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屍體
雖然鮮卑人一開始沒回過神，直讓那八百武士沖入后陣；可他們的反應還是很快的。騎兵從四面八方潮水般圍向虞軍，馬蹄聲亂得都讓人分不清鼓點。
那八百豹師武士毫無懼色，面帶興奮哈哈大笑著，便象是趕赴一場盛宴，爭先恐後地突入后陣，讓那裡變成血海。
「殺！」
石譚怒喝連連，他的馬槍早就送給敵人了，現在手中慣使的長刀連連揮砍決不落空，他的身後是一路殘缺不全的屍體，鮮血讓土地便地泥濘，彷彿地獄一般。他身邊的武士也都被血光映得面目猙獰，一個個殺神似的。
鮮卑后陣有不少人防守，可惜大部分人的馬都還沒跑起，周圍都是自己人，弓箭也不能亂射。所以他們一時擋不住石譚等人的衝擊，沒多長時間就讓虞軍到了投石車外圍的儲存引火之物處。
不過虞軍現在也舉步維艱了，后陣的輜重車輛、雜物極多，馬匹也沖不起來，他們乾脆都下了馬開始步戰。
石譚一邊砍殺鮮卑人，一邊大聲下令：「燒！能燒多少是多少！把硫磺、松油都點燃！」
武士們大聲應和著，四散開始縱火。
……
「你們這群廢物！怎麼會讓虞軍衝進來的！」
正在發火的人是鮮卑王慕容宏，這是一個極為雄壯的大漢，寬額、濃眉、牛眼、血盆大口，身材高大粗壯，看上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餓虎撲食中的餓虎。
「大王，現在不是追究虞軍怎麼衝進來的，趕快派人把他們滅掉才是。」
說話之人的相貌有著普通鮮卑人沒有的文雅，身形高瘦，手足頎長，臉容古挫，神色冷漠，一對眼睛深邃莫測，予人狠厲無情的印象。在鮮卑，他也是家喻戶曉的人物：神秘的國師慕容勰。
慕容宏從憤怒中清醒了點，道：「已經派了人去，可是后陣雜亂得很，一時無法解決！國師有什麼好辦法？」
慕容勰冷冷一笑：「不過八百人而已，大王通知那些兵士，讓他們亂箭將虞軍射死便是。」
慕容宏一諤：「可……還有許多我軍人馬與他們糾纏，放箭那不是……」
「但若是讓虞軍把火燒大，那……」慕容勰又是冷笑。
慕容宏也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沒了投石車，這場仗就前功盡棄。那些東西可是國師好不容易才拐來虞人工匠製作的！他咬咬牙，終於下令無差別攻擊。
……
饒是虞軍武士英勇，可也架不住箭多。在四周鮮卑戰士開始無情放箭之後，武士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許多人臨死前仍不忘放火，身上插有箭矢的人，仍然舉著從鮮卑人那裡搶來的火把，蹣跚地點燃這個，點燃那個……
石譚大叫：「都各自找些擋箭之物！第二軍繼續放火，第一軍隨我去擾亂那些射手！」
武士們遵令而行，拾了輜重車裡的木板雜物作盾，分出一部分來隨石譚向圍在四面鮮卑射手們衝去。他們憤怒地喝罵著，猶如撲火的飛蛾，漸漸淹沒在洶湧的人潮之中……
……
馮越鶴滿懷希望地看著鮮卑后陣的火光，可是發現那裡卻越來越暗。他的心也隨著漸漸沉了下去。
虞軍的投石車首先組裝完畢了，馮越鶴立刻下令等待，看到鮮卑人把投石車推出來再說。因為虞軍的這些投石車打不到鮮卑人後陣，便是前陣也很勉強。
可惜，他等到的卻是從空中劃過的上百點火光，彷彿是巨大的星辰！
「輜重大營……完了……」
……
天已經亮了，鮮卑人也全部退去。他們原來的位置上只留了兩百具笨重的投石車和許多馬糞，以及那些突入后陣的豹師武士的屍體——鮮卑人自己的還有馬屍都帶走了。
馮越鶴呆立營門，看著面前凄慘的一切，他原本花白的鬚髮變得全白了。昨晚的火攻雖然沒傷到太多人，可只要有人去救火，鮮卑人立刻就來騷擾，直到一切都被燒毀。
突然，有爭鬥的聲音傳來。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出事的地方人也越來越多。馮越鶴醒過神，責任感驅使他正要過去干涉，卻聽一聲焦急的大喝：「大人，快些派人去搶馬屍！」
「馬屍？對了！昨天鮮卑人還在陣前留下了不少馬屍！省省那也夠大軍吃兩天的！若是只供朝廷軍隊……」馮越鶴猛一揮手，「快些傳令集合！」
原來是中州的兩個盟主荊公邵江、漢陽侯賴勘各帶了人馬在理論。
馮越鶴帶兵走了過去：「各位貴人，大軍正是艱難時刻，再也容不得爭執！都收兵去吧！」
馮越鶴的意思兩個諸侯怎麼不明白？不就是要獨吞么！要是昨天馮越鶴沒為了激發諸侯們的戰鬥意志而告訴他們朝露城大火的消息，這些人可能會答應——還有補給來，忍忍不要緊。
