奸，這叫啥改邪歸正!」

劉砸鍋喝了口酒，提到了正題：「前天，有一夥匪徒，居然伏擊皇軍南下部隊。這真是壽星佬上吊，嫌自己活得太長啦。」劉砸鍋的笑話沒有收到他預想的效果。沒有人哈哈大笑，沒有人捧場。劉砸鍋有些失望。

農民們都在想：「伏擊鬼子，真是大膽!」「中國還是有人，有人啊。」劉砸鍋猜到了眾人的想法，立刻喝道：「這伙匪徒，自取滅亡，沒一個漏網的，全他奶奶個猴的死了!為首的一個，叫強中。強中，被擊斃!」

強華震驚地睜大眼睛。強中？強中是她的堂弟。強中參加了七里泊之戰？強中死了？

劉砸鍋又說：「第二位，吳頂牛，第三位，遲小蔫，全被擊斃。全他奶奶個猴的被擊斃!這就是和皇軍作對的下場!」

強華震驚了：吳頂牛，打響第一槍的是他!他死了!

強華懊悔不已：「我以前輕視他，我錯了。可惜，他戰死了……我就是想向他道歉，他也聽不到了。強中，吳頂牛、遲小蔫，都死了……那麼好的人，都死了……」

七里泊一戰，的確是吳頂牛的手筆。但是，吳頂牛沒死，他還活著。

七里泊之戰後，吳頂牛僥倖逃生。逃生之後的吳頂牛茫然徘徊，在深夜的荒野里茫然徘徊。他不知該走向何方。家，回不去了。就此沉淪下去，他又不甘心。可報仇，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報。因為，七里泊之戰，讓他想當然的殺敵夢輕易地破碎了。敵人，是空前絕後的強大。他自己，在敵人的強大戰爭機器面前，就像一個微不足道的擋車的螳螂。

遠處傳來奇異的聲響。吳頂牛舉目四望。什麼也沒有。

吳頂牛茫然地站立在天地中。絕望，無涯無盡的絕望。看不到希望。

忽然，一列隊伍奔跑著從他身邊衝過。一個叫宋二寶的帶隊軍官發現了吳頂牛。宋二寶誤以為吳頂牛是自己的部下，就低聲命令：「跟上隊伍！」吳頂牛心想：「跟上隊伍？萬一是劉砸鍋的偽軍呢？我不能糊裡糊塗地參加偽軍。」隊伍還在行進。宋二寶發現吳頂牛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就怒氣沖沖地轉身跑回來，拽了吳頂牛一下。吳頂牛好奇地問：「你們這是幹啥去？」宋二寶惱火之極：「幹啥去？打仗！打偽軍！你這個糊塗兵！」吳頂牛明白了：「這位糊塗大哥把俺當成掉隊的糊塗兵了。既然是去打偽軍，那就將錯就錯吧。」

吳頂牛跟上隊伍，低聲問：「咱這隊伍叫嘛名字？」宋二寶火了：「農民救國軍！你這個糊塗蛋！連自己部隊的名號都忘了!」農民救國軍，有點兒耳熟啊。從哪兒聽過這個名字？吳頂牛這一犯合計，不由自主地又掉了隊。宋二寶惱火地命令：「跟上！不許再多嘴！」

吳頂牛一邊跟著跑步行進，一邊開動腦筋。突然，他明白了：「農民救國軍，那個邢連長戳的隊伍，不就是農民救國軍嗎？」在這一瞬間，從不信命的吳頂牛，在腦海里，忽然閃過父母長輩常常掛在嘴邊的那種宿命。農民救國軍，那一天，邢連長插旗招兵，俺沒參加。今天，陰差陽錯地混進了他的隊伍……這是不是就是命，俺爹俺娘常說的頂不可移的命？

宋二寶滿意地拍拍吳頂牛的肩膀：「第一次參加戰鬥，難免緊張，話多。我第一次也這樣。別怕。鬼子不可怕，偽軍不可怕。你沒有槍，就用鍘刀片，鍘刀片都沒有，就用拳頭，用牙。小子，記著，保衛家鄉，死了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