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才隕落
「師弟,別怨師兄,安心上路吧!」
……
斷天崖下,一襲白衣正在急速下墜。
身下的山峰拔地衝天而起,幾個呼吸便高達千丈,隨著耳畔一陣入水聲,徹骨的寒冷席捲全身,衛寧眼前一陣模糊,頃刻間便失去了知覺。
「夙興夜寐,苦修百年,真不甘心啊!」
悲憤,絕望,衛寧帶著濃濃的不甘,無奈地合上雙眼。
……
《雲滄仙志》記載:仙歷六百六十九年,渡仙宗一代天驕衛寧以九轉金仙之姿,戰魔界十大護法於斷天崖。
大戰歷時七天七夜,衛寧與魔界眾強者玉石俱焚,隕落於斷天崖底,無存屍骨。至此,人族得享安寧六百年。
……
斷天崖下,大河奔流,濤聲依舊,不舍晝夜。
「衛寧,衛寧,醒來!」一陣年邁悠長且熟悉的聲音在衛寧腦海迴響。
「呼……」
衛寧緩緩醒來,映入眼帘的便是數不盡的金色鎖鏈,還有一望無際的昏暗空間。
衛寧身處黑暗之中,上無天,下無地,就連光線似乎也被隱藏吞噬,四肢被幾根粗壯的鎖鏈困住,任其如何用力掙扎,皆是無濟於事。
恍惚間,一團金光驀然出現在衛寧身前不遠處,從中走出一位身著灰衣素袍,鬚髮皆白,精神矍鑠的瘦削老者。
「師…師尊?」衛寧驚訝地看著朝自己走來的老者,喉間不自覺顫抖著。
來人正是渡仙宗前任宗主,官玄,也就是衛寧的師尊。
「師尊,師兄他……」衛寧急切地想要向師尊講述自己遭遇,情緒非常激動,不停地扯動身上的金色鎖鏈。
「知道,為師都知道,你受委屈了。」
金光老者來到衛寧身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自你進入渡仙宗那一刻,為師就算出你命中有此劫難,推演了數十次,依舊沒能找到躲過這一劫的法門玄機。」
「天意如此,為師只能在你體內設下鎖魂大陣,保你不至於魂飛魄散。」
衛寧緩緩恢復平靜,發動靈識感知周圍,才發現如今處於一條千尺深的河底,四處布滿生鏽的兵器,殘破的戰車,還有不下萬具的累累白骨。
靈識回到自己身上,卻發現自己肉身早已被魚蟲啃食殆盡,生機斷絕,只留下一副如玉般光澤的骨架,掛在一桿通體烏黑,散發著魔氣的血矛之上。
「我的軀體,竟然……唉!」衛寧靈魂體漂浮在半空中,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是…仙魔戰場?」衛寧四下觀望,揣測說道。。
「對,正是仙魔戰場。」官玄肯定道。
衛寧突然想到什麼,抬起頭來,凝視老者道:「師尊,您不是在我涅槃之後便兵解仙去了嗎,難道您還活著?」
「這只是為師留在你識海中的一道神念罷了,你這一睡便是千年,為師若再不將你喚醒,估計為師這道神念等不到你醒來,就要自行消散了。」官玄回應著說道。
衛寧聞言,心裡不免一陣傷懷失落。
好不容易見到日夜思念的師尊,卻只是一縷殘念,更何況轉眼又是別離。
「是徒兒沒用,沒能守護宗門,愧對師尊了!」衛寧含淚朝官玄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身上的金色鎖鏈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金屬響聲。
「起來,不是你的錯,為師也從未怪你,大道無情,冥冥之中,都是天意。」官玄將衛寧扶起,又揮手散去鎖魂金鏈。
陣法消散,劇烈的痛楚在衛寧靈魂深處蔓延開來,疼的衛寧面目扭曲起來,本就是靈體的他,有即將消散的趨勢。
