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生死契闊
荀澈和秦晚大婚當日,整個儋州城都熱鬧非凡。
秦晚買了一艘大船作為自己的「娘家」,而這艘船后是整整十二條船的嫁妝和各處寄來的禮物。單單北戎皇室的禮物和首飾就裝了整整六艘。
其餘四艘是西蜀送來的無數蜀錦、藥材。另外兩艘內有南嶺百越部的美酒、江南玉衡的絲綢、隴州的金銀,以及沛郡送來的名卷書典古琴棋盤……
看到這些嫁妝和禮品,荀府上下和儋州百姓才知道當時覺得秦晚剛搬來時帶的那一船行李真的只是行李罷了。
而這時天空中來了一隊倉鳴雪梟族,他們聚風匯雲,在終年無雪的儋州島上空下起了雪,讓從未見過雪的儋州島民沸騰了。
而青要山狐族也在此時抵達,幻術成花,在飛雪中又飄滿了海棠花瓣。
直接從碼頭到荀府之間鋪出了一條花路出來。
燦陽白雪,花舞滿城,整個儋州城的百姓全都放下手中活計擠在花路兩邊觀看,驚呼神跡。
秦晚穿上大紅的喜服,鯉魚幫她綰了漂亮的高髻,珠翠釵鐶滿滿當當地戴著,妝容大方端莊,美艷動人。
秦晚坐在妝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忽而感覺一切如夢一般。
她知道此時岸上,那個騎著棕紅色駿馬的少年正在港口碼頭前微笑等著她。
他身後是漫天的花雪,是人們的歡騰,是禮樂的熱鬧,是她即將開始的新生。
古人曾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古人也說,一世夫妻七世修,三生石旁木蘭舟。
古人還說過什麼,秦晚不記得了。
人生在世須盡歡,今朝有酒今朝醉,如此而已。
天下再大,有荀澈在,她已別無所求。
秦晚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笑笑。鯉魚為她蓋上蓋頭,扶著她走下船。
海上有風,微波有浪,一步一搖,如她千年時光地飄搖,踏上岸的那一刻她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海港。
坐上花轎,百姓們跟著迎親的隊伍蔓延數里。婚禮的流程按照東夷的風俗一項一項規規矩矩地完成。
拜過天地,拜過高堂,夫妻對拜。
秦晚在蓋頭下甜甜的笑著。
洞房內紅色喜帳高懸,紅燭交映成輝。
儋州軍內來的將士們和荀澄一起把被灌得醉醺醺的荀澈送入了洞房。
看著荀澈強作清醒地完成了掀蓋頭喝合巹酒等一系列繁瑣的程序,終於整個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秦晚看他醉得難受,心疼地幫他摘了玉冠,解開外衫。
荀澈握住秦晚的手腕:「晚兒,洞房花燭良辰美景,應該是為夫主動些……」
秦晚又好氣又好笑:「你都醉得暈暈乎乎了,還主動什麼啊,快點乖乖換衣服睡覺了。」
荀澈抬起手托住秦晚的後腦,將額頭頂在她的額頭上,朦朧地看著她的眼睛:「那怎麼行,什麼時候就該幹什麼事情,今天晚上我怎麼可以就讓你這麼逃了。」
秦晚看荀澈醉得連坐直了都困難,苦笑道:「荀二少爺,你可想清楚了,現在是我放你一馬,饒了你讓你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覺。我可警告你,看你喝了那麼多,不行別逞能啊。」
「不行?逞能?」荀澈皺了眉頭,嘴角斜向上,「晚兒你這是在故意挑釁嗎?」
「荀將軍,你可聽說這巾幗不讓鬚眉。看你現在這幅醉酒的樣子,今晚你絕對是本郡主的手下敗將。」秦晚拉著荀澈的裡衣領子,一拉一拽就將他放到在枕被上。接著秦晚跪坐在床旁邊,發簪一抽,緞帶一松,眉眼一挑,唇邊一笑,別具風情。
「巾幗不讓鬚眉?」荀澈被秦晚這麼一激,酒醒了三分,他猛地拉住秦晚的手腕,反身就跟她調換了位置,「郡主殿下,仗還沒開戰你就先輕敵,可是行兵之大忌。」
