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村長說故事3
這聲音對呂子書來說是如此的熟悉,不僅每天都有聽到,每個晚上也都會夢到。
呂子書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是她,卻又不是她。天天相約河邊的她,僅僅是略施粉黛卻已經美麗過人;如今的她,濃妝艷抹,儘管依舊動人,卻彷彿缺了靈魂一般。
「啪嗒。」呂子書前一天晚上查看了無數次的玉鐲摔落在地,碎成了數截。
呂子書在這一瞬間失去了生命一般,行屍走肉一般走在金南城的街上。
那一天的相約,呂子書爽約了,他不知道的是女子獨自一人在雨中一直等到深夜才落寞地離去。油紙傘也被樹枝刮破了,柳葉清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雨滴還是淚水。手裡拿著一團紅布包裹的東西,從縫隙中可以看到,像是破碎的玉鐲。
之後,呂子書就愛上了喝酒,他把家裡的傭人都遣散了,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大筆錢,足夠傭人們去鄉下好好地過日子了。而他自己每天在家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喝到睡,醒了又繼續喝。
直到半年後的一天。「咚咚咚。」敲門聲傳來。
睡在一堆大大小小酒罈子中間的呂子書,早已不復之前的模樣,頭髮鬍子都已經老長板結在一塊。臉色蠟黃,渾身上下已經瘦的沒有什麼肉了。「咚咚咚。」敲門聲不斷傳來,呂子書翻了個身朝裡頭挪了挪身子,試圖遠離敲門聲。只是門外的人似乎尤其執著,敲門聲沒有任何停止的意思。無奈,呂子書只能撐著身邊的酒罈子慢慢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去。
「噹啷」路上是不是踢到一個酒瓶子。門外的人聽到了聲響,加快了敲門頻率。
「吱呀」半個月也不見開一次的呂府大門終於打開了。
柳葉清看到了已經半年未見的呂子書,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精神抖擻的公子已經不見了,開門的是一位邋裡邋遢,渾身散發著酒味,還頂著一個酒糟鼻的憔悴大叔。眼淚止不住地從柳葉清眼中流出。「子。。。呂公子。」柳葉清欲言又止,伸出的手也默默地停在了半空中。
突然,呂子書向前,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柳葉清。
開門看到柳葉清的一瞬間,呂子書就清醒了過來,也醒悟到自己當時是多麼地懦弱膽小、不負責任。呂子書不住的道歉,柳葉清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著他。過了很久,兩人才分開。
「其實我是來歸還手鐲的。」柳葉清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盒子。呂子書接過去打開,是一隻碎了卻又被修復好了的玉鐲,用的是金鑲玉的手法,看得出師傅的手藝高超,不僅看不出裂痕,鑲嵌上去的黃金也給手鐲帶來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呂子書一眼就認出了手鐲,他羞愧地不知道該說什麼。「這。。。這。。。這是我娘的鐲子,她臨終時候交給我,說是要給未來的兒媳婦的。」呂子書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把話說完。
「我。。。我。。。它是你的。」呂子書紅著臉對柳葉清說道。
柳葉清看了呂子書一眼,伸出手,「帶上。」
「哎。哎。好。好。」呂子書開心地拿出玉鐲給柳葉清帶上。
「好看嗎?」柳葉清將手擺在身前,展示給呂子書看。
「好看!」呂子書拚命點頭。
「等我一下!」說著話,呂子書踢開腳邊的酒瓶子直奔書房。
「給!」很快呂子書就捧著一隻木箱子出來。
柳葉清打開箱子,看到裡面塞滿了各種金元寶、銀元寶、玉石等等。「這是?」柳葉清看著呂子書問道。
「給。。。給你。。。贖。。。」呂子書說道。
「不用了!」柳葉清笑著將木箱子還給你呂子書。
「為什麼?」呂子書以為柳葉清是在拒絕他。
「我已經替自己贖身了。」柳葉清高興地說道。
「太好了!」原本已經開始失落傷感的呂子書一瞬間又高興了起來。「這也給你。算是聘禮。」呂子書再次將木箱子放到了柳葉清手中。
