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回家
寧錫昭看著寧緲哭紅了眼睛,忽而心揪在了一起:「緲緲……」
寧緲伸手抱住寧錫昭,哭著說:「錫昭,跟我回家好不好,恕兒和悠兒還都在盼著你回家……」
家。
寧錫昭感受到了寧緲懷抱中的溫暖。
或許他從來都不是一無所有。
或許他只是從來都不知道。
在九州北方的寒城,那裡的冬日,有金色的銀杏與白楊。一陣北風過,滿城飄灑著燦爛的金色,落在黑色的瓦礫和青色的石磚上。
他以為他從未在意過的城市,此時卻在腦海里鋪開,街巷裡的烤肉,酒館里的烈酒,相熟的兵器行,還有朝堂里軍營中一起長大的戰友和夥伴。
還有他的養父養母,以及他那個只會算數不諳世事的舅舅。
在六峰山的佛鐘聲,他像個拾起記憶的失憶者,終於想起了他其實擁有的一切。
「錫昭……」寧緲見他失神,喚他的名字道。
「好,我們回家吧。」寧錫昭說。
寧緲聽他這麼說,愣了一秒,接著眼眸氤氳,露出微笑:「嗯,我們回家。」
……
返程的路不再像來時那般辛苦,他們都慢慢適應了缺氧的環境,雖然秦晚偶爾還得吃季言給的葯延緩頭疼,卻因心境不同而變得格外輕鬆。
在白狼地夏格寨內他們駐留了幾日,要麼騎著氂牛在草甸上溜達,要麼和寨子里的百姓上森林裡去采草藥和菌菇。
荀澈跟著丹木學習如何使用雪域彎刀,還向白狼部的獵人們討教打獵的技巧。
秦晚則和村裡的女孩們學做羌絹,以及用大麥釀酒和做酥油點心。
偶爾她還會逗逗秀金剛出生的孩子,新生命總會帶給人希望與歡樂。
玩耍幾日後,他們告別了白狼部,騎上馬穿越古道,返回蜀國。
季言依言在邊境關隘等待著她歸來,他看到荀澈時明顯眼神凝滯了一下,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秦晚並沒有在蜀國久留。一是因為她看出荀澈在她和季言說話時明顯表現出的醋意,二是因為如果多住幾日,按照禮數寧非是一定會來拜見她的。為了避免見到寧非那張虛偽隱藏敵意的臉,秦晚婉拒了季言的挽留,而是坐著馬車一路趕到了巴州江城。
江城街市上的那家雞湯抄手店,現在的老闆是當年那位老闆的大兒子。秦晚站在寫著「晚晚推薦」的木牌前,給荀澈小聲講著她當年在這裡吃火了這家抄手店的「壯舉」。
接著他們倆在江城吃吃喝喝玩玩轉轉,爬了神女峰看滾滾向東的繩江水,在夜市小攤邊買了巴蜀之地才有的顏料和畫筆。
秦晚突發奇想想要掙點錢,於是擺了個攤賣字畫,她和荀澈打賭看是她的字賣得好,還是荀澈的畫賣得多。結果荀澈的畫作大賣,而秦晚的西蜀草章無人問津,氣得秦晚非要讓荀澈拿著賣畫的錢請她在江城最好的飯館大吃一頓。
終於在巴州玩得通透后,他們才坐上馬車一路向東南而行,進入南越高州城,受到了石四娘的熱情接待。接著他們轉向南下,經過雷州,終於抵達了曲城。
整個曲城正在儋州軍的指揮下緊鑼密鼓地修復重建,雖然有些地方仍在施工,但看得出這裡已經逐漸恢復到往昔的繁榮。
荀澈一抵達曲城,就被他儋州軍內曾一起守衛曲城的戰友吆喝著出酒館喝酒。
秦晚則跟著烈饈爬上了新修好的城牆角樓,眺望碧海藍天。
「娘娘,您之前幾日還心情頗好,怎麼一抵達曲城,看上去反而不開心了。」烈饈問。
秦晚靠在城牆上抱著胳膊嘆了口氣:「我有點害怕和荀澈去儋州。」
「為什麼?娘娘現在還擔憂什麼?」烈饈疑惑地問。
秦晚努努嘴道:「荀澈家裡還只當我是蓬萊閭丘府上的一個小丫鬟呢。門不當戶不對的,你說我會不會被荀澈的爹娘直接趕出門去啊。」
「娘娘,您竟然在煩惱這個?」烈饈看著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晚,實在沒想到她會在意荀澈的父母怎麼想。
秦晚撇撇嘴:「怎麼能不想呢,荀家現在雖然搬到了儋州,可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東夷世家,骨子裡都是循規蹈矩的舊傳統。你要知道,這種大家族最注重門第,若是他們不願意我進荀家的大門,我可得認真琢磨琢磨這個事兒了,總不能真的給荀澈當個丫鬟或者妾室吧。」
「娘娘,您真的很重視荀二少爺呢。」烈饈笑道。