可現在……
他們帶著一群小諸侯鼓噪起來，要把這些馬屍分了好快些撤退。
這一下哪裡還了得，豹師武士刀槍齊舉，斥罵這些他們本就不大看得起的諸侯。而諸侯們的部下也不客氣，一個個拔劍而起。眼看一場內訌就要上演！
「都別吵了！」馮越鶴抽劍狂喝，雙目一眥，凜凜生威：「各位貴人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等在塞外都偷偷建了輜重營，還來搶這些馬屍做什麼！」
老將的話可沒錯，這兩人雖不見得聰明絕頂，可一方諸侯盟主哪個會是蠢才？渤海、梁這二州盟主能想到的，他們自然也能。前些日子發現情況不對勁，他們立刻派人去蔣衛那兒聯絡。
馮越鶴治軍極為嚴謹，兩人的那些信使可沒少被巡邏武士抓到。不過馮越鶴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去了。因為他自認這次出征的確危險太大，萬一出事，諸侯們備了補給也算是給大軍減輕壓力。
諸侯們聽了雖然吃驚，轉念卻又不顧忌什麼秘密泄漏了。邵江道：「全軍輜重都被燒了，我等就是趕去自家輜重營也要花些時間。沒些食物怎能熬得到！」
賴勘也不顧一開始與邵江的爭執，大聲附和。
馮越鶴目露殺機冷哼一聲：「這些馬屍誰都別想動！不過……」他面色猙獰起來：「那些鮮卑蠻子的屍體倒可分你們一半！他們本就和禽獸無異，用來做食物也算差強人意！」
馮越鶴此言出口，兩個諸侯盟主和他們的盟友、手下冷汗直冒，面面相覷一時噤聲：吃人？！這老兒也真敢想啊！天下怎有這般狠人……
這時代可不象三國，動不動用人肉作軍糧。人口少，命就比較貴重。所以許多年來，也就偶爾傳說一些奢侈的南方諸侯會偷偷嘗嘗嬰兒肉、美人肉之類的。用人肉作軍糧，還從未有誰想過。標榜自身高貴品德的上層士貴，更是無法忍受。
諸侯們看著馮越鶴冷厲的目光：那可是享譽三十載的名將！雖說現在輜重大營內的豹師武士只剩了一軍；可諸侯們即使兵力戰了壓倒性優勢，卻並不團結。老將的赫赫威名和剛才那讓人頭皮發炸的話，足夠讓他們退縮了。
漢陽侯賴勘囁嚅道：「馮大司馬，人肉我等不敢享用……」
馮越鶴嘿嘿冷笑，大聲對聚集身旁的豹師武士道：「武士們！你們敢不敢吃那鮮卑蠻子的肉？！」
那些武士可一直在西疆對付兇悍的羌人，面臨絕境時什麼沒吃過？紛紛叫喊：「敢吃！！」
這下子諸侯們更加膽戰心驚，訥訥無言。
馮越鶴也知道雖然鎮住了這幫傢伙，可自身實力終究太少。他也不願惹急了這兩個諸侯盟主，便道：「好了，既然各位貴人不敢吃，那我也不為難。這樣，馬屍分三成給各位。你們要撤要留悉聽尊便！」
諸侯們這才鬆了口氣，暗自打算了一下三成馬屍省省也能吃半個月，快馬撤到自己的輜重營應該是沒問題了。
……
「輜、輜重大營被破？！全燒光了？！」
事後當天便得到消息的祥成帝幾乎昏倒在地，轉眼，他絕望造成的怒火猛烈燒了起來：「馮越鶴是做什麼吃的！他怎麼會讓輜重大營被攻破的？！我不是派了援軍給他么？！他長子的大罪我還沒追究，現在竟然鑄成了相同大錯！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
江靜瀾看著狂亂的父親已經忘了援軍根本來不及趕到，暗暗嘆了口氣。虞軍的大難到了，諸侯們將各自紛飛，這事情誰也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只希望在這廣袤的荒原上，朝廷大軍不會那麼容易被鮮卑大軍撞到吧……
老將馮越鶴沒有做錯什麼，鮮卑人有投石機誰也想不到！江靜瀾為馮越鶴辯護了幾句，可祥成帝大怒之下根本不聽，甚至要處死馮越鶴，說等回去還要殺他全家。江靜瀾苦苦求懇，最終祥成帝念及還要靠女兒帶著他脫離險境，給了江靜瀾一點面子，說是先關著，押回天京再定罪。
江靜瀾苦笑。
「還能再見到天京的城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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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越鶴是後邊蔣衛勢力的重要人物之一，所以多花點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