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霍斯病了

小格里特和霍斯回到村子里的時候，天色已經入夜。

村子里竟然沒有先前那樣夜裡的安靜。

有幾個村裡居民，正在路邊竊竊私語，有些恐懼地說著同一件事情。

原來，

昨夜的時候，村裡一位婦人因為飢餓，衝進了羅利先生圈養羊的圈裡，

抓走了一隻羔羊。

然後在今天的時候，被替羅利先生牧羊的人發現。

就在傍晚的時候，羅利先生的人衝進了村裡每戶居民家檢查。

最後在那婦人家找到痕迹。

這幾個村裡居民就在有些驚恐地說著那婦人此刻的慘狀，

說話間，還有村裡居民嘴裡念著禱告祈禱詞。

只是聽到這個消息，

小格里特腦袋裡就像是驟然炸開，一片空白。

他本就對萊伊娜昨晚拿來的肉憂心忡忡，

此刻聽到這件事，就只想到了萊伊娜昨晚拿給他的肉。

「被打得太慘了……兩隻腿都給打斷了和手都給打斷了，卻偏偏沒直接打死，讓她就趴在了那院子里……」

「仁慈的主啊，原諒她的罪過吧……」

見到旁邊有人路過，那說著話的居民一下就沒了聲音。

而小格里特這時候，已經發了瘋似的，跑了出去，

跑向萊伊娜家的方向，

霍斯望向小格里特往前跑去，跟著緊走了兩步，又頓住，

只是回過頭問旁邊先前說話的人，

「你們剛才說得，是誰？」

……

滿心驚恐著，腦海中不斷迴響著萊伊娜昨晚拿給她肉時候的景象，

和剛才那村裡居民描述的，偷羊那人被毆打的慘狀。

小格里特一路跑，跑到了萊伊娜家的房屋前。

「萊伊娜！」

小格里特有些恐懼地喊了聲，他害怕看到萊伊娜就躺在路邊奄奄一息，渾身是血的模樣。

但他還是已經到了萊伊娜家的房屋前，

緊跟著，小格里特頓住了腳，也止住了聲，

因為他看到，有道身影就坐在房屋門前，聽到他的喊聲，那道身影已經從屋門前站了起來。

正是看到小格里特急匆匆跑過來喊她的萊伊娜。

「小格里特，怎麼了？」

萊伊娜臉上還帶著昨晚小格里特就見到過的一些小傷，

但站起來的萊伊娜顯然不是先前村裡描述的那樣慘狀。

「我以為……我剛才聽到人說，有人偷了羅利先生家的羊被打斷了手腳。」

小格里特望著萊伊娜，說著，還有些緊張。

萊伊娜望著小格里特，笑了，再走進了一些，

「所以你就覺得，我給你的肉是偷了羅利先生家的羊。」

「不過你忘了，我給你的可不是羊肉。」

「我忘了……」

小格里特張了張嘴，

剛才滿心的恐懼，讓他忽略這些事情，

不過，即便萊伊娜不是偷羊的那人，但小格里特依舊有些憂心忡忡地望著萊伊娜。

「那……萊伊娜，你給我的那個肉是哪裡來的？」

小格里特再問道。

萊伊娜轉過頭，朝著旁邊望了望，然後小聲地告訴了小格里特答案。

「我在森林裡抓到的一隻野雞。」

小格里特睜大了一些眼睛，回頭望向村子的一邊，

在村子外，準確說，就是村子墓地的方向再過去，就有一片茂密的森林。

但那片森林並不屬於這裡村子里的居民，

而屬於城鎮里的貴族和教會。

這也是他祖父梅迪奧克會和外出打獵騎士遇上的原因。

而被發現，萊伊娜偷獵那片森林的獵物，萊伊娜只會受到比小格里特剛才聽到的，更殘酷的懲罰。

那是屬於教會，屬於神的東西。

「放心吧，小格里特，不會被發現的。」

萊伊娜笑著對小格里特說道。

小格里特望著萊伊娜，依舊有些擔心，但卻沒有說話。

「好了，小格里特，你回去吧。你父親霍斯應該擔心了。」

萊伊娜再對著小格里特說道。

小格里特好幾次回頭望了望萊伊娜，看著萊伊娜依舊站在院子里，

逐漸小格里特也走遠了，回了家裡。

……

第二天。

小格里特才知道，原來，偷走了羅利先生羔羊的是蒂瑪嬸嬸。

蒂瑪嬸嬸年紀已經比較大。

先前教會收走的兩成糧食，拿走了他們家所有的剩餘糧食，甚至還有些不夠。

蒂瑪嬸嬸的丈夫以及兒子，為了能夠繼續活下來，都成為了國王和教會的戰士，去參與那場對鄰國的戰爭。

就剩下蒂瑪嬸嬸獨自一人留在空蕩沒有半點糧食的屋子裡，面對著無法去耕種，且兩個月後才能收穫的田地。

先前，羅利先生來收購田地，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蒂瑪嬸嬸沒有將自家的田地都售賣給羅利先生，