「那是啊,」秦晚面向大海伸了個懶腰,抻了抻胳膊,「我現在啊,就想平平靜靜安安分分地過最普通人的日子,當個真正的鹹魚靠荀澈養著我,擺爛後半生。」
烈饈笑笑:「娘娘的志向原來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秦晚點頭:「對啊,我原來設想的是,趕緊幫助寧亦把他要統一的九州都統一了,然後在後宮裡當個鹹魚皇后,吃吃喝喝榮華富貴過一輩子。可是兜兜轉轉那麼多年,願望一直都沒實現,成天攪和在這些是是非非之中,我真的快要煩死了。不過還好,你看這碧海藍天椰林沙灘,能生活在這裡,也算是命運對我的補償了。」
「娘娘……」烈饈認真地問向秦晚,「那日在六峰山上聽完白帝天君大人的話后,我就一直想問您,荀二少爺是不是就是寧帝陛下的轉世?」
秦晚看向烈饈:「你不會是從六峰山到這裡憋了一路這個問題,到現在才問我吧?」
烈饈:「嗯,您這段時間天天粘著荀二少爺,如膠似漆的,屬下哪有機會問。」
秦晚哈哈笑道:「哪有如膠似漆那麼誇張。」
「明明是更誇張。」烈饈笑。
秦晚呼了一口氣道:「你這個問題怎麼回答呢。你覺得呢?」
裂隙:「屬下覺得,荀二少爺的三魂七魄都來自於寧帝陛下,那麼他就是寧帝陛下轉世。而且寧帝陛下的那縷魂兮自融在了荀二少爺的魂魄里,就更說明了這一點,毋庸置疑。」
秦晚笑笑:「烈饈,其實我現在才領悟,這三百多年,並非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了他,而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了我。我記得儲哥哥說過,他在沒有找到我時,一定飽嘗了心酸。可當他找到我時,我卻帶給他更多的痛苦……」
烈饈:「娘娘,人生在世,總有苦辣酸甜,屬下反倒覺得,兩情相悅之人可攜手,總比一人扛過風雨要強許多。」
「你說的對,是這麼個道理。說到這兒,對了烈饈,你年紀也不小了,一直都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嗎?」秦晚轉頭看向烈饈,「如果有,你說出來,我不會攔著你嫁人的。」
烈饈沒想到秦晚會突然這麼一問,臉微微泛紅:「娘娘您怎麼突然問這個?屬下可是暗幽司的司監,九州第一暗衛,怎麼會犯下動情這般大忌。」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秦晚不信問道,「我可不信你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快說,到底有沒有?」
烈饈看向秦晚,搖搖頭笑著說道:「屬下還貪戀權位,這暗幽司司監的位置想多坐幾年,所以不能回答娘娘的這個問題。」
「啊,烈饈你真是的,不說就不說吧。」秦晚聳聳肩,「對了烈饈,你送我我到這裡就可以了。有荀澈在,你不用擔心我。」
烈饈點頭:「嗯,待我送娘娘您上了前往儋州島的渡船,我就回寒城。陛下那邊娘娘放心,我會盡心竭力保護陛下和青池殿下的安全。」
「謝謝你烈饈,沒想到我們當年那樣相識,竟然一晃都這麼多年了。」秦晚感慨道。
「是,已經經過那麼多年了。」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烈饈永遠忠於娘娘。」
「最近我才發現你一直在用我當年給你的那支梁國銀簪在綰頭髮,這麼多年都沒換。」
烈饈猛地愣住,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腦後髮絲里的銀簪子,輕聲道:「這麼多年戴習慣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想著暗幽司那麼有錢,你不至於一直都沒錢買新簪子。」秦晚說。
「娘娘放心,我只是習慣,真不是沒錢。」烈饈道。
「那就好,」秦晚微微一笑,「走吧,我們回客棧吧,天色不早,我猜荀澈那幫戰友也該放他回來了。」
說著,秦晚輕快地走向下城牆的石階。
「是,娘娘。」烈饈看著秦晚的背影,勾起嘴角,隨著她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