衛寧生前作為九轉金仙,靈魂力量十分強大,甚至可以出竅千里,離開肉身十二時辰。
可眼下情況卻很不樂觀,三魂已去其二,七魄只存其三,脆弱的靈魂隨時都有支離破碎的可能。
官玄見勢立刻取出一條手指長的竹根,將其置於衛寧頭頂百會,竹根散發出翠綠色光芒,不停地滋潤著衛寧殘缺的靈魂,極大地減輕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痛楚。
「多謝師尊!」
這枯枝模樣的竹根生機盎然,散發著濃濃生機,衛寧終於能再次開口說話,只是有些虛弱。
「這萬年靈竹根,本就是為你準備的,雖說補充了不少生機,但你肉身已滅,魂魄已缺,大道已損,想要築道重修肉身,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了。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明白。」
官玄長嘆一口氣,試圖安慰衛寧。
「弟子明白,殘魂碎魄,即使修成肉身,也會是個不人不鬼的怪物,而且永遠渡不過天劫,從此與大道無緣。」衛寧神色黯然道。
「這便是急著將你喚醒的原因,為師剛才在星羅棋盤中發現幾處與你匹配的命格,你考慮好了,為師便送你去紅塵再活一世。」官玄說完,隨即祭出星羅棋盤。
星羅棋盤作為渡仙宗三大鎮宗聖物之一,在官玄兵解歸天之後,便不見蹤影,未曾想是留在了這裡。
星羅棋盤一經展開,雲滄大陸十之七八的情況盡可供查看。除了一些陣法秘境和大能坐鎮的道場,基本是一覽無餘。
官玄投入海量晶石,加上磅礴的靈魂力量,星羅棋盤也僅僅被打開了三個角落。
眼看著官玄身上的光芒瞬間黯淡不少,殘念也開始變得虛幻透明,衛寧開口阻止:「師尊快停下,勿再催動棋盤了。」
為了能給衛寧尋覓上佳的寄身之體,官玄強行催動星羅棋盤,若是當年巔峰時期的他,自然不在話下,可如今,他不過一道殘念而已,再這般強行催動,這最後的一股神念也終將不保。
官玄無視衛寧的勸阻,依舊不停地布陣施法,直到星羅棋盤徹底沒了動靜,方才罷手。
「唉,天意如此,事不可為啊!」官玄長嘆一聲,不甘地收起運轉陣法。
巨大的星羅棋盤宛如銀河倒掛,棋盤上的星星點點正對應著雲滄大陸上大大小小的宗門與勢力。
「衛寧啊,為師當下實力,只有渡劫期修為,強開星羅棋盤,實在力不從心,盤中三區域,皆各有一處適合你宿靈之主,你且看看。」官玄指著棋盤西北,東北和東南方向說道。
「師尊恩德,弟子無以為報。」
官玄一道金光指向棋盤西北一塊區域,將其拖到衛寧眼前,原本只是指甲大小的地圖,逐漸放大開來,山河具現,狂沙漫天。一副大漠孤煙,飛天連鶩的戈壁畫卷,徐徐展開。
「西北磨韃王國,藩王世子,傳承天火聖體,不日臨盆墜世,可滅殺其魂,佔據其身,奪其造化,五百年可登金仙。」官玄指著星羅棋盤閃爍的光點說道。
衛寧沉思片刻,開口說道:「師尊,這番邦郡王老來得子,弟子毀其人倫,恐怕不好吧,況奪舍一途,歷來為弟子所不齒,若真奪舍此人,弟子恐道心有損,得不償失啊。」
「婦人之仁!」官玄怒斥道。
衛寧沒有任何解釋,堅守本心,這是他一貫堅持的原則,也是他道心所在。
官玄知道衛寧是個倔脾氣,便不在此事上做過多糾纏,目光聚焦在星羅棋盤東部一副地圖上。
打開第二幅圖,進入其中世界。在這片世界里,草長鶯飛,魚翔鹿鳴,靈氣濃郁,生機盎然。
「這裡真可算是洞天福地,世外桃源啊!」衛寧被鎖魂千年,禁於黑暗空間,再次見到此番美景,不由得心神蕩漾,為之沉醉。