「哦?是嗎?荀將軍,我看是你輕敵了吧。」秦晚手下猛地一拉,荀澈腰上的系帶就被秦晚拽了下來,接著他的衣衫開合瞬間失去固定的支撐左右散開,一道道傷愈的疤痕顯露在秦晚眼前。
荀澈低頭看了眼,嘴角勾起笑:「郡主殿下這招詐攻果然不俗,不過這也就是你最後的本事了。攻城容易守城難的道理,我想郡主應該深有體會才對。」
說著,荀澈的吻遍鋪天蓋地落下。
儋州的海邊,繁星初亮,芽月彎彎,天邊還留有一絲青色,海浪的聲音若隱若現。
山海之間,相愛相守,秦晚擁抱著荀澈,聽著他的呼吸和心跳,她知道至此開始,等了千年白首偕老的願望終於可以實現,所有的孤獨就此結束
她終於不用再抬頭看著天色空懸,流雲婆娑。
三十三天,不如萬丈紅塵。
論道誦經,哪裡堪比對他的虔誠。
愛恨嗔痴,莫失莫忘。
縱情恣意,無拘無束。
只要見他的一笑一聲。
這就夠了,
可以了。
她秦晚覺得上天已經給了足夠的眷戀,沒什麼可再抱怨。
死生流轉,再相逢,已勝卻人間無數了。
……
……
……
六十五年後,應陽城。
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舊馳道上,映著月色來到了應陽皇宮的舊址荒原之上。
原來的宮道已經完全看不出蹤跡,可馬車卻不偏不倚地像是踏著回憶般,向殘址內一處偏遠的院子走去。
荒蕪一片的舊院落里,唯有一棵參天茂密的古槐樹似乎在等著故人來訪。枝葉葳蕤,白玉般的槐花染著皓白的月色盛開,幽幽的淡香唯有有心人才聞得見。
那馬車停在宮牆旁邊,藤蔓纏繞攀援,有薔薇和夕顏的花苞待放在黑夜。
僕從抱著車凳放在車門下,對車內說道:「夫人,我們到了。」
掀開車簾,一名身著錦緞素衣的銀髮婦人慢慢走下車。
她懷中抱著一木牌位,踩著磚石間的青草,一步步走到那棵槐樹下。
一陣風來,槐花如雪。
她小心翼翼撫摸著樹榦,看到它枝繁葉茂的樣子,嘴角有著淡淡地笑意。隨後她靠著樹榦慢慢坐下,抬頭望著天空,凝視著那流雲明月,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戲曲:
「我身騎白馬走三關,
我改換素衣回中原,
放下西涼無人管,
我一心只想王寶釧……」
很多很多年前,在江南玉衡的雨林山寺,有一位靈泉主持在三生石上告訴她:
佛經雲,有情輪迴,生於六道,如車輪之無始終,有情眾生,由四根本煩惱,輪迴生死,不能出離。利、善、勤、苦,此四根生情,情之所牽,不舍塵世,化作魂息,輪迴罔替。
那時,她什麼都不懂,只是朦朦朧朧覺得人死魂滅,何須留戀。
可到了今日,她才知道,人有情牽,只覺這時間消逝得太快,一世相守為何終有離別。
她微笑著抱著手中的牌位,靠在樹邊,慢慢閉上了眼睛。
夏風掠過,牆邊無數的蒲公英被風吹散了種子,像雪一般飛向了天上的明月……
就像傳說的故事總有結局。
凡事也將有終點。
在她心裡,應陽皇宮是一切的開始。
這裡也該是最終的歸途。
……
槐樹下的夢中,她似乎夢見了一件被他們遺忘了很久很久的舊事:
她笑著望向寧亦,眉眼彎彎地對他說:「寧亦,等你何時有空,親手給我做一個戒指吧。」
夢到這裡,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淚來。
原來此生,她並不是沒有遺憾了。
他的諾言竟還剩下一個,一直都沒有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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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結局哦,還有還有……後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