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退
蠻蠻短短几百米走了差不多五分鐘。走到近前,她輕輕把手搭在那巨大而美麗的木架子上,輕聲發出了感嘆:「好漂亮的手藝活啊!」
然後她本著工程師的本色,噼里啪啦地拍了一大頓彩虹屁。
「所里的老爺子們一直跟我說,不要瞧不起任何人,孔聖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不會錯的。我也一直秉持著謙虛的態度對所有人,但是不得不說,有些人只能讓我學到厚臉皮,有些,如先生您這樣的,卻是能夠深深地給我上一課。」
那嘴裡含釘子,拎著倆鐵鎚兒在那抄手的大個子聽蠻蠻說了半天,卻不是很客氣:「你們這些小孩子還是太年輕了,叨逼叨半天,還真以為能打動我讓我留手不成?我可不是那個玩泥巴的娘們,會惜才。」
蠻蠻嘆了口氣,覺得有些無趣:「你看看,最怕遇到這樣的,明明心中有術,卻胸無溝壑,有了什麼東西遮蔽眼睛,就連學術溝通都沒了興趣。」
鎚子佬搖頭:「我和那個種地的一樣,也不一樣,我們都認為,再固守以往的一些東西,是不利於進步的。但是我們也不完全一樣,他可以為了名利出手,而我只隨心而發,我不想和你討論就不討論,有問題?你這麼個小不點,老子拿下你交差就好,和你說那麼多,不浪費口水?」
蠻蠻眉頭一皺,怒了:「你們這些以年齡看人低的傢伙!我直說了,要麼隨我去x科研所好好抖摟抖摟,要麼現在退走!老娘在夢裡買了《九陰真經》和《如來神掌》,還學過《易筋經》和《通背拳》,師父姐姐是譚腿達人!老娘一身本事護著我的寶貝腦袋,你想拿下我,還早了八輩子呢!」
鎚子佬聽得皺眉,但凡這小姑娘話里有一句真的都是棘手,但是——
「老子懶得和掰扯!」
「老子就要和你好好掰扯一下!」
萱萱一個頭兩個大,直擺手搖頭,示意對面的赤膊老農不要再過來了,一副任人欺凌的可憐模樣:「別了別了老伯伯!我學習很差的,我也不懂你說的這些,你別逼我了!」
秉持著與人為善的本性,萱萱下車后沒有急著動手,卻上前去很客氣地請對方清理出道來。誰知對面真是個野蠻農民,三句不離牢騷,句句都是耍橫。
「我不曬這裡曬哪裡!村裡沒地方!泥地又太濕!我這穀子再不曬都要發芽了!這時節發芽了都得廢!你不知道啊!這都是我那兒子總是不長心眼!」
「老伯伯,總有辦法解決的……」
「解決?怎麼解決?讓村裡多打點水泥地跟要他村長的命似的!要我那兒子多做點農活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一個個的,就都不怕我老農的命沒了?我們農民八輩子都在黃土裡刨食慣了!你們不讓我們曬穀子,就是不讓我們刨食,我們還怎麼活?」
「老伯伯!你別急!我沒有不讓的意思……」
「嘿!還沒有不讓的意思?剛才是誰指著老子的鼻子讓我讓路?你們開車的就了不起了?能不讓我們農民曬穀了?」
「老伯伯,你別這樣說,我哪裡指你鼻子……」
「你指頭沒動!但你心裡肯定指了!」
「老伯伯,你……你……」
「你們這些個知識分子,一個個就會折騰我們耕田的!之前讓我們土地確權,就是貪我們的土地!現在又說什麼不能用農田建房,還說什麼不能建房不超多少層!你們不閑得蛋疼嗎?這樣建房,我們孩子怎麼娶媳婦?就是你們這些天天閑得蛋疼的搞的!」
「老伯伯,不是啊!這些政策我雖然不懂,但是都是利於農村發展的……」
「放屁!就是農民什麼都沒有得利的!所以才沒有人做農民了,連我那兒子都不想守本!沒有手藝和土地,他以後怎麼取媳婦?除非……嘿!你小娃子不錯,嫁給我兒子吧!」
「老伯伯!你別開玩笑……」
「那你給老子說清楚,這都怎麼回事?!你們是知識分子吧?學習可以吧?給老子好好講講這什麼政策!」
「老伯伯,沒有什麼怎麼回事,我們只是想過去而已……」
「嘿!老子就要和你好好掰扯一下!」
「別了別了老伯伯!我學習很差的,我也不懂你說的這些,你別逼我了!」
兩人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快速地對話,萱萱的氣勢越來越弱,被對面老農壓得連連後退,而此時已經看出不對的万俟陌等人,剛剛開車門下車來,可見兩人的言語交鋒是多麼地激烈,而此時,老農已經走近到了萱萱前面一鋤之地。
他似乎耍無賴到了極點,怒吼一句:「還敢狡辯!看我一鋤頭刨出你腦子裡的政策!」
這便一鋤頭向萱萱腦袋鋤去!
