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女官是個好人

當姜之度顫顫巍巍跑來，終於看見被抱下山道來的姜晚晚時，其心痛之情溢於言表。

自家閨女一身血痕，淚水漣漣，一看就是受了莫大的苦楚。

「我可憐的寶貝閨女兒啊！」

老父親的眼淚說嘩啦就嘩啦落下：

「我的親親寶貝兒喲，怎麼一會不見就傷成這樣了？！這手怎麼回事？這臉又怎麼回事？」

姜晚晚人還在沈如煥懷裡縮著，三魂七魄還未歸位齊全，於是沒有應他。

反而是沈如煥開口：「方才山洞塌方，姜小姐被砂石傷到，所幸沒有大礙。」

「什麼？！」

姜之度看著晚晚那胳膊和手上的好些處斑駁傷口，想碰卻不敢碰，於是嘆了又嘆，用袖子連連抹眼淚。

「都怪我這爹爹沒有護好你，寶貝啊，疼不疼？疼不疼啊？一定疼死了！我們寶貝從小到大連一根繡花針都沒扎到過，今天卻被石頭砸傷到了！是石頭啊！砂鍋那麼大的石頭！這怎麼可以啊……」

原本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后怕之中的姜晚晚，聽到自家爹爹這誇張反應，不由一下子情緒盡失，哭也哭不出了，甚至還有點想吐槽。

「爹，我沒事啊，只是小傷。」

姜之度不信：「要只是小傷，你怎麼會讓人家沈司使沈公子抱著？」

姜晚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讓沈如煥抱了一路，而且還是靠著胸膛、貼著肩頸的那種抱。

姜晚晚一下子臉色通紅，猛地從沈如煥身上跳下去，竄到一丈外遠，差點崴著腳。

「我我，我這是意外。」姜晚晚一本正經解釋，「剛才我腳麻，迫不得已。」

「……腳麻？」沈如煥似笑非笑在一旁重複。

「是、是啊。」姜晚晚小心翼翼繞過沈如煥，走到自家爹爹面前，努力表現得煞有介事，「剛才差點被石頭砸死，又幾乎要掉下懸崖，女兒我死裡逃生，當然會有點腳麻。」

「被石頭砸？！還掉下懸崖？！！」

姜之度聲音都變了，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頭頂甚至會冒出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濃煙來。

「天哪！我這寶貝閨女受的都是些什麼罪啊！罷了！罷了！這案子咱不管了！咱們回家！他們要嚴懲罷官也好，流放也罷，爹爹都給扛著！咱們什麼都不管了，回家！我閨女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說罷姜之度拉上晚晚的手，大步開弓就要走。

姜晚晚自然是沒有想到自家爹爹會愛女如命到這等地步，思路一時沒跟上。

但被拉著走出去兩步后，她很快就腦子轉過來了：「爹，等等。」

她回頭，指著道旁那塵土污糟的十一車木箱子：「爹，我們不能走。你看，銀子好不容易都追回來了，這案子勝利在望，半途而廢豈不吃虧？」

怕光一個理由說服不了自家爹爹，她又提出第二個理由，把此事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道德綁架。

「爹爹你再看，我們查這個案子，為的是什麼？不是為了給聖上一個交代，也不是為了升官發財。」

說到這裡，姜晚晚捂住自己良心，假惺惺道：「我們為的是百姓啊！不僅余山縣，還有好幾個村的百姓在眼巴巴等著我們，等我們把賑災銀兩送去，好渡過難關生活。爹爹，你我既然為官，就要為民做主，為民請命，怎麼能臨危不救，只求明哲保身呢？」

講到動情處，姜晚晚戲癮大發，走到那幾位隨黎村長走了一路的村民面前，又拍了拍旁邊一連串蓋著幕布的十二車木箱，情深義重地補充：「各位鄉親父老，此次劫走白銀，我知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如今十二車賑災白銀已全部歸還回來，我姜晚晚保證，這些銀兩定會一分不少地發到大家手裡！」

眾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

黎村長被送走救治，阿諾也跟著下山了，這裡沒有帶頭的人，誰都不打算開口。

之前那個背了黎村長一路的壯漢猶豫片刻，突然向前邁了一步。

「狗……女官大人，俺信你。」

他的雙眼炯炯望著姜晚晚，帶著信任的光芒：「剛才山洞塌方那麼危險的時刻，你居然不怕死，還和俺們一起衝進去救村長！俺相信，你和那些狗官不一樣，你是個好人！是個好官！俺相信你一定會幫俺們的！」

他的話給旁人帶來了信心，村民們很快也都互相點頭贊同起來。

「沒錯，女官大人，你是個好人。」

「我們相信你一定會為我們做主的！」

「這些銀兩我們幫大人你運回去！我們相信大人一定不會騙我們！到時一定會將銀兩一分不少分給我們的！」

「是啊，我們相信女官大人！」

「相信女官大人！」

村民們群情洶湧。

深受鼓舞的姜晚晚加倍感動，眼角幾乎要溢出淚來。

她優雅平舉雙手，在到達胸前方高度后，再輕輕地向下壓了壓，象徵地請大家先平靜下來，然後裝模作樣地說：「各位父老鄉親，感謝大家的信任。待我明天將車運回，將一切稟明太子之後，我定會不負所托，將這十二車災銀——也就是整整二十萬兩，一文不少地發到大家手裡！絕不貪污受賄！絕不反口失信！」

「另外，我必定遵守承諾，不會透露大家的身份，就說一切都是山賊劫走銀兩，而那些山賊已然葬身於塌方的山洞之中，屍骨無存了，一切都與余山縣的村民無關！」

眾人一併歡呼，對姜晚晚連連鼓掌感恩。

晚晚從心底油然而生一種驕傲，覺得自己果真是當今世上絕無僅有的好女官，簡直是從古至今大女主的榜樣，想到深處，她甚至踱步到那其中一車銀兩箱子旁，一把掀開幕布：「我以這二十萬兩發誓，我們一定會為民請命！我們——」

不知為何，她的話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

姜晚晚倒吸一口冷氣，僵硬地朝大家「哈哈」笑了兩聲，隨後立刻手忙腳亂將車上掀到一半幕布小心翼翼又蓋上，再朝大家「哈哈」笑了兩聲，轉身快步走回她爹面前，湊到耳邊，悄咪咪地開口：

「爹，我想了想，覺得你剛才說得對，咱們還是什麼都別管了，回家吧。」

但姜之度的一腔熱血已經湧上來了，他一拍大腿：「怎麼可以？！閨女兒你都說了，咱們既然為官，就要為民做主，怎能背信棄義！」

他一邊快步走到那十二車木箱前，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開了幕布！

姜晚晚連阻止都來不及，只能絕望地捂住雙眼。

隨著幕布揭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裡頭的一車事物，這一看，頓時臉色都白了。

只見那整整十二車的木箱，除了面上薄薄一層是實打實的白銀外，剩下沉甸甸的一堆，都只是一塊塊——

紅泥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