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給過去的你
踏入走廊的那刻,松田陣平就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勁。
地面最旁邊落灰的地方有明顯的被人踩過又匆忙抹掉灰塵掩飾的痕迹,門邊窗台上的灰有沒有了,他原本放在門口的牛奶箱里,有兩瓶牛奶不翼而飛。
......什麼小偷來一次只偷兩瓶牛奶。
他又往裡面看了看,在看見角落裡幾張嶄新的鈔票時,眉頭狠狠一跳。
這算什麼,強買強賣?
松田陣平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那幾張鈔票實在是太新了,他拿起來,看著下方的那一串編號,在心裡留了個底,然後幾步走到了旁邊不遠處的配電箱那裡。
他可沒有忽略掉,這個從剛才就在配電箱內響起的小小的呼吸聲。
黑捲髮的男人幾步過去,在將另一隻手放在腰側的手.槍上時,迅速伸手拉開了配電箱老舊的門。
隨著『吱嘎』一聲響動,裡面的人立刻繃緊了身體。
「配電箱可不是亂鑽的,小鬼。」之前就猜到了會是小孩,松田陣平挑了挑眉,沒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他伸手隨便敲了一下配電箱打開的門,金屬門被敲出一聲帶顫的震鳴,「離家出走?」
裡面那人沒有吭聲。
從投進去的光線里,他只能看見小孩蜷縮著放在前面的腿和腳,看上去比同齡人瘦,膝蓋骨的輪廓很是明顯,在光線下透著憔悴的慘白色來,甚至沒有穿鞋,就這樣光腳貼著配電箱內滿是灰塵的地面。
哪有小孩離家出走會不穿鞋的。
松田陣平頓了一下,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他並不擅長應對孩子,乾脆給本就離得不遠的萩原研二發了個消息,準備一會兒把安撫開導小孩這種麻煩的事情交給那個傢伙來做。
發完簡訊后,他皺著眉頭,感覺不能讓對方繼續待在配線箱里,乾脆伸手又敲了敲旁邊的門,開口道,「先出來。」
男人臉上還掛著墨鏡,完全沒想過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
裡面的孩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往外面移動了一點,就在整個人暴露在光線下后,他忽然腳一蹬直接從松田陣平旁邊的縫隙里躥了過去。
一是沒想到對方會突然發力開溜,而是陽光下那人蓬鬆的栗色捲髮暴露無疑,松田陣平一時愣神,伸手居然沒攔住,讓他成功突破封鎖線直接往樓梯方向衝去。
不過還沒跑進樓梯幾步,樓梯間內就傳來了一聲小孩的驚呼和肉.體碰撞的聲響,過了一會兒,萩原研二總是帶著笑意的聲音在樓梯間響起。
「這是哪來的小孩啊。小陣平——是你剛才說的那個嗎?」
「你、你鬆開我!」男孩小小的聲音在走廊里響起,但是半長發的警官充耳不聞,他就著剛才兩人相撞在姿勢把人打橫夾在手臂和腰之間,活像拐賣小孩的人販子,往樓梯外走時還要抱怨,「你們這走廊的燈怎麼還沒好,摸黑上來差點摔一跤。」
松田陣平沒回話。
看著自己幼馴染黑沉沉的眼神,萩原研二臉上的笑容慢慢退了下去,他把手裡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掙扎的男孩換了個姿勢抱在話里,在抬頭時終於看清了對方的臉。
那是一張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
很多時候,在所有的照片都因為職業原因被銷毀后,很多時候他們回憶起對方時能夠依據的就只有回憶,那張從吊墜里找出的照片。
面前的這個孩子看上去和照片里差不多,圓潤但是有些無神的眼睛,眼下顯眼的烏青,帶著病態的皮膚和消瘦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兩個可怕的大人都沉默下來,和春日川柊吾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孩子垂著眼睛,使勁往旁邊縮了一點,他擰著臉,似乎知道自己跑不掉,乾脆低頭裝起鴕鳥來
。
「......柊吾?」
聽見自己的名字,男孩下意識抬起頭來,和對面陌生的男人對上視線后,他又迅速低下頭,手緊緊抓著抱住自己的萩原研二的衣服,把胸口那一片衣料拽的皺皺巴巴的。
怎麼回事?