她只是售賣了一部分，換取了很少的一點糧食。

而顯然，那一點糧食並不能讓她活多久。

羅利先生家徵收奴僕時，蒂瑪嬸嬸也因為過於年邁而沒被選中。

過程中的其他事情，就不那麼清楚了。

只知道是在前一晚，蒂瑪嬸嬸趁著夜色，偷了羅利先生家的羔羊，

為了避免被發現，夜裡吃的時候，蒂瑪嬸嬸甚至沒有生火。

但第二天，但羅利先生的人，肆無忌憚地衝進每戶人家裡，翻找每一個地方，

即便蒂瑪嬸嬸藏得再好，還是被發現了不少蹤跡。

而大概是為了讓村裡這些餓得厲害的居民打消和蒂瑪嬸嬸同樣的念頭，

他們給了蒂瑪嬸嬸一個很殘酷的教訓。

被打斷手腳的蒂瑪嬸嬸，趴在自家房屋前，奄奄一息，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死去。

之後，教堂還傳來對蒂瑪嬸嬸的審判，

因為蒂瑪嬸嬸的嚴重罪行，她死後也不能回歸主的懷抱。

村裡的其他居民不許為她的墳墓立起屬於虔誠信徒的墓碑。

早上出門去學校之前，

小格里特讓霍斯帶著他，去了埋葬蒂瑪嬸嬸的那墳墓。

就像是之前的梅迪奧克祖父一樣，

蒂瑪的墳墓在距離村子墓地稍遠的位置，孤零零聳立著，也沒有墓碑。

「父親……」

望著那墳包，小格里特沉默了許久，

然後再轉過頭，望向父親霍斯，想問些什麼，但最後也只是喊了聲。

對於一些疑問，他心裡已經有答案，

但這些答案，也給他帶來了更多的疑惑。

……

文中，

時間開始一天天度過去。

靠著家裡僅剩下的一些糧食，和霍斯想方設法弄來的一些不知道野草還是野菜的東西，

小格里特和霍斯勉強活著。

而除了每天去學校學習，每天下午小格里特也都還會去蒙克醫生那兒一直工作到傍晚，才同父親霍斯回家。

僅剩下五塊田地的農田裡沒有那麼多農活，父親霍斯大多數時候都還是會到城鎮里來工作，

小格里特在蒙克醫生這裡的收入基本已經固定了下來，每天十銅幣，還有父親霍斯比小格里特多一些的收入。

但兩人的收入，依舊趕不上糧食價格上漲的速度，

而更多的時候，即便是小格里特和霍斯想用每天的收入換取很少一些糧食，都購買不到。

城鎮里的糧食店已經很少開門，偶爾開門，當天提供的糧食就會被人很快一搶而空。

這麼久的時間，小格里特和霍斯也就買到過一次糧食，

而買到的那點糧食也只是杯水車薪的，讓小格里特和霍斯吃了一天。

就像是父親霍斯說得，

越到後面，越難熬。

開始的時候，明明吃那麼一小點東西就暫時不餓了，

但後面，再吃那麼一點東西，反而感覺比吃之前更餓了。

大多數時候，

小格里特都拿著麻繩勒著自己的肚子，實在餓得厲害而又沒到吃飯的時候，就多喝一些水。

小格里特的學業上，也大概受到了飢餓的影響。

在餓得厲害的時候，腦子裡只能想到食物，只能感受到飢餓。

即便小格里特很想學，但學習的速度就是慢下來許多。

而村子里。

也發生著一些事情。

萊伊娜依舊活著，大概是像之前，

她夜裡偷偷跑進那片森林，去找一些食物勉強活了下來。

但身上，不可避免的，也多了更多的傷口。

小格里特不知道萊伊娜為什麼就改變了主意，

在之前，絕望而麻木的萊伊娜只願意等死，然後回歸主的懷抱，

但現在，卻願意活下來，去違背教堂的律令。

是因為他之前對萊伊娜說得話嗎？

還是別得。

而之後，

萊伊娜還給小格里特在夜裡送了幾次肉，大概都是些野雞或者什麼鳥肉。

只是先前的腹瀉，讓小格里特即便再渴望，也只是每次就吃一點，

也希望萊伊娜也吃。

除開萊伊娜，

村子里還發生著一件事情，

村子里，

那些獨自被留在家裡，又沒被羅利先生選上做奴僕的婦女，還屬於她們的田地里，

原本的作物依舊茁壯的生長著，而田地里原本該有的一些雜草，總是在一夜過後，就那麼消失了。

對於這件事情，

伯頓爺爺的解釋是，『仁慈的主可憐那些可憐的人，給予她們仁慈的眷顧和神恩。』

但這個時候，這句話就已經是像笑話一樣了。

每一個夜裡去到田地里的婦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另外，

就是羅利先生家圈養的羊了。

大概是先前蒂瑪嬸嬸遭遇的慘狀，讓後面的，即便是再飢餓，也還是沒人再敢做同樣的事情——偷羅利先生家的羊。

而那些羊，就隨著時間的度過，一點點長大了，羊毛一點點變長。

