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章 絕交之酒
「咄咄咄。」
「不要擾我。」白無絕在內道。
聽到動靜,倒是林沐打開了隔壁房間的門。
一見墨清淮,她目光猛一沉,但卻沒有說什麼,默默又將門關上了。
墨清淮心思剔透,不難看得出林沐對他的敵意,如若以往,按他的性子,一定會識趣地不來擾人,可今日,他知難不退,再次敲門。
「進來吧。」白無絕只得無奈道。
她正盤坐於榻上,青玄長衣散鋪身周,一頭慣於高束的黑髮今日未曾挽起,只將動作起來礙事蓋眼的一些發隨意綁了一綁,披在背後。
門一打開,風也灌進來,掀起她幾片衣角和幾縷發。
白無絕這個姿勢好似打坐養神,她閉著眼,眉間印堂顯露出玄水印紋,墨黑元力凜凜生寒,如霧如靄般浮在她身周。
她臉龐宛若神工,無可挑剔,叫人讚歎,不過她面無表情,分外清冷。
幸好她閉著眼,若睜開眼來,那眸子深處濃墨般的黑暗,直令人望而生畏,忍不住退避。
「把飯放桌上吧,我一會兒吃……咦?」白無絕還以為是紅月呢,就著冷風一吸,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兒。
「無絕。」墨清淮出聲道。
「三殿來了?請坐,稍等我片刻。」白無絕就那麼閉著眼,口氣冷淡地道。
「好。」墨清淮自己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白無絕閑擱膝頭的手倏地彈了聲響指,只見所有黑氣轟然四散,眉間玄水印紋也隱而不見了。
三兩息后,她方吐出一口濁氣,收功睜眼。
「無絕這是在做什麼?」墨清淮問。
「找門。」白無絕答道。
「門?」墨清淮不解,什麼門需要放開神識去感應?
「回家的門。」白無絕過來,坐下,使得自己可以直視他,「別說我了,你怎麼來了?」
「我……」墨清淮稍一語滯,「聽說天字型大小今日掛牌,我來慶賀。」
白無絕端正坐著,目望他道:「多謝。」
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黑暗深邃,透著無情冰冷,墨清淮今日竟不敢與之相接,微微別開臉道:「我……我聽紅月說,你……好像心情不好?」
「沒什麼,世事無常,人心難測,略有感觸罷了。」白無絕輕描淡寫道。
墨清淮略顯局促地一笑:「無絕這般曠達洒脫之人,也會多愁善感嗎?」
「事不關己,誰人都可曠達洒脫,事關己身,神仙亦會多愁善感,三殿,你說是不是?」白無絕始終凝望著他,這句話更是意有所指。
「無絕……言之有理。」墨清淮忽地起身,「無絕稍坐,我去沏茶。」
「三殿,你是客人,哪有叫客人沏茶的道理?」白無絕揚高聲調,「林沐,麻煩你了,拿酒來。」
「酒?」墨清淮一怔,他沒聽錯吧?
「平常我是滴酒不沾的,但與重要之人表示重要態度,非酒不可。」白無絕道。
重要之人,重要態度……墨清淮有種胸口被打了一拳的感覺,這所謂的重要態度,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白無絕望望透過窗欞散碎一地的陽光,狀似閑聊道:「天字一二三四間,我每月只對外開一次,一次僅一天,其餘時間,我想留給自己人用……天字一號間,我原打算仍為三殿敞門。」
墨清淮身軀一顫,聽到這樣的話,他該滿心歡喜的,但此時此刻,他有些害怕,「原打算」,現在變了么?
「回頭又一想,三殿如今有……登峰殿?對吧?」
「對,父皇要將皇都天字型大小擴建,更名為登峰殿。」
「三殿有登峰殿,怕不會在乎我這天字一號間了。」白無絕接上道,「我那打算,著實可笑。」
墨清淮並不覺好笑。
「三殿何時回程?」白無絕話鋒一轉。
「不急,胡大督領回了,再加上痕王兄,父皇有事使喚他倆便是。」墨清淮答。
白無絕點了點頭,當胡全順認識到徹底失去抓捕她的把握后,焉能不走?等她請喝茶嗎?
借著這岔開的話題,墨清淮想要多說會兒話:「這趟任務,是胡大督領為數不多的離開父皇左右,還迫使他從暗處走到了明處,卻不料,犧牲這麼大,不僅任務沒完成,恐也隱藏不回去了。」
「豈不很好?何家報仇,目標明確。」白無絕一針見血。
墨清淮表情一僵。
「隱藏不回去,還是小事,活不回皇都城,便是大事了。」白無絕手肘輕輕搭在桌面上,語氣也是冷冷冰冰,與常無異。
墨清淮:「……」
白無絕道:「萬一他活不回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奉命拿我,被我殺了呢,最起碼北皇會這麼以為。」
「無絕放心,胡大督領王位之尊,誰能叫他活不回去?他出不了事的。」墨清淮乾澀地道。
「王位若出事,豈不人人更加懷疑我了?能殺王位者寥寥無幾,偏偏我是其一。」白無絕道。
她前後殺過托陽妖王和斷山妖王,那會兒可是萬眾矚目人盡皆知啊。
墨清淮:「……」
白無絕見他面色發苦,欲言又止,終究不忍,目光從他身上移了開去,問:「胡全順曾說,三殿要叫他「奉令償命」,不知真假?」
「……」早幾日,墨清淮一定會立刻回答「真的」,但今日,他卻有些不敢答了。
兩人各自沉默良久。
林沐送了酒來,目不斜視地又退下了。
再過了好長一會兒,白無絕拎起酒壺,邊斟滿兩杯酒,邊道:「三殿跟我無話可說了嗎?」
酒水流動的聲響中,使得她聲音極為細弱。
墨清淮好像沒有聽到,直挺挺地立著。
「坐吧,三殿,我敬你一杯。」白無絕道。
墨清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下的,一低頭,滿滿一杯酒已在眼前。
「自出家門之後,這是我第二次飲酒,第一次,是跟穆錦閣主。」白無絕捏起自己那杯,酒氣入鼻,熏得難受,她不禁露出抗拒表情。
墨清淮正要去端酒的手狠狠一顫,如被毒蛇咬了似的,倏地縮了回來。
別人飲酒,是為結交,她白無絕飲酒,乃為絕交不成?
「無絕……」
「我在聽。」
「本殿忽感不適,先走……」
「罷了,既然你不好啟齒,不如由我開門見山。」白無絕手指無聲地敲打著酒杯,似乎自己內心也波動的厲害,嘴上卻毫不退縮地道,「敢問三殿,穆錦所為,是否受了三殿命令?」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墨清淮一動不動宛若僵蠶一般。
「你可以不答,我可以去猜,但我這個人,猜中什麼便先入為主什麼,且極難改變初始想法,若將你猜得不好,你別介意。」白無絕道。
「不必猜了,本殿告訴你,穆錦所為每一步,都是本殿的命令。」墨清淮沉下語調道。
早有心理準備之事,白無絕仍想頑抗:「你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