這個極不科學的事情讓一向最會說話的萩原研二都不知道怎麼反應,他把懷裡的男孩抱得更緊了一點,之後才抬頭和自己幼馴染瘋狂確認眼神。
松田陣平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他轉頭,沖自己家還沒來得及關上的大門揚了揚下巴,赫然一副準備先把人帶回家再說的人販子模樣。
——
幾十分鐘后,五個人高馬大的警察圍在松田陣平的床邊,誰都沒先說話。
諸伏景光蹲在床邊,伸手小心拽著床上孩子的腳腕,用手裡的棉簽一點點把對方腳底的傷口周圍的灰塵都蹭了下去,然後給傷口消毒后,把旁邊乾淨的紗布纏了上去。
「這樣就好了。」
「......謝謝。」春日川柊吾抿著嘴,聲音小到要不是諸伏景光離得近,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沒事。」公安應道,他轉頭給自己的好友使了個顏色,降谷零很快意會,往前了一點,開口道,「身上的傷需要處理嗎?」
聽見這句話,原本就把自己團在床鋪上的男孩往後縮的更緊了一點,他下意識拉了拉自己寬大的衣袖,擋住了胳膊上一大片淤青,
「處理一下會好的快一點。」降谷零道,隨後他微微皺起眉頭,「我記得要是撿到不願意配合治療的小孩要送去警察局的吧?要不我去聯繫......」
「不用,先別聯繫。」諸伏景光反駁道,「他肯定願意乖乖處理傷口的,你別動不動就嫌麻煩把人往那裡送。」
說著,像是沒了證明自己的話一樣,溫和的公安警察伸出手去,再次拉住了對方受傷的那隻胳膊,男孩還是像剛才一樣拚命往後面躲了一下。
「看吧,我早就說他不會配合的。」降谷零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我先聯繫......」
「不要!」
一直沉默不語的春日川柊吾終於吐出第一個詞來,他左右看了看,小心把自己的胳膊重新塞進了對方的手裡。
見那個金髮的男人重新把手機塞回去,他才鬆了口氣,垂著頭乖乖任由諸伏景光把自己的袖子拉了上去。
降谷零很快收了臉上的惡人表情,他沖著自己幼馴染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這一套哄騙人的技巧用的也太爐火純青的吧,你們兩個在那個黑衣組織裡面到底學了什麼東西啊。
一邊圍觀的三人眼神都微妙了起來。
但很快,他們的注意力都從剛才的事情上移了下來,放在了男孩被捲起來的袖子上。
他本就比同齡孩子細瘦許多的手臂上有好幾道青紫和已經稍微處理過的傷口,看上去不像是磕碰出來的,倒像是和別人打架時所致的。
諸伏景光看著,不動聲色的伸手往對方衣服口袋裡探,摸到了一把摺疊起來的小刀。
他以為那位父親把自己的孩子牢牢管在家裡,保護的很好,但是現在看來,解決一些日常生活需要的東西仍然需要他自己去,所以才會隨身帶著刀,身上滿是和其他人糾纏出的傷口。
等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處理完后,春日川柊吾立刻再次用衣服把自己緊緊裹了起來,他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一樣,抬頭看著降谷零,小聲道,「我處理完了,是不是不用被送過去。」
「當然不用,本來就沒打算送你去。」降谷零看著他,毫不客氣的揭穿了自己剛才的謊言,「只是為了讓你把葯上了而已。」
春日川柊吾不可置
信的瞪圓眼睛看他,下意識開口道,「你騙人。」
「這叫智取。」降谷零伸手呼啦了一把對方柔軟的頭髮,開口道。
他在接到那通電話趕來的路上還一直懷疑是不是什麼陰謀,但是在見到對方的那一刻,心裡卻只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這就是春日川柊吾,即使穿越時空是件只有影視作品裡面才會出現的,根本不可能在現實里存在的橋段,但他仍然下意識幾近篤定的相信,這就是自己早早離開的好友。
對於兩邊的人來說,搞清這次莫名其妙的見面都很困難,五個人幾乎把所有學到的技巧都用了一遍,終於搞清楚了一些情況。
春日川柊吾在來到這邊之前只是準備睡覺,沒想到等睡醒睜眼就是在一個不認識的公寓走廊里,他口袋裡的錢是及川給的,大概當時給的時候就說過別讓這些錢被他們所居住的那片灰色地帶之外的人看見,所以即使有錢他也沒去找商店,而是一直躲在配電箱里,等餓的厲害了才忍不住用錢換了牛奶。
的確不能把這些錢拿出去用......