而與之相對的，

大概就是村裡的居民了。

因為飢餓，村裡居民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變得越來越瘦弱，

最厲害的，就像是只剩下一層粗糙黝黃的皮，綳在乾枯的骨頭上。

同時，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萊伊娜那樣幸運的活了下來。

有著不少人，逐漸被餓死了。

開始的時候，是那些被拋棄了的，最年邁的婦人。

往往死了幾天之後開始發臭，才被人發現死在了緊閉著屋門的屋裡。

開始的時候，

每死一個人，伯頓爺爺都會組織著人帶去村裡的墓地埋葬了。

但後面，隨著飢餓，村裡居民都已經沒什麼力氣，這件事情做起來也越來越慢，

往往是因為臭得實在受不了，才會草草掩埋。

如果沒那麼臭的話，那死去人的房屋，就成了墳墓。

……

時間就這樣艱難地一點點度過。

田地里的糧食終於要到了收穫的季節，這飢餓的兩個月，終於是要過去。

有村裡不少飽受飢餓之苦的居民，已經等不到田地里的糧食完全成熟，就已經開始收割。

萊伊娜嬸嬸也和霍斯商量好，等她家田地里的糧食到收割的季節，讓霍斯幫忙收割，

除開需要繳納給教會和國王的五成，剩下的只給她一個人夠吃到下次收穫的就行，其他的都給幫忙收穫的霍斯和小格里特。

而村子里大多數這時候還單獨活著的婦人，也都做出了類似的決定，找了不同人家幫忙。

先前沒人照料，田地里糧食還正常生長著，可以說是神恩。

說一個大家心照不宣的解釋。

但無人收穫，田地里的糧食卻自己收穫了，就只能說是神跡了。

一切，

似乎終於開始變好，

即便是需要繳納五成糧食給國王和教會，但剩下的，總能讓村裡居民度過這段時間的飢餓。

小格里特也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他只是希望能在收穫糧食之後的傍晚，吃到多一個黑麵包的晚餐。

「……小格里特，你在想什麼呢？」

學校里，同學愛蒙再喊了小格里特一聲，

小格里特回過神，搖頭，

「沒有。」

然後再緊了緊衣服，壓著肚子，小格里特繼續學習著。

……

「……蒙克醫生。我能不能拿少一點薪酬，將薪酬從銅幣換成糧食。」

傍晚，在離開蒙克醫生的診室時，小格里特再提出了已經提過的請求。

自從發現城鎮里也買不到糧食的時候，小格里特就已經幾次向蒙克醫生提起這件事情。

但每次蒙克醫生都拒絕了。

「小格里特，你在想什麼呢？少一點薪酬？你現在的薪酬就是我額外多給你的。你要是想少一點也行，至於換成糧食，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來麻煩我。」

蒙克醫生毫不客氣地再次拒絕了小格里特的請求。

「蒙克醫生，我需要一些食物。我沒有食物吃，那就有許多工作都沒力氣完成了。」

「哈，那等到你沒辦法完成工作，我就換一個助手。你是沒看到，診室外邊的屍體嗎？想要佔我的便宜？你要是沒力氣了，我可以讓人把你扔出去。」

蒙克醫生再說道。

小格里特就準備離開了。

「……拿去吧，現在就給我滾蛋吧。」

這時候，蒙克醫生從旁邊小屋裡，拿出了兩塊黑麵包，遞到了小格里特手裡。

小格里特抬起頭，

「謝謝蒙克醫生，你是個仁慈的人！」

「哈？我仁慈？滾吧。我已經給了你食物，你還不走是想再問我要薪酬？」

蒙克醫生笑了起來，然後罵道。

小格里特搖頭，

然後拿著食物，就飛快離開了診室。

出了診室，小格里特就看到了父親霍斯的身影，

急匆匆走了過去，小格里特拿起了手裡的黑麵包，臉上露出笑容，

不管蒙克醫生是出於什麼想法，但今天的確將薪酬換成了食物。

「父親，霍斯，你看……今晚我們的晚餐有了。」

小格里特笑著對父親霍斯說。

父親霍斯還是像往常一樣笑了笑，

「這是你工作的酬勞？」

「是的，霍斯。」

「嗯，那我們回去吧。」

「好。」

父親霍斯攬著小格里特，小格里特拿著手裡的黑麵包。

就像是往常一樣，兩人出了城鎮，往著村子里的方向走去。

似乎一切都在變好。

但顯然，

這一切都沒有就這樣放過飢餓中的小格里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