「好。」這一次柳葉清沒有拒絕,「我會好好管理的,這是咱們家的錢。」
之後的十幾年裡呂子書和柳葉清就一直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儘管呂子書已經不再喝爛酒,可是酒糟鼻卻是一直在。1923年的時候他倆迎來了一個閨女,呂雙雙。
1937年12月,已經是豆蔻年華的呂雙雙在呂子書、柳葉清的帶領下來到了當初他倆相遇的河岸邊散步。儘管戰爭四處爆發,呂府祖上多年的積蓄卻也足夠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張記糕點鋪,張翠萍和她娘子軍團正忙前忙后的張羅著做糕點,糕點鋪的生意似乎並沒有怎麼受到影響,可能是因為日子難過,百姓們反而會需要那一口甜來撫慰一下自己吧。
「鬼子打過來了!鬼子打過來了!」城裡開始有人在四處奔跑、吶喊。街上的百姓們聽到聲音之後都拚命地往自家跑去。
「快出城!」呂子書拉著妻子和女兒就朝城外跑去。
「快,快,快,大伙兒快回家收拾東西,準備出城去。」張翠萍也是吆喝店裡的娘子軍們以及夥計們。
只是鬼子來的要比他們想的快得多,城門口只傳來了幾聲零星的槍聲,接著幾個城門都被鬼子堵死了,只能往回逃跑的百姓們看到一隊又一隊數不清的日軍湧入城內。接著發生的事情眾所周知,這裡就不再細說。
張翠萍她們是還沒來得及跑回家去,就被堵在了糕點鋪子里。進店劫掠的日軍被誘人的點心吸引,對著被圍著的張記糕點鋪里的人問道:「誰做的?」蹩腳的的中文,一個一個字地蹦出來。
槍口下,張翠萍和她的娘子軍團走了出來。
「喲西。」可能是這一小隊日軍的長官對著身邊的士兵吩咐了幾句。張翠萍她們就被單獨帶走了。她的老父親以及入贅的相公還有孩子以及一眾其他夥計則被留在了店內。張翠萍回頭看去的時候,正看到鬼子獰笑著拿著槍對著留下的人掃射。「不!」張翠萍大聲叫喊著,試圖返回鋪子。卻被日軍一槍托敲暈。
呂子書帶著妻子和女兒混在人群里,邊上是一些荷槍實彈的鬼子。
「你好,長官,我是東京大學的學生。」呂子書用日語對著貌似長官的日軍說道,試圖拉近關係。
「很好!很好!」日軍長官看到人群中竟然有人會說日語。「你叫什麼?跟我走。」
「長官,好,我叫呂子書。」呂子書趕緊鞠躬說道。「長官,這是我的妻子和女兒,我可以帶著她們嗎?」呂子書指著柳葉清和呂雙雙說道。
「當然,當然,沒問題,沒問題。」日軍長官笑容滿面的說道。
呂子書開心地就要去帶柳葉清和呂雙雙,卻是沒注意到日軍長官看著柳葉清母女倆的異樣眼神。
之後呂子書一家就被帶到了日軍指揮部,負責一些翻譯工作,柳葉清和呂雙雙也被安排在了宿舍內。呂子書白天經常跟著日軍出去,負責翻譯,每一次都會被百姓扔臭雞蛋臭菜葉罵他是漢奸。呂子書都不在乎,他只是希望可以保護好妻女。況且日軍一開始帶他去的地方都沒有進行屠殺,只是讓他去勸誡百姓,讓他們服從。第二周開始,呂子書見到了許多殘酷的場面。許多百姓拒不服從,還不斷辱罵日軍,呂子書一直試圖隱瞞,卻是無濟於事,百姓們不僅沖著他吐口水,還不斷地對著日軍吐口水。呂子書怎麼圓也圓不回來。最終這批百姓被日軍斬首了。那一次呂子書整個人都嚇傻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去的第三天,日軍長官就開始騷擾柳葉清。柳葉清抵死不從,日軍就將呂雙雙抓走以此要挾。柳葉清為了保護呂雙雙只能默默忍受,她只想等到呂子書回來。
張翠萍原想一死了之,隨家人而去的。只是每每想起家人被殺的場景,她總覺得不甘心,也是從小要強的性格。略一合計,娘子軍團趁著日軍鬆懈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些耗子葯,悄悄地和進了糕點裡。
那一天呂子書回來了,當柳葉清看到呂子書回來的時候,就上吊自殺了。呂子書打開房門的時候見到的是已經沒有氣息的柳葉清。桌子上柳葉清寫了幾個字。「子書,救雙雙。你們一定要活下去。」呂子書整個人都崩潰了,抱著柳葉清的屍體一直哭,望著房樑上的繩子,呂子書特別想隨柳葉清而去。只是想到了女兒。呂子書將柳葉清的屍體輕柔地放在床上。來到了指揮所。
「我女兒呢?」呂子書沖著日軍長官問道。
「子書桑,非常抱歉,你的女兒昨天跳樓自殺了。」日軍長官臉色並沒有任何愧疚的神色。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將呂子書擊了個徹底。當看到女兒屍體的那一刻,呂子書反而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