剛才幾人說話時,看過鈔票標號的松田陣平查了一下,發現這都是十幾年之前銀行丟掉的紙鈔。
這些錢幣倒是更坐實了,春日川柊吾確實來自於十幾年前這件事情。
不知道該怎麼給對方解釋目前的情況,諸伏景光猶豫了許久才開口道,「我們是你...以後的朋友。」
「朋友......?」
春日川柊吾沒有糾結『以後的朋友』這個詞背後所預示著的意思,他擰著眉毛,聲音帶著些不可置信的意味,「我以後有朋友嗎?」
「當然有。」萩原研二盡量把聲音放得輕鬆了一點,「我們不都是你的朋友嗎?還有好多今天沒有來,但是都是你的朋友,很多很多。」
男孩的眼睛亮了亮,他還是抱著自己曲起的腿,但是姿態放鬆了很多,似乎也像是降谷零他們下意識有種預感一樣,他也下意識感覺,面前這些從來沒有見過面的人說的話都是真的。
「那我有住在可以曬太陽的地方嗎?」他眨了眨眼睛,小聲追問道,「沒有被蒙著窗戶的那種房子,白天太陽可以進來的那種。」
伊達航點了點頭,「反正是你自己家,想怎麼曬太陽就怎麼曬太陽。」
「把屋頂拆掉都沒人管你。」松田陣平懶懶的開口道,但是表情倒是比語氣嚴肅很多。
春日川柊吾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來了這裡后第一個笑來。他點了點頭,卻又很快因為『家』這個字想到了另一個事情,「那......爸爸呢?他和我在一起嗎?」
幾人沉默下來,諸伏景光抿了一下嘴,正要說些什麼,就看見原本正睜著眼睛等待他們回答的男孩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剛才咕咕叫著的肚子,表情有點蔫。
「餓了嗎?」剛好借著這個事情跳過剛才的話題,他連忙開口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吧?」
諸伏景光知道他喜歡吃清淡的東西,幾乎把自己看家的手藝都拿了出來,誰知道面對著滿滿一桌子菜,男孩將自己面前碗里他們夾的慢吞吞吃了一半,很快放下了筷子。
「......味道不好嗎?」原本信心滿滿的公安不住轉頭問道,有些懷疑自己的手藝。
春日川柊吾搖了搖頭,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聲道,「很好吃。但是已經吃飽了......抱歉。」
「吃這麼點嗎?」伊達航忍不住道。
和之後在警校吃飯要吃兩盤咖喱飯才肯罷休的傢伙還真是不一樣。
不過也確實......現在這個年紀的春日川柊吾看上去總帶著點病懨懨的感覺,和那張照片里的狀態差不多。現在已經接近十點,也不是什麼正常的吃飯時間。
見對方是真的吃不下更多東西了,不是因為其他任何原因,諸伏景光放下手裡的碗筷,低聲問他吃完飯後想要幹什麼。
春日川柊吾搖了搖頭,他轉頭看了看,在其他人的目光中小聲道,「我可以看書嗎...?」
幾人答應的很快,但是等看了書架才犯難起來,現在這個時間點外面的店基本上都關門了,松田陣平這裡也根本找不到什麼適合孩子看的書。
