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慮
有言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
宴紫說,她是來渡劫的。
她確實是來渡劫的,離渡劫結束左不過百年時間,左不過眼睛一睜一閉的長度,一下子就過去了——起碼,對享有著無窮盡光陰的艾落落、丘銀雪等人來說,是這樣子的沒錯。
偏偏這世間一切,都求不得一個圓滿。
「還沒有等到和她一起回家,我們便再次失散了。」艾落落的聲音很輕。
在某一天,宴紫忽然消失了,彷彿從世間徹底蒸發了一般,從此了無音訊,艾落落手中的千尋鈴被搖響了千萬遍,依舊未能帶回她深切的期許。
「當然,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以後會有人講給你聽的,剩下的你也知道了。」
後方有叫喊聲傳來,艾落落搖了搖頭,隨即跳下了院牆,向著草棚邁步。
「總之,在那個故事的最後……我們平安回來了不是么?還能像這樣坐在一起喝點煮糊了的燉湯。」
「落落,去喊大家過來吧。」灶台邊的黑髮青年將手邊的食盒遞給了艾落落,柔聲道,「阿紫那邊也麻煩你了。」
「好的,父親大人。」艾落落瞥了眼亦步亦趨跟著自己的白髮少年。
「我要去給母親送飯,你也要跟著去嗎?」
話畢,未等及人回復,便徑直消失在了院牆的另一邊。
「噗嗤……」見著少年一頭撞在了院牆上,黑髮青年沒能忍住嘴角的笑意。
他輕笑著與丘銀雪打了個招呼,語帶熟稔:「好久不見了,銀雪。」
少年白髮爍爍如雪,長身玉立,躬身行禮。
「許久不見,月皇。」
丘銀雪確實沒想到再見會是這般情形,他甚至有些記不清上一次見到這位被世人稱為月皇的青年是何時了。
是百年,還是千年以前?抑或是更久遠的時間?
沒有人知道月皇是什麼時候成為月皇的,祂是被亘古歲月與無盡光陰眷顧的寵兒,祂是漫漫長夜中永不墜落的高天的圓月,是比光明更光明,比璀璨更璀璨。
皮囊骨相於人而言,美的程度通常是有極限的,但對被天地所鍾愛的滿月而言,那所謂的極限不過就是輕飄飄的一顆浮草,很是微不足道。
縱然尋常之人無法直視月皇的真容,但這片天地間,絕對沒有人能夠否認滿月的高潔、華貴與那無以言道的美麗。
「讚美月亮。」丘銀雪心誠意切地於內心深處獻上最真摯的祝福。
嗯,他可一直以來都是個很有禮貌的好孩子。
眼前的月皇面容瞧著不太真切,汗水模糊了祂的眉眼,眼中似乎還帶著些許的窘迫。
石鍋底部早就糊成了一片,連帶著盛到碗中的燉湯都散發著難聞的焦味。
丘銀雪不禁樂道:「我還以為什麼事情都難不倒月皇。」
「月皇必須是完美無缺的,但滿月可以不是。」滿月嘴角微彎,笑得溫和,「你來找落落那孩子?」
「是。」丘銀雪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的來意。
「往日里不常有人來尋她,倒是我先前平白擔心了。」
「擔心什麼?」少年茫然。
「一個做父親的人,總是需要擔心很多。」滿月向來很有耐心,「既然是家人,那就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而面前同樣與這片天地度過了漫長歲月的少年,時至今日為止依舊天真任性,他不曾懂得何為責任,亦不曾理解何為家人。
所以,滿月很擔心。
顯而易見的,少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