可是——
「咦?這是……長拳?」
此時的萱萱,一改剛才的唯唯諾諾,對於被襲擊的事情真的是極其憤怒,一頭黑髮無風自動——
「老伯伯!你過分了!我奶奶說過,我在當世,保護自己就行——那老伯伯你注意,我要還手了!」
「老伯伯,你過分了!」
這是君如和慢慢一起的想法,而聽到她們的話,門縫裡靠著一點點光才能看到一點的老頭卻只是搖頭。
「要不是看南京還帶來三個漂亮女孩子,老夫連見都不見你們,你們還想進門?我老仙的門是隨便能進的?」
剛才已經好話說盡的南京也是真的無語了,他再次舉起手裡的酒瓶說:「老仙!這可是東流水給的魚湯!」
裡面的老頭之前一直耐著性子,此時聽南京再次說起,終於暴跳如雷地道:「還他喵的敢說魚湯!你丫的真不知道那是別人的殘羹剩飯!?還敢恬不知恥地當寶送來!就算是東流水!也不敢如此羞辱於我!」
一直對於那酒瓶很好奇,奇怪於是什麼珍饈才讓南京作為殺手鐧的林濤靜,此時也懵了,她扭頭,與南京眼對眼,看南京的神情,她便知道,南京居然也是不知情的。
「滾!」
本來就只開了條門縫的大門被狠狠關上,響聲甚至久久回蕩在巷弄里。
「完蛋了……麻煩了!」南京眉頭深皺。
「看來南京大哥你是被人晃點了啊……」君如小心翼翼地說,慢慢在旁邊使勁點頭。
林濤靜輕輕撫摸了下南京的臂膀說:「沒關係的,只是一個誤會,沒什麼麻……」
誰知,南京彷彿觸電一般,猛一下閃開了,把林濤靜嚇一跳。
南京背轉身,面無表情,呆了一會,叫所有人一起走。
林濤靜心頭突然一酸一痛,好像……明白了什麼。
而此時,那自稱老仙的傢伙卻在二樓偷瞄,見人離開了,這才嘆了口氣,微微嗦了一把口水,緊接著卻聽到手機響起信息提示音,拿起來一看,是一個亂碼的號碼發來——
「叫你丫的敢在我兒媳婦生病的時候坐視不管,噁心不死你個老東西!」
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睛一翻,居然就暈了過去!
而當南京帶著女孩子們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地一點點挪出大街的時候,依然沒有遇到襲擊,他就有點迷糊了——什麼情況?人呢?