不過男孩似乎也沒有一定要看書的意思。似乎只是因為平時的生活只有必要的睡覺吃飯和看書,所以他才下意識給出了這個答案。
等松田陣平把人帶到書房,春日川柊吾透過低矮的玻璃窗看見外面沒什麼特別的街道時,就什麼書也不想看了。
他整個人貼在玻璃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著暖黃的路燈和偶爾匆匆走過的行人,看著兩邊綠化帶里種的花草和高大的樹木,眼睛亮晶晶的和旁邊那人道,「好漂亮。」
松田陣平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也不過只是一片普通的街道和燈火闌珊的建築群而已。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地方。」
見對方認真看著那些景物,鼻尖都在玻璃上壓扁了一點,松田陣平忍住自己忽然冒起的想抽煙的衝動,問道,「......想下去看看嗎?」
於是外面蕭瑟的街道上出現了五個大人和一個小孩的神奇搭配。
春日川柊吾看上去比剛才在家裡時高興不少,步伐都輕快了許多,仰頭看了復古的路燈很久,又蹲到路旁邊認真去看落在地上的樹葉,枝頭飛起的麻雀能換來他一聲小小的驚呼,幾乎每個尚未關門的店鋪,裡面對他來說都是不可思議的東西。
幾個見他看什麼就買什麼的傢伙不到半個小時手裡就拿滿了東西,萩原研二路過一家尚未關門的花店時,乾脆買走了剩下數量不多,甚至有些打蔫兒的花,動作靈巧的將其編成了一個小小的花環,戴在了男孩的頭上。
那條街很長,一行人漫無目的跟著看什麼都新奇的春日川柊吾走著,等對方終於停下腳步,原本就帶著些病態的面容因為疲累更甚后,伊達航才把人抱起來,準備朝著來時的方向回去。
「困了嗎?」
等終於回到家,顧及著對方傷口,只是用熱毛巾給對方擦拭著臉和身體作為洗漱的諸伏景光低聲問道。
春日川柊吾點點頭,看上去眼睛已經要合在一起了,他抿著嘴,小心開口道,「請問.....有安眠藥嗎,我可以吃一小片嗎?或者一半......」
諸伏景光的動作停住了。
「可是...柊吾不是很困了嗎?」接收到其他人的視線,溫和的男人假裝自己沒有什麼異樣,將對方抱著,放進了柔軟的床上,「很困的話,不用吃那些也能很快睡著的。」
春日川柊吾搖了搖頭,「不吃會睡不著覺。」
「吃藥睡覺是不太好的習慣......我們試一試好不好,就這樣直接睡,我想應該很快能睡著的。」
栗發的男孩看著他,微微點了點頭。
於是最會照顧小孩的諸伏景光留在了完全熄燈的卧室,其他各懷心思的幾人被趕到卧室門口,只能用手語交流。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諸伏景光自己都有點犯困時,一道很小的聲音從被窩裡傳開。
「抱歉。」
春日川柊吾還是忍不住從被子下面探出頭來,吐出的第一個詞就是在道歉。
他眼下帶著長久以來睡眠不好導致的烏青,再加上一直睡不著,整個人看著都蔫噠噠的,連那雙長大后總是熠熠生輝的眼睛里都沒有什麼神采。
像是猶豫了很久,春日川柊吾終於忍不住對著陪在自己床邊的諸伏景光伸出手去。
「我睡不著...
