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母女
「那個,我的鈴鐺掉了哦。」
漂浮在半空中那小姑娘露出的無害至極的笑容,卻讓眾人覺得背後發涼,這幾人不知從何時藏匿於此的,他們竟然毫無察覺!
那柳氏的兄長面露狂熱,這等神奇的浮空之術,不正是仙家手段!待抬頭間見到了眉眼絕艷、氣質清冷縹緲的月熏,更是瞬間被勾走了魂。
在陣法撤去的那一刻,月熏和月計就變成了人形,那充滿污穢的視線惹得喜愛乾淨的月狐非常不喜。
月熏眉頭輕皺,按下了盛霂的手,跳下白玉盤,幾道白光閃過,一眾黑衣人俱都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月狐一族喜食素,也不輕易殺生,給個教訓什麼的,她心裡還是毫無芥蒂的,揮手間又划傷了幾人的眼睛,將重傷的一眾人等揮到一邊,轉身把盛霂抱在懷中,走上了土坡。
月計趕忙跟上,暗自懊惱道沒有搶先一步出手給他們個教訓。一路上他被月熏灌輸了不少類似於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什麼早起的狐兒有草吃的道理,整個狐幡然大悟,桐宮的小殿下就在眼前,現在好好表現,何愁未來的鳳衛隊列里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此刻失去修為、經脈受損的柳雅,身體強度也就比普通武者要強上一些,因失血過多,面上毫無血色。
「別動。」盛霂見她欲起身,趕忙制止,輕聲道,「你快要死了。」
柳雅身上的生機流逝得極快,盛霂見此眨了眨眼,其實她包里,有很多可以救這婦人一命的丹藥,甚至不乏能重續經脈續脈丹、修復丹田的七階大還丹,更別提諸如療傷補血生肌之類的普通藥丸子。
可是憑什麼呢?
盛霂在心裡,問著自己,她很糾結。
「你要請我幫忙嗎?」盛霂還是問出了口。
「是啊,我快要死了。」柳雅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心中泛苦,抱緊了被一眾場面嚇得獃滯的女兒。
望著面色如霜的女子懷中那神色平靜的小女孩,觀其衣著打扮皆精緻無比,更別提那她根本看不出品階的飛行法器,無一不昭示著面前一行人的不凡之處。
她如何不想活下去?可柳雅深諳交易的原則,有什麼能比一條命還要寶貴?又要用什麼來還?
「謝過小仙子,如此大恩,柳某還不起。」很快想通,柳雅推開女兒,掙扎著起身跪倒在地,「一介賤命微不足惜,望仙長垂憐幼女。」
「吾女蘭筠天資絕頂,不願埋沒於此等凡塵之地碌碌終身,懇請仙長帶她離開,讓她有個還清恩情的機會。」
盛霂聽懂了這位母親話里的意思,她自認已死無用之人,不願再讓愛女身上平白無故多添一筆債。
用她的命,換得女兒那不可知的前程,若有機會還清此前的救命之恩與提攜之恩,此後造化各由天,兩不相欠。
柳雅在擔憂,若是救了她,那楚蘭筠欠下的恩情,怕是永遠也還不清了!
盛霂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又好像不明白,掙脫了月熏的懷抱,和月計一起將柳雅扶到巨石邊靠下。
「你就如此篤信我們會幫忙嗎?」月計不解地開口道。
聞言,柳雅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面上似乎有了光彩,眼神愈發堅定。
「現在,我確信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是否知道那個修士是何等修為?」盛霂開口問道。
「金丹,我很確信。」
「金丹?」
「是的,金丹前期。」柳雅感覺自己精神了一點,在回憶中仔細思索了一番,答道,「他在透露出想要收楚依依為徒時親口所言。」
知曉這位最後一刻都在為孩子著想的母親已進入了最後的迴光返照之刻,月熏低頭,微微別開了臉。
「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待嗎?」
聽到此話,楚蘭筠大腦一片空白,似乎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慌亂地撲到柳雅身邊。
柳雅再次抱住了嚎啕大哭的愛女,依次溫柔撫過她的發頂、她的臉頰,握住了那雙粗糲的小手,旋即又鬆開,雙手置於胸前。
她安詳地閉上了雙眼,面容似有喜悅,似有欣喜。
楚蘭筠伏在娘親的胸前,再三確認了她的心臟不再跳動,泣哭不止。
一番飲泣后,在月計的幫助下,楚蘭筠將娘親的屍身葬入土坑中,起身奔到月熏面前。
「仙長,仙長,帶我走罷。」
顧不得仙人發怒,楚蘭筠忙不迭地拉住了月熏的裙角,開口哀求道:「我、我什麼都會,洗衣做飯……我、我的力氣也很大!我很能吃苦!」
盛霂無聲地看著楚蘭筠掰著手指數自己的長項,只感覺心口被一些尖銳的刺狠狠地洞穿了。
【萬里跋涉,翻山越水,八年沉寂,百年苦修。】
這也是故事的一部分、這就是背後的部分真相嗎?
「求求你了,帶我走罷,求求你了,給口飯吃就好。」
沒得到回應,楚蘭筠繼續苦苦哀求,月熏拽了拽衣袍,沒拽動,生怕傷到她,不敢用力拉扯,遂低頭看向盛霂。
盛霂頷首,轉身跳上了白玉盤。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月熏忙將人拉起來。
月熏雖是不解自家小殿下因何要尋這麼個形容糟糕的凡人小孩,卻明白自己該做什麼——在桐宮的人到達前,看護好小殿下。
風雪寂靜,白玉盤帶著眾人向山間飛去,一路無話。
隨意尋了處種下樹屋,月熏帶著差不多在泥血里滾了一圈的楚蘭筠去洗漱沐浴,盛霂靠著窗坐了下來。
窗外陰沉沉一片,月亮被烏雲掩住蹤跡,山林間安靜得瘮人。
想到柳雅所說,盛霂便氣不打一處來。
一個水靈根而已,總有不思進取的爬蟲總妄想著走上捷徑,她不明白這修真界何時變成了這般風氣。
一顆一階延壽丹,換一個水系單靈根,好划算的買賣!那來凡俗界打這等主意的金丹修士,可別被她逮到了。
土坡上的那些個人只是凡人武者,月熏沒下殺手,至於如此天寒地凍,他們能否有那般好命活著爬回城,她才不想管呢。
另一邊,關於柳蘭筠的身世之謎,她現在也有滿腹的困惑,在柳雅和對面的談話中透露出來的一星半點信息,還遠遠不夠解答謎題。
盛霂眯起了眼睛,當初玩遊戲時她便疑惑過,永梁皇朝作為赤日宗轄下世俗皇朝,明顯在地域上與赤日宗更為接近,柳蘭筠又為何要萬里迢迢行至極北,藏身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再轉投玄霜宗呢?
同為名門大派,赤日宗是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收下一個身懷冰靈根的弟子的。
柳蘭筠的冰靈根,又因何變成了水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