而此時,冤大頭李快快剛剛氣喘吁吁地截住了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
「英雄!你……你真能跑!要不是看得遠,我都跟不上你!」
大漢挪了挪背後的半人高巨錘:「追我幹嘛?」
李快快快快地調整呼吸,開門見山道:「你打我妹妹李慢慢的主意,我這個當哥哥的可不能當沒看到!」
大漢搖頭:「你糊塗了,要我真想動手,不會走那麼遠,也不會走到和他們必經之路那麼遠的地方。」
「嗯?」李快快一路上只顧著使勁追,還真沒有發現這點。
然後他怒了!
「你這人什麼情況!收了金主的好處,還臨陣脫逃?!」
大漢拿眼睛看天,嘆了口氣,一臉惆悵:「老子的確是身手最強的,同時也是技藝傳承最多的。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惜命,而且惜自己的一身技藝!我不能讓老祖宗的東西,因為自己的一時激憤,或者一點薄利,就把命丟了,把傳承給丟了!」
同樣姓李,李運心剛才的確是發自內心地為李穗榮遇人不淑感到不值。但是對方的理由也很正當,還頗有點正直的味道。
他摸著頭琢磨半天,那邊的大漢看他難受,便自行退了一步:「我之後會把那邊給的都還回去,你就別糾結了。這糾結來糾結去的,還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你還得承擔小李家的怒火!」李運心朝他翻白眼。
那看起來糙極了的拎錘大漢,卻是無比的心細如髮,他笑了笑,卻說起了別的事:「一直聽說,李慢慢其兄是個酒囊飯袋,醉生夢死,看來卻是韜光養晦,潛龍在淵,頗為不凡!」
這說到了李快快的心傷處,他不耐煩地蹲了下來,煩得直揮手,把自己蓬蓬鬆的亂髮打得胡亂飛揚:「不凡個毛!煩死了!」
看他蹲下,大漢卻似乎很驚惶地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下,此時卻搖搖頭說:「你放心,見到你的事,我不會說漏半個字,所以你不用動手。」
李快快這下是真驚訝了,問道:「為什麼?面對我這麼個小年輕你沒理由那麼慫吧?」
大漢咧嘴笑:「既然知道你不簡單,就能從你的神態和身形上,看出你練的是蹚地拳。這樣的拳法對於我這下三路薄弱的,是很克制的。而且,我實話跟你說,我到現在腿筋還在打轉,鎚頭,甚至是手臂肌肉里還有凝霜,不然我跑那麼快乾嘛?」
「嗯?」李快快疑惑,沒再顧著戒備和偷襲,呆住了。
「而這,只是我看多幾眼那幾人的原因,我……怕了!很怕!」
而此時,耍泥巴把式的中年女人也突然渾身一冷,不由自主地往樹后看了眼,卻見一個穿著清清爽爽打扮乾乾淨淨的女人,從那邊的樹後轉了出來。
那女人掃了她一眼,就蹲下來,開始和一臉奇怪的王湘湘搭話。
中年女人卻一直盯著樹后,連眼角都沒有瞟一下那個女人,一直盯著,直盯到渾身發寒,發汗,發抖!
恩惠刷手機刷得無聊了,扭頭看車外,卻奇怪地發現攔住她們車的中年女人突然消失了,而王湘湘正被一個極其溫婉而素凈,偏偏有一種獨特的時尚感的漂亮女人攬住了肩膀,一張臉著了火似的通紅!
淡淡和朵朵也若有所感,扭頭看去,此時王湘湘已經被那個漂亮女人扳著肩膀走了過來。
王湘湘被那個比她稍高的女人半抱著,一臉的火辣,斷斷續續、唯唯諾諾、聲若蚊吶地介紹道:「各位……這……這位是石小方的媽媽,她……她要和我們同行。」
「誒誒誒?」
而此時,那個猥瑣而肥胖的中年男人,正鬼鬼祟祟地摸進自己家的房門,眼睛直往閣樓的方向看,絲毫沒有一點隨隨便便就驚走高手的高高手模樣。
他輕輕吁了口氣:「什麼世道,連老子都被嚇到了!可老子還能退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