...」他輕聲道,小小的手揪著床邊那人的衣服下擺,沒有用力,「可以給我吃點葯嗎...?」
諸伏景光半天沒說出話來。
許久的沉默過後,他伸手把被子的褶皺撫平了一點,又把他額前的髮絲慢慢理開,用一種略帶商量的口吻小聲道,「我們再試一試...好不好?」
春日川柊吾點了點頭。
他縮回被子里,閉上眼睛,因為這個動作,眼下的烏青反而更顯然了一點。
諸伏景光看著他,下意識感覺自己無論說什麼,這個縮在被子里的男孩都會點頭,然後再逼著自己忍受一次,直到徹底受不了了才再次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嘆了口氣,在黑暗中摸索著將被子理好,然後動作輕柔的拍著男孩單薄的背部,無論是故事書還是搖籃曲都沒有發揮作用,這一次他乾脆不再說話,只是慢慢撫著對方的肩膀和背部,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春日川柊吾抬起頭來,聲音比之前小了很多,幾乎帶著點哭腔。
「對不起。」他抿著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看上去精神已經綳成了一根立刻要斷開的細線,「我真的睡不著覺。可以吃點葯嗎,半片就好......」
諸伏景光沒有立刻回答,他伸手將自己的手蓋在男孩捂著自己眼睛的小手上,然後按開了床頭燈,等對方適應了昏暗的燈光后,他才伸手把人抱了起來。
「沒有葯了嗎?」
沒有得到回復,春日川柊吾窩在他懷裡,低聲道,他抿了會兒嘴,然後又一次張開,下意識想要說出帶著歉意的話語來。
「這件事你不用道歉」諸伏景光第一次直接打斷他的話,男人蹙著眉頭,認真道。「無論是睡不著還是......葯的事情,你都不用和我道歉。」
「可是......沒有葯應該是因為我吃完了。」
春日川柊吾垂著眼睛,沒和男人由任何的眼神接觸,「最近晚上睡覺很難受,我想多吃一點,所以才沒有了。」
諸伏景光呼吸一緊,他下意識拉住男孩的手腕,聲音都提高了不少,「你吃了多少?!」
男孩下意識往後縮了一下,「......我不知道,一小把...沒有數過,對不起,剩下的那些......」
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話,諸伏景光努力好久才重新把氣喘勻,遏制住了把人直接薅去醫院的衝動。
吃這些也是四個多小時之前了,按理說如果葯還殘留在體內,十分鐘之內就會有反應,現在這麼久都沒什麼動靜,看來是莫名其妙到這邊來之後肚子里的葯也不知去向了。
......等等,也就是說,他莫名其妙穿越到這邊來之前,在家裡吃了一把安眠藥,然後正暈厥在房間里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的及川把人帶去搶救。
諸伏景光感覺自己的氣又喘不勻了。
他抱著男孩,還沒等再問什麼,就感覺領口微微一緊,原本除了必要的交談外一直不怎麼開口的男孩低著頭,整個人都在微微打顫,似乎很是緊張的樣子。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沒關......不,還是有關係的。」諸伏景光深吸了口氣,把男孩抱緊了一點,認真道,「抬起頭看我。」
春日川柊吾抿著嘴,抬起頭來有些躲閃的和對方對上了視線。
「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如果......」諸伏景光皺著眉頭,盡量用小孩能聽懂的話對對方說道,「所以,只要你保證之後都不再吃比要求的多的葯,我就不會生氣。」
「......我保證。」栗發的男孩看著他,似乎認真思索了一番后才輕輕點頭。
諸伏景光看著他。
在又一次嘗試入睡后,春日川柊吾的疲態
已經非常明顯了,有種已經搖搖欲墜卻被緊繃的神經拉拽著,始終無法安眠的感覺。
他很熟悉這種感覺,在卧底時,他很多時候要保證絕對的清醒,會用咖啡或是藥物讓自己在極度疲勞的情況下保持專著和清醒,那種滋味對他而言都難以忍耐,何況是對一個孩子。
而且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不得不一直醒著。
