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人與妖
病床前，孫簡貞雙指摁在白靈手腕處，氣息輕斂，眉頭微皺。
李致只以為儒家術法有奶人的神通，但他不知道的是，孫簡貞本身就是一位醫術高明的醫師，加上浩然中正之氣，和某些特殊術法的協助，近乎能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但今日，孫簡貞心情卻有些忐忑。
不，是凝重。
「老師，怎麼樣？」站在一邊的李致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擔憂的問道。
孫簡貞頓了頓，眼中光暈忽然一凝，體內濃郁的浩然正氣忽然衝出天靈，瞬間沒入白靈手腕，沿著經絡向內，沖向府庭。
但就在浩然正氣即將靠近府庭的時候，一股極為超然霸道，但卻與尋常修行者根源之氣截然相反的氣息驟然從府庭衝出，狠狠地撞上浩然之氣。
咚！
一聲唯有孫簡貞才聽得見的悶響傳出，孫簡貞不由得踉蹌退後兩步，面色一瞬間慘淡如金。
「怎麼了？沒事吧老師？」李致茫然扶著孫簡貞，緊張道。
孫簡貞咬著牙眼眸微眯，瞳孔之中閃過一絲駭然神色，卻被死死地藏在眼底，許久之後搖搖頭，「沒事，是為師行氣出了岔子，為了免於傷了這位姑娘強行御氣，受了點小傷。」
李致趕緊端過一杯茶遞給孫簡貞，有些憂心的看向身邊的姜璃。
如果連老師都無能為力，那白靈所受的傷，怕真的不是尋常手段能夠化解的，怎麼辦……李致有些愧疚的看向姜璃，卻看到姜璃抿著唇角，微微搖頭。
「老師不要為難，我再尋其他辦法就好。」
孫簡貞頓了頓，緩緩點點頭。
幾人出了白靈的卧房之後，神色都有些沉默，孫簡貞微不可查的掃視了一眼姜璃，很快又轉過頭去，「時間不早了，為師就先回去了，反正距離不遠，有時間來為師府上多轉轉。」
「好的老師。」
李致想要送孫簡貞出去，卻被姜璃攔下，輕笑著望著李致，「剛才嬸娘說身體不舒服，你過去看看吧，我送孫老師出去。」
李致想了想，有些為難的朝著孫簡貞拱拱手，轉身進了后宅。
李府迴廊，孫簡貞在前，姜璃在後，兩人靜默無語的出了府門，映著晦暗的月色停住。
「呵呵，孫老師莫要擔心，您是致哥最尊敬的啟蒙恩師，阿璃怎麼會對您出手呢。」姜璃站在陰影中，輕笑著望著身形僵硬的孫簡貞。
孫簡貞頓了頓，慢慢轉過身，攏在袖中握緊的拳頭鬆開，僵硬的身體也慢慢恢復了正常。
「所以說，我剛才感受的沒錯？」
孫簡貞死死盯著姜璃，帶著某種決然。
姜璃歪了歪腦袋，疑惑道，「孫老師感受到什麼了？」
孫簡貞望著姜璃，沉默許久，終於吐出兩個低沉的位元組，「……妖氣！」
一瞬間，整個天地彷彿凝滯了一樣，變得死寂無聲，空曠的街道上行人頓足，落葉輕懸，連風都停滯了，空氣開始變得單薄，在到了某個臨界點之後，孫簡貞渾身一顫，開始大口大口呼吸起來。
姜璃眼眸中的彩光慢慢收斂，嘆道，「孫老師應該是感覺錯了，哪有什麼妖氣……」
孫簡貞望著姜璃，忽然感覺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竟然不受他控制的在體內蔓延，縱然他用浩然正氣想要驅散恐懼，卻無濟於事。
而與此同時，之前的一些疑惑，在這個瞬間突兀的就解開了。
當初李致被王司丞陷害入了臨安縣衙，出現在背後警告自己神秘人，出現在清華寺疑似妖禍起源的白衣女童，出現在太平巷與鎮妖司衛士大戰的白龍，最後出現在天穹之上一手鎮壓照妖鏡的神秘女人……
妖，臨安真的有妖，還是實力強橫到無法想象的大妖。
自己，竟然距離它們如此之近！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孫簡貞咬著牙，強迫自己不去害怕，那雙眼眸中本來有些渙散的精光再次凝聚，「為什麼要出現在我學生身邊，你是不是打著他的主意？」
「我警告你，我孫簡貞縱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你若是想對我學生不利，我縱然身死道消，也決然不會放過你！」
根本毫無威脅力可言，甚至在實力懸殊之下，這番話聽著十足可笑。
若是姜璃願意，縱然一個眼神，也絕對能讓僅五品的孫簡貞魂飛魄散。
但姜璃沒有笑，反倒是神色漸漸恭敬，「能在如此情況下還替致哥著想，看來你把他真的當成了學生。」
沉默了一會，姜璃微笑道，「孫老師莫要擔心，我姐妹雖是妖身，但從沒有行害人之事……我之所以接近致哥，不過是想要報答他對我的恩情而已，絕無其他想法。」
「可你是妖！」孫簡貞眼神充血，沙啞道，「人與妖本就不能兩立，臨安白龍出世，你可知害死了多少百姓！你竟然妄想以人身存留在人類世界，談什麼報恩？」
姜璃微微蹙了蹙眉頭，聲音也清冷了許多，「孫大人，我姐妹在臨安生活月余，從未害人性命，倒是你們人類修士，打著誅妖的幌子行私慾之事！」
「你敢說臨安慘死的百姓不是因為你們人類的狂傲和愚蠢？」
「罔顧人命的不是妖，而是人！」
「……」孫簡貞張了張嘴，忽然覺得胸口堵得慌，「那落雁山的獸妖呢，它擇百姓而食，豈不是……」
姜璃只是靜靜的望著孫簡貞，孫簡貞的後半句就這麼戛然而止。
對呀，那也是人，人的肆意妄為，人的狂傲無知，與妖何干？
心中的某個本就搖搖欲墜的東西，再次裂開口子，讓孫簡貞面色蒼白，一點一點失去顏色。
空氣的壓抑慢慢變淡，風聲漸起，喧囂聲，蟬鳴，還有庭院中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我可以……走了嗎？」孫簡貞轉身，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姜璃沉默了一瞬，「隨時都可以，但還請替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致哥知道我的身份，至少在我報答了恩情之前……」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