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幻夜
昨夜,趙婉如得知李知愚傷勢,已經處理妥當,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可夜裡就寢時,想到一個女孩子受此重傷,又是剛嫁到陸家不久。她擔心陸府的僕人有所怠慢,照顧不周,所以天剛亮,她便心急火燎朝這邊趕來。
「你們怎麼都在這裡?怎麼沒人伺候少夫人?她人怎麼樣了?」
趙婉如看著幾個大活人,忍著怒火,正眼朝屋子走去。
看門的下人急忙追上,「回稟夫人,是少爺不讓我們進去的,他人現在正在裡頭呢。」
什麼?
趙婉如立即停下腳步,一臉驚訝,壓低了聲音再次詢問:「你說的可是真的?少爺真的在裡頭?」
「夫人,少爺不止今早過來,昨夜也過來查看了少夫人的傷勢,還特地囑咐我們,不能驚擾了少夫人休息。」
「什麼?還有這種事?」
趙婉如轉了轉眼珠子,看一眼緊閉的房門:「我方才來過的事情,你們不準說出去。若是有人問起,你們就說沒人來過這,記得了?」
「是,夫人。」
吩咐完,趙婉如趕緊帶著人,走出院子,悄悄躲在了暗處觀察。沒多久,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來:「真是奇怪,陸堯怎麼在這裡?」
「少夫人受傷,少爺身為夫君,留在身旁照顧,怎會奇怪呢?況且少夫人乃是因少爺而負的傷,少爺責任心重,放下不下也是常有的事情。」嬤嬤在一旁笑道。
「不對。」趙婉如搖搖頭,「不是這樣。」
老嬤嬤似懂非懂,「那夫人的意思是?」
趙婉如看著屋子的方向,挑眉露出笑意:「罷了罷了,孩子們的事情,我操心這麼多做什麼?我們年紀大了,安心頤養天年,過這安穩日子便是。」
老嬤嬤笑了笑,「夫人說的是哪裡的話,這平淡如水的安穩日子哪兒夠啊?身邊總得有幾個孫兒才熱鬧啊。」
孫兒?哈陸堯來到緊閉房門前,輕手推開,一股刺鼻的藥草味撲鼻而來。
他擰起眉心,緩緩走進屋子。
今日天色陰沉,沒有陽光。院子灰濛濛一片,屋子光線則更暗了。
陸堯小心繞過桌椅走向床邊,這時床邊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像杯子滾落地的聲音。
他頓時收住腳步,走向床不遠處的窗,看向窗外初夏風景。
知了叫聲響了兩輪,身後卻再也沒有動靜。
屋子又恢復一片寂然。
站在窗邊的男人無心賞景,手搭在窗沿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思索許久,他咳了一聲,開口說道:「聽聞你昨夜一宿沒睡,現在你覺得如何了?」
說完,他抿起唇,一陣涼風吹進屋,知了聲戛然而止,窗邊的風鈴叮叮噹噹發出清脆的聲響,而身後依然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陸堯蹙了蹙眉,收回手,轉身朝床的方向走去。
走到床邊,他掀開一側紅色薄紗床簾,雙眼緊閉、沉靜昏睡的女人映入眼帘。她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嘴唇微張,額頭、兩頰的髮絲被汗珠凝成一團,緊緊貼在了臉上。
在紅色映襯下,那張慘白的臉像紙,肉眼看不出一點血色,像死了一樣。
陸堯盯著李知愚半餉,始終不見她有丁點動作,忍不住伸出手,兩指在她鼻尖,探到了呼出的溫熱氣息。
還活著。
陸堯微蹙的眉宇舒展開,徑直坐到一旁,悶聲不響注視著床上的女人。半餉,他自言自語起來:「清洲城這麼多青年才俊,你不去算計,偏偏要來蹚我這趟渾水。白白搭上這條命,你圖什麼呢?」
陸堯守在床前,靜坐了一小會兒,直到陽光照進屋子,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時辰已經不早。他起身,替她掩好被子,目光所到之處,手忽然停住,窗邊的風鈴聲又響了起來,敲打在心弦上……
趙婉如定睛看向嬤嬤,兩人相視而笑:「這話可不能當著少爺面前說,不然可就惹麻煩了。」
老嬤嬤點頭笑著,「老奴知道。」
趙婉如在院子里,漫步閑談,心情甚好:「哎呀,這一眨眼,我竟然就要做奶奶了,時間過得可真快,歲月不饒人啊。」
「夫人年輕著呢。」
「不年輕了。」趙婉如笑著答道,「你說,這陸堯和知愚長得都如此標緻,這要是生幾個小娃娃,那得長得多俊啊。」趙婉如幻想著。
「孩子都隨父母,少爺和少夫人的孩子,小少爺必定像咱們少爺,小小姐就像少夫人,多好啊。」
「是啊,多好啊。我得把今天的事情,告訴老爺,讓他也高興高興。」趙婉如加快腳步,又改了方向:「不對,我得趕緊去廚房,做些滋補的湯藥,給知愚養傷。」
……
官府大門前
小廝從裡頭匆匆走出來,走向身形瘦削、迎風站立的男子:
「傅大人,時辰快到了,裡頭幾位大人都在等您,您還是早些進去吧,免得晚了,惹惱了幾位大人。」
傅雲齊候在門外,眺望遠處緩緩駛來的馬車,「不急,我再等等,隨後就來。」
小廝看著男人專註的神情,不敢冒犯,只好又退下。
驅馬車的隨豫安注意到門口站著的男人,對馬車裡的人說道:「主子,傅大人在門外,似乎在等我們。」
又是他。
陸堯睜開眼,看著窗外衣著簡單樸素的男人,馬車在官府大門前停下,傅雲齊迎面走上,拱手作揖:「陸大人,真是湊巧,竟然在這遇到了陸大人。」
陸堯聽著傅雲齊拐彎抹角的做派,臉色陰沉:「明人不說暗話,傅大人既然有備而來,不妨直說。」
傅雲齊嘴角笑意冷卻下來,「陸大人,我想知道……知……小妹的傷勢怎麼樣了?」
「小妹?我跟傅大人也只是有過幾面之緣,我怎麼知道你說的小妹,是何許人也?」
傅雲齊身形一緊,冷笑解釋:「陸大人的妻子,正是與我一同長大的妹妹,還望大人能告知一二。」
陸堯看著他緊張的神色,莫名覺得不舒坦,故冷冷答道:「不勞你費心,她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