他之前看見那張照片時,第一反應是會有什麼樣的家長敢給自己的孩子吃這種葯,但是現在設身處地的陪著春日川柊吾入睡,他卻忽然明白了那位父親的感覺。
當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次次被這種痛苦籠罩著,哀求自己時,很難有人會硬下心來,告訴他再試一遍。
諸伏景光將人從卧室抱了出去,原本在卧室門外安靜的聽著裡面情況的幾人還在想剛才兩人對話中透露出的信息,都沒有說話。
「陣平,把安眠藥拿來。」他轉向靠在一邊的松田陣平,在說完這句話后不出所料的看見了旁邊幾人因為驚訝瞪大的眼睛。
「等等......」降谷零皺著眉頭,「不行,他不能吃那種......」
這句話沒有說完,他就已經明白了自己好友的意思,幾人對視了一眼,松田陣平走到不遠處的家用藥箱里,從裡面翻出來了壓箱底的安眠藥,扔了過去。
萩原研二穩穩接過,他看了眼說明書,轉頭對著栗發的男孩道,「半片可以嗎?」
似乎知道自己馬上就能結束這種幾近折磨的入睡嘗試,春日川柊吾看上去精神終於好了一點,他點點頭,等待著對方打開藥瓶。
半長發的警官從裡面拿出一片來,很快掰成兩半,在遞給對方之前,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頭問其他人,「這個葯苦嗎?」
春日川柊吾搖了搖頭,「用水衝下去,就不苦。」
「這樣藥味也很容易留在喉嚨里。」伊達航狀似擔憂道,「本來就睡不著覺,一嘴藥味不是更睡不著嗎,這樣......把它融在甜牛奶里喝怎麼樣,這樣沒有藥味,睡前喝點熱的也能睡得更好。」
栗發的男孩似乎有點猶豫,他左右看了看,還是點了點頭。
於是降谷零很快從松田陣平家門口的箱子里拿回來一罐牛奶,倒進杯子里熱到入口不會被燙到的程度后又往裡面加了糖,這才交給站在諸伏景光旁邊的萩原研二。
半長發的警官看了他一眼,把手裡那半片葯放了進去。
「攪一會兒就化開了。」降谷零接過那杯牛奶,示意諸伏景光把人重新抱回卧室,「先進去吧。」
等兩人進去,又重新關上卧室門后,萩原研二頓了一下,將藏在手裡的,剛才明明當著春日川柊吾面放進了牛奶杯里的藥片拿了出來,重新放回藥瓶裡面。
「會有用嗎?」伊達航壓低聲音,有點擔憂。
「依賴很大一部分是心理作用......試試看吧。」
過了一會兒,卧室門被打開,降谷零端著已經空了的牛奶杯出來,幾人又等了許久,快半個小時后,這扇門終於重新開啟了。
諸伏景光從裡面出來,表情是久違的輕鬆,「睡著了。」
幾人終於長鬆了口氣。
松田陣平不管現在已經是深夜,還是從口袋裡抽出來了作為替代品的糖棍,叼在了嘴裡,試圖依靠這些微薄的糖味來過濾掉心裡泛起的情緒。
「我莫名有種感覺。」伊達航看了看被剛才買的大包小包的東西堆滿的客廳,輕聲道,「.....他應該明天就會離開吧。」
同樣有種預感的萩原研二點了點頭,隨後他試圖換個輕鬆點的話題,「我倒是還有種預感,如果他自己選擇留下,就不會再走了。」
降谷零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什麼表情。
似乎知道自己這句話讓原本就沉默的氣氛變得更怪了一點,半長發的警官伸出雙手,做了一個投降的動作,「問問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他不想回到之前那種地方,留下來也挺好的。」
「我看是你想把柊吾留下來。」伊達航搖了搖頭。
「你們不想嗎?」萩原研二的反問讓卧室門口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他想起剛才所有的事情,臉上原本就淡的笑意也退了,「問問吧,不是什麼壞事。」
「不過......總算搞明白為什麼這傢伙對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那麼藏著掖著了。」他抿了下嘴,嘟囔出這句話來。
「如果他不願意......」不知道是誰忽然開口道。
「那我們就得努力了......努力想想,怎麼把這些東西都在一天補給他。我先去睡了,松田他們家沙發歸我。」
「喂喂,你們動作怎麼這麼快啊,那我豈不是只能睡地板了嗎?」