「的確是個好地方。」官玄也讚歎道。
「這裡是一個隱世宗門棲息之所,不久前此宗宗主喜得千金,還是罕見的清玄血脈,只可惜這女嬰福緣太淺,突生疫病,藥石無醫,如今已是命懸一線,回天乏術,不出三日,必命喪黃泉,既然你不願意奪舍活人,那等到這丫頭消隕,你就……」
還不等官玄把話講完,衛寧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師尊,您好意弟子明白,這清玄血脈的確誘人,可……可這畢竟是個女娃子,弟子活了幾百年,一直都是男子心性,若是寄魂於姑娘家身上,那我豈不是成了不男不女之人?到時候不陰不陽,我還怎麼娶媳婦兒呢!」衛寧直陳利弊,三個字,不願意。
「也罷,隨你吧。」官玄可能也覺得讓衛寧寄魂於女子身體實屬不妥,多說無益,直接開啟最後一張地圖。
官玄將最後一張圖從星羅棋盤摘下,捏在手中,忽地釋放開來,二人便進入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
此地位於雲滄大陸北境,正月剛過,寒冷的嚴冬依舊將這方天地冰封,某些大府豪宅門上還掛著通紅的燈籠,與這一片蒼茫形成強烈的反差。
二人視線轉到一座佔地數十畝大家族中,簡陋的偏房裡,生著一盆半熄半著的火,柴似乎有些濕潤,屋子瀰漫著濃煙,一名十七八歲的女子一邊費力倒騰火盆,一邊不停地咳嗽著。
光禿禿的硬板床上,一名十七八歲的清瘦小子,身上裹著張薄薄的破被子,高燒三日不退,生死不知。
「師尊,您難道是讓我寄身在這病秧子身上?」衛寧心中猜了個大概,試探著問道。
官玄點頭默認,盯著躺在床上的年輕人,通過大周天衍術不停地推算著。
「怪得很,這小子的命格竟然被天機掩蓋,因果也是亂的一塌糊塗,不過與你倒是很有緣分,你倆同名同姓,因緣造化,看來一切是命中注定。」官玄捋了捋鬍鬚,點頭沉思道。
「那弟子等他氣數盡了,便替他活上一世吧。」
「只能如此了,為師時間也不多了,等你重生,我也該魂歸天地了。」官玄故作輕鬆說道。
沒想到千年後醒來再次見到師尊,轉眼又要永別,縱使衛寧道心堅固,此刻依舊不免有些傷懷。
次日黃昏,看著星羅棋盤裡的光芒即將消失,衛寧明白,自己該上路了,於是跪伏在地,拜別師尊,收斂神識,靜靜地等待著星羅棋盤傳送陣門開啟。
官玄則在一旁為其護法,愈發黯淡的靈體與這黑暗空間融為一體,若不是尚有靈力波動,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日落了,時機已到,衛寧,該啟程了!」一道沙啞聲響起,衛寧從入定中醒來。
官玄再次投放靈石,星羅棋盤釋放出微弱的光芒,一個漆黑的空間漩渦逐漸形成。
「師尊,弟子去了,待弟子登臨大道之巔,定去輪迴中尋找師尊。」衛寧頭回頭看了官玄一眼,對著空間漩渦縱身一躍,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誰知屍骨下方的血色長矛突然有所異動,竟然也隨之而去,跟著衛寧飛進空間漩渦。
「去吧,去吧,機緣到時,說不定在仙道盡頭,咱師徒倆還能再見上一面。」
衛寧離開后,官玄這道殘念隨著衛寧的屍骨,一同湮滅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
「司徒通天,我衛寧再活一世,定要你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