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論兵(1)
看著羊庄同司馬遹遠遠過來,楊治神色沒有了昨天的頹然。經過自己多方調查,他得知昨天羊庄與孫秀在石府做客,之後才從石府傳出那首詩的。
聽到自己派去調查的人回稟這一消息的時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喜還是悲。
他確定這首詩是羊庄所作,石崇果然還是那個草包。至於為什麼傳出來是石崇所作,他不關心。
回想起來又是深深地無力感,作詩既然無法與之相比,策論上次又被他壓了一頭,這次文會那就只能比其他的了。自古文人相輕,比什麼不重要,世人只會知道最後一次是他楊治贏了,不會記得前一次輸的事情,這就夠了。
「司馬兄,羊兄請入座。」楊治站起身向兩人迎上去,井然擺出一副東道主的姿態。
說話的同時,還看到羊庄身後還有一副書生打扮的晁廣,於是好奇地問道:「這位兄台看著眼生,還未請教…」說話同時雙手抱拳,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
見他這副做派,晁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誤以為這人也是羊庄好友,畢竟自己只是一個馬夫,於是不留痕迹地側跨一步,避開楊治的行禮,向羊庄投去請示的目光。
羊庄暗暗得意,這正是他想見到的。於是回身對晁廣說道:「既然楊兄請教,那你便賜教一下嘛。」
見羊庄如此說,晁廣自然聽出了話中的意思,看來這人同羊庄的關係,並非自己所想那樣,於是回禮說:「在下晁廣。」
就報一個姓名?沒了?世家門第通通沒有,仔細想了想,朝中好像也沒有晁姓的門閥,也沒報師從何人,楊治看著晁廣,不卑不亢挑不出毛病,一時間覺得有些看不透。
見楊治的疑惑,羊庄哈哈一笑:「楊兄不必猜了,他只不過是在下的馬夫兼書童而已,不必管他,我們入座,入座。」
馬夫?騙我跟一個卑賤的馬夫行禮?見羊庄一副戲謔的表情,楊治緊握藏在衣袖中的雙拳,平復自己的情緒,正要開口反擊,卻被明顯拉偏架的司馬遹打斷:「楊兄,今日白馬寺文會論什麼?」
「殿下,今日文會本想以文會友詩詞歌賦之道,不過前幾日我朝盡十年之功,終平定西北鮮卑之亂,天下太平,恐怕今後數十年再無大戰。雖逢盛世,卻不可荒廢兵事,今日便論兵。詩詞歌賦雖好,不過去閑暇消遣而已,卻於治國無益。」
楊治說到詩詞歌賦無益治國,語氣卻特意加重,明顯是說給羊庄聽的。
「論兵?」見如此說,司馬遹也頓感意外,看來楊治是有備而來,故意避開羊庄的長處,是篤定羊庄不知兵嗎?名為文會,談論的確是兵法,看來楊治也是用心良苦啊。
這時楊治已經不介意剛被羊庄小小擺一道的事,面露微笑請三人入座。
羊庄也沒有想到,今日文會論兵事。本來今天就沒打算和楊治比試的,本以為無論詩詞歌賦也好,還是其他什麼也好,都讓晁廣出面,是輸是贏都與他無關,讓楊治一拳打在棉花上。
卻不曾想就是因為論兵,讓他與司馬遹兩人發現一直就存在於自己身邊的將帥之才。
多年後,年邁的晁廣看著眼前太監手中捧著的那杯毒酒,回想起自己傳奇的一生,恐怕就是從這日白馬寺開始的吧。
見羊庄已到,其餘還有哪些才子還沒到,楊治已經不關心。向自己一旁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站起身開始今天的主題。
「諸位,在下朱正,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前幾日我朝平復涼州鮮卑之亂。」說著又將鮮卑起兵到最後被剿滅的整個過程詳細說了一遍。
「近十年之功,勝負起伏,最終平叛,今日,以此為論點,論一論用兵之道。各位暢所欲言。」
說完朱正便坐下。
文會論兵,不知情的人都覺得有些意外,一時間無人說話。作為楊治跟班之一的段光率先起身。
「在下看來,禿髮樹機能之亂本不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局勢,首罪在於胡烈。若是胡烈領兵步步為營推進,壓縮叛軍活動空間,自然能將叛軍慢慢困死。
然而他好大喜功,貪功冒進,最終中計被圍困於萬斛堆,戰敗身死。」
有了一個帶頭的,現場慢慢活躍起來,還不等段光坐下,又有一個人起身說道:「叛軍做大,只怪罪於胡烈一人,有失偏頗。」
「昔年,胡烈身陷囹圄之時,僅憑一封手書,便挑動兵變,軍士攻入成都誅殺鍾會,進而平定鍾會反叛,可見亦是謀略過人之輩,豈會是貪功冒進之人。」
「你也懂兵?那你說說胡烈之敗是何原因呢?」段光眉頭一挑,極其輕視質問這人。
「這…」
說話之人名叫程休,其父是司馬遹的啟蒙老師,昔年滅蜀漢之時,其父與胡烈一起共事,結下一段情誼。於是開口為胡烈分辨,不過他才幹平平,面對段光的質問,一時間啞口無言。
見他被段光反問,無力招架,司馬遹也不好置身事外。這才起身幫襯道:「段兄說的不錯,胡烈之敗,敗於冒進。不過,卻非輕敵。」
見說話的是司馬遹,眾人不敢託大,都起身行禮說著請指教,願聞其詳的客氣話,包括剛才盛氣凌人的段光在內。
司馬遹也沒有擺出皇孫的架子,向眾人點頭示意才接著說:「鮮卑叛亂之時涼州大旱,近百萬涼州百姓翹首以盼朝廷救濟,西北一地的存糧,恨不得一粒糧食當作一擔來吃。」
「這種非常時期,涼州駐軍那裡經得住對峙消耗,只能速戰速決,才能回過頭來安心救災。禿髮樹機能正是看到這一點,堅定涼州軍無法持久作戰,這才悍然起兵。」
「對,就是如此!」司馬遹都還沒坐下,程休立馬跳起來,大聲說話,還不忘向司馬遹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彷彿這正是他想要說的一般。
眾人陷入沉思,確是如此,步步為營的打法,或許能夠以兵力優勢平定叛亂,不過當時的西北極度缺乏糧草,這種打發還沒等平定叛軍,自己估計已經餓死了。
「既是不得已倉促冒進,不過終究任然敗了,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若是諸位站在當時胡烈的角度領兵,當如何平定叛亂呢?」
見段光一時間無法反駁,楊治起身問道。
畢竟司馬遹身份尊貴,當然不好如同程休那樣直接質問。看似在向眾人請教,不過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司馬遹,等著他再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