——
春日川柊吾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中慢慢睜開眼睛。
他慢慢做起來,頂著一頭連翹的捲毛,剛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麼,等那些無處不在的金燦燦的光落在手上時,他才驚訝的瞪圓眼睛,高高興興伸手去接。
恰在此時,卧室門被打開。
「是太陽。」他高興的將自己捧著光的雙手展示給進來的幾人看,卻見昨晚一直哄著自己睡覺的黑髮男人幾步過來,坐在了床邊,伸手握住了他盛著陽光的手。
「柊吾,你......」
春日川柊吾抬頭看他。
「」想不想待在這裡。」諸伏景光認真道,「和我們待在一起......還有一個在旅遊的哥哥很快會回來,他和我們一樣,都會對你很好的。」
春日川柊吾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他轉頭看了看窗外,沒有被黑布蒙著的窗戶外面是鬱鬱蔥蔥的樹木,陽光從玻璃透進來,照亮了整個卧室,把被子都曬得暖洋洋的。
烤的鬆軟的麵包香味從外面慢慢溢進來,還有煎培根或是煎蛋的味道。
沒有狹小的房間,外面不平的路,連綿的陰雨和隨之而來的濕漉漉的霉味,不用再好幾天都一個人窩在房間里看早就看過無數遍的書,每天都會有人來陪他一起吃飯看書,或者是玩一些大人會覺得幼稚的遊戲。
......還會有朋友,可以去上學。
春日川柊吾睜著那雙被陽光照亮的更趨近於金色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窗外,然後轉過頭來,看著面前耐心等著自己回答的那幾人,搖了搖頭。
「我還是想回去。」他說,把自己圈得緊了一點,「......這是你的家。」
「這也......」
諸伏景光想要開口說話,但又很快頓住。他反應過來現在並不是在自己家裡,於是只能轉頭,看向目前這間公寓真正的主人。
松田陣平難得沒戴墨鏡,比起男孩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他墨色的眸子顯得沉穩許多,「是我家。如果你留下來,會變成我們的家。」
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從自己幼馴染嘴裡聽見這種話,萩原研二瞪大眼睛,很不合時宜的想要錄音留念。
「可是,只有你一個人的話,這也是你的家。」春日川柊吾抬頭看著他,「但是我們家,我和爸爸的家裡,只有兩個人都在的時候才是家。」
「即使之後,他有可能讓你...離開那裡?」松田陣平沒什麼表情,只像是隨口一般問出了自己其實早就知道答案的話。
春日川柊吾點了點頭。
「不管之後會發生什麼,那都是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我想陪他,至少現在很想很想,即使要待在那間房子里。」
他以為這樣說完后,
被拒絕的那人會不高興,卻沒想到五個人裡面看上去最凶的那位警官只是看著他,然後第一個笑出聲來。
春日川柊吾看著他,感覺他有點難過,但又帶著股早有意料般的瀟洒。
「你這傢伙......」松田陣平笑著搖了搖頭,「從小到大都一個樣子。」
說罷,他幾乎走來,乾脆利落的把在床上的男孩抱了起來,「走吧,去吃早飯。」
忽然被人抱起,春日川柊吾驚呼著摟住了對方的脖頸。
「既然是最後一天,那肯定得讓你高高興興的回去。」諸伏景光嘆了口氣,重新笑道。
「所以——」萩原研二咳嗽了兩聲,「今天在外面玩一天好了,我們幾個可是最棒的導遊。」
「東西都準備好了,跟著我們去就行。」降谷零摸了摸下巴,似乎還在研究手上有點潦草的行程安排,「海洋館要晚上去,早上遊樂園人少,先去那。」
「我倒是覺得遊樂園熱鬧點才好,不如趁早上天氣好先去露營。」伊達航也加入了計劃行程的隊伍,「柊吾,想先去哪裡?」
春日川柊吾看著他們,努力想把嘴裡的麵包片咽下去再回答,但是這個動作很快又被旁邊的松田陣平攔住了。
「慢慢吃。」他道。
「反正我們還有一整天的時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