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狗官哪裡跑
姜晚晚現在就是覺得不服,非常不服。
什麼狗官?
她是來賑災的,憑什麼說她是狗官?
還有沒有點人和人之間的信任了?
姜晚晚深感惱火,追過去想解釋清楚。
沒跑幾步,她發現,那些破爛的房屋裡,那些凌亂的廢墟里,慢慢有人走了出來。
都是縣裡的百姓。
他們也同先前的兩個小孩一般,衣衫有些亂,應該已許久未好好梳洗。
他們面色發灰,兩眼無光。
山洪的爆發,毀掉了他們的田地,淹沒了他們的房屋,也帶走了他們的家人。
失去一切的他們根本別無選擇,只能憑著意志,設法重整家園。
姜晚晚想起她之前的「與百姓同剿匪」的主意,突然覺得自己當時可能腦抽了。
而那些從四面出來的百姓們,都只是遠遠地站著,帶著莫名的敵意,一聲不吭看著他們。
「他們怎麼怪怪的……是針對我嗎?」
姜晚晚小聲地問身旁的小翠和沈如煥。
沈如煥看了她一眼,往旁邊退了一步。
那些仇視的目光一動不動。
沈如煥揚了揚眉,露出一副「沒錯就是你」的表情。
姜晚晚急了:「我什麼都沒做過!」
突然,方才跑走的那兩個小孩又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其中一個藍布衣的小孩大喊一句:「他就是狗官!」
話音一落,馬上有許多人拾起了樹枝棍棒,撿起了石頭廢鐵。
姜晚晚連忙大喊:「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然後躲到了小翠背後。
那些人沒有搭理她,直勾勾越過她,瞪向了最後的那個人——
姜之度。
「我爹?」姜晚晚驚呆了,「爹,你殺人放火了?」
姜之度也驚呆了:「我,我沒有啊。」
藍布衣的小孩繼續指認他:「就是這狗官,抓了阿諾姐姐!」
姜晚晚又看向她爹,眼中懷疑更甚:「爹,你抓人了?」
姜之度被自家女兒質問,更緊張了:「我,我沒……啊,今早我是抓了一個人。」
「……還真抓了?」
「今早來查案路上,我看到有人在蘇陽城米鋪買米,用的是洛城的官銀,所以我就將她給抓了……」
姜之度說完這句,終於反應過來自己乾的又不是什麼虧心事,有什麼好緊張的?
於是他挺起胸,清了清嗓子,充滿正氣道:「這事我可是照足程序辦的!」
姜晚晚愣了一下。
官銀,顧名思義就是朝廷發下來的銀子,朝廷的銀子,當然也只有朝廷和官員之間能使用,若要流通,就要再折換成普通白銀才行。
如今平民百姓竟然懷有官銀,還恰巧就在二十萬兩白銀失竊的這等敏感時期,這個被抓的人定是有所蹊蹺,說不定就是山賊的同夥!
她爹爹姜之度之所以抓人,莫非就是考慮到這一層面?
於是姜晚晚連忙問:「爹爹,那你抓住他之後,可問出什麼來了?」
姜之度摸摸後腦勺:「問?我為什麼要問他?」
晚晚也想摸後腦勺:「你不問他,你抓他幹什麼?」
姜之度理直氣壯:「朝廷向來有令,百姓私自使用官銀,不僅要白銀沒收,還要把人也抓起來的,關她個十天八天,這叫以儆效尤。」
好吧,白看好他了,人家壓根沒往二十萬兩白銀案上去想。
但姜晚晚對她爹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沒問就沒問吧,那麼,那沒收的官銀你可瞧清楚了?是哪一批官銀嗎?」
「什麼哪一批?」姜之度丈二摸不著頭腦,「我沒看啊。你爹我可是個清官,我看那官銀百姓用不著,我也不能白拿來用,於是便一同丟進爐子里融了。」
晚晚突然覺得有些心梗。
她爹果然是個憨憨!
遲早被罷官!
而一旁那些死死盯著他們的百姓,看他倆你一言我一語跟嘮嗑似的,眼中怨恨更甚。
其中不知何處有一人突然大喊:「狗官!助紂為虐!還抓我們的人!狗官!給我滾出去!」
登時,其他人也開始喊起來。
「狗官!滾出去!」
「滾出去!」
「滾出去!」
方才的小孩也在這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中加入一句:「狗官!放我阿諾姐姐回來!」
姜家父女被這陣仗嚇了一大跳,不免覺得有些腿軟。
姜晚晚又慫又想解釋,只得在這滔天的吶喊下弱弱回應一句:「就算我爹是狗官,可我不是啊……」
這聲音弱如蚊雞,根本沒人聽見。
群情免不了更加洶湧。
眼見就要動起手來,姜晚晚緊緊攢住小翠的手,正要召集她那可憐為數不多的幫手救命,可轉頭一看,卻瞧見沈如煥帶著自家小廝觀言,正尋了一處陰涼的瓦礫,安逸地靠著,遠遠望著這頭的喧囂。
無比愜意。
姜晚晚覺得自己快要裂開。
這種想打人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盛夏驕陽,人人焦灼。
怎麼就唯有他沈如煥,安如磐石,穩如泰山?
晚晚氣不打一處來,正要開口,突然不知誰朝她扔了一顆石子,砸在她左肩上,一陣疼。
姜晚晚「啊」地叫了一聲,心中惱火。
她回過頭,看著一眾憤怒的余山縣百姓——
然後趕緊把頭抱住:「別打了別打了!我真的就是來查案賑災的!」
「狗官該死!!滾出我們余山縣!!」
混亂之中,不知誰又揮起一根粗樹枝,轟然往晚晚身上打去!
姜晚晚躲避不及,眼見就要被擊中,她下意識將眼睛一閉,以為自己就要遭此一難。
但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一隻有力的胳膊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帶離了原地,隨後,一陣溫暖的氣息籠罩她的身體。
姜晚晚睜開一隻眼,驟然看到沈如煥似笑非笑的臉。
他的眼中瞧著好像儘是譏諷和悠遊自得,但他的手臂卻是緊緊環住晚晚,帶著無比的安全感。
姜晚晚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指尖正撐在他的胸膛上,自己的身體正靠在他的懷裡。
他的臉就這麼近在咫尺,微微的氣息噴薄在自己的睫毛尖兒上,帶來一絲絲異樣的顫動。
晚晚有些怔了,幾乎忘了當前的處境,只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
沈如煥看了看她微紅的臉頰,眼中不知為何染上了某種深深淺淺的意味。
「晚晚。」他輕聲在她耳邊開口,氣息吹起她的髮絲,痒痒的——
「你爹馬車上那個人,再不放出來的話,你被打死,沈某可不負責。」
他說完后,姜晚晚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