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這是第一次,黎非凡在無比清醒的情況下直接發病。他被霍韞啟接住抱起來的時候,人其實已經是昏過去了的。這讓看見這一幕的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去醫院!」霍韞啟抱著人一腳跨上車厲聲吩咐。司機看了眼霍韞啟懷裡臉色慘白的人,一踩油門直接把車轟了出去。變故來得太快了,霍韞啟的車眨眼時間就消失在了晚宴門口。后出來的人都站在原地議論紛紛,所以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遠處剛剛正被人追的人,此刻已經被人捂住嘴拖回了暗巷。一陣沉悶的拳打腳踢過後,躺在地上的人看起來很是狼狽。他瘦了很多,衣服髒兮兮的,頭髮也剪得參差不齊。打他的人一腳踩在他腰上,開口說:「跑啊,你怎麼不繼續跑了?剛剛你是想朝著路邊那個豪車跑的對吧?」男人一把抓住他的頭髮讓他被迫仰起頭來。「書奕輕。」帶頭的男人嗤笑,「你還以為自己是當初那個高高在上的書家少爺呢,那些豪車豪宅包括他們的主人你覺得像你這樣的人也配?我警告你,你把你爸拖欠我們的賭資,包括你這段時間借的所有錢,一個星期內還清,要不然給你的就不是一頓教訓那麼簡單了,聽明白了嗎?」眉骨被打破一直往下流血的的人像是根本沒聽進這些話。他腦子裡的畫面,停留在眼睜睜看著霍韞啟抱人上車的畫面。他親眼看著那一幕,才覺得嫉妒像火,循環往複在他的胸腔里不斷燃燒。巷口明暗交界處的光線,就像他和黎非凡顛倒的人生。原本該活在這黑暗巷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明明不是自己。不該是自己!打人的那群人看著手底下這個神思恍惚,眼神卻越來越陰鬱的人,都沒忍住要罵一聲晦氣。帶頭的人把人丟開。「神經病。」罵一聲,再踹一腳,然後帶著人離開。這群人走後,趴在地上的人很久都沒動。直到巷子里再一次響起腳步聲。有人在書奕輕面前蹲下來,他帶著黑色鴨舌帽,穿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外套,開口說:「你千方百計從我那裡逃跑,就是為了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幅鬼樣子?」「你是在對著我說教嗎?」地上人終於抬頭,他仇視地盯著蹲在自己前邊的人,冷笑說:「杜風,你以為你說這種話我就會向你妥協?你做夢!那隻會讓我覺得無比虛偽!噁心!」杜風沒說話。但是書奕輕自己卻很快抽搐起來。他面目扭曲,蜷縮成一團,上下牙齒咔咔作響。這時候杜風的臉色才是真的冷了。他一把提起書奕輕的后領,虛著眼睛,冷聲:「碰那玩意兒了?」「你說什麼?毒/品嗎?」書奕輕毫不躲避地迎著杜風的視線,故意咧著嘴笑出聲,「這東西挺好的啊,那不是你們杜家的立身之本嗎?我告訴你啊,我從你那裡出來的第一天就在你待的那場子拿到了那種粉,一次就成癮,但它讓我很快活,前所未有地快活!」「書奕輕!」杜風一把把人憤怒丟開。在地上翻了一圈的人從喉嚨里笑出來。他一邊控制不住毒癮犯了身體的抖,一邊笑,說:「很多東西是變了,沒想到到頭來唯獨你這麼個小角色,倒是最符合設定。」杜風顯然把他的話當成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他再次上前兩步,扯著人衣領把人往上提,不顧手裡人的掙扎,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把人往巷口拖去。「放開我!」書奕輕捶他。但是毒癮已經逐漸控制了神志,他很快就毫無尊嚴抱住杜風的大腿,嘴裡念叨:「那你給我東西,給我錢!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杜風你給我好不好?殺人坐牢你都不怕為什麼這麼對我!為什麼!」杜風把人拖出巷子,丟上一輛等在外面的一輛車上。車裡的兩個人見著杜風叫了聲風哥,杜風對開車的人說:「查清楚賣給他東西的人,把手腳都給我砍了。」「知道了。」開車的人應聲。副駕駛的另一個人回頭看了眼癲狂掙扎的書奕輕,對坐在窗邊制住他不為所動的杜風,斟酌說:「風哥,你也知道那場子里的人都是自願,書……他自己不樂意,裡面的人看在你面子上是不會給他的。」「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杜風往前看了一眼。副駕駛的人就不說話了。杜風最討厭毒/品,但他從小浸淫在那樣的地方,只要活,就免不了和那些東西打交道。自然也就杜絕不了。開車的人這時候舔了舔嘴唇,也跟著說:「風哥,咱們一直也以為杜家完了之後你會離開盛京呢,你之前不是也一直這樣計劃的嗎?你現在還留在這裡是不是就是因為他?」「是。」杜風並沒有否認。問話的人遲疑了一下,「風哥,你真就那麼喜歡他?」杜風並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這個一直對他拳打腳踢像瘋子一樣的人。腦子裡出現的是那個雨夜,書奕輕撐著傘蹲在地上問他,你沒事吧的那個畫面。即便他知道這個人接近自己另有所圖,後來相處,他們之間的所有溫情時刻更是互相偽裝欺騙的假象,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丟不下。他在書奕輕身上看見了自己過去的影子。一個躲藏在暗處逐漸腐爛的自己。有種暴虐的情緒在他心裡不斷拉扯,拉住這個人好像就留住了那絲假象。也拽住自己。但書奕輕背著他沾上毒這件事,觸到了他的底線。在書奕輕一口狠狠咬在他手腕上的時候,杜風捏著書奕輕的下巴,險些把他的下顎骨卸下來。他冷眼看著書奕輕含不住口水的樣子,在書奕輕毫無尊嚴的求饒里,杜風問他說:「你說,怎麼才肯心甘情願把毒戒了,並且保證以後絕對不碰那東西?」
書奕輕張張嘴,在眼睛泛白的時候,只是喃喃:「給我粉,給我粉!」……另一邊市中心醫院的高級病房裡。黎非凡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會診的幾個醫生看過之後都搖頭表示看不出問題。「二爺。」其中一個醫生上前對一直站在旁邊的高大男人開口說:「黎先生的身體檢查下來其實並沒有什麼嚴重情況,他之前心悸的問題因為調養得當也沒有加重趨勢,這次直接痛到暈倒,這……」「查不到原因對嗎?」霍韞啟看著病床上的人問。醫生點點頭,表情為難。作為醫生對病人的情況束手無策是他們的失職,而且面對的又是霍家的霍二爺,醫生難免覺得羞愧和尷尬。但是讓醫生意外的是,霍韞啟從頭到尾看起來都很平靜。他最後只是問:「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我們上了鎮痛葯。」醫生說:「差不多早上七八點能醒。」「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黎非凡這次是真的全然聽不見周圍的動靜的,他也不像以前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這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夢。他只是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霍韞啟抱著掛站在一艘船沿上。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砸得生疼,頭頂烏雲密布,腳下巨浪翻滾。兩個人的重量全放在了霍韞啟掛在船沿的那隻手上,黎非凡濕淋淋抬頭,看見他胳膊上的血被雨水沖得一直蜿蜒而下,他身上更全都是血,看不出傷在哪裡。黎非凡張嘴想說什麼,但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只是能感覺到霍韞啟在自己耳邊一直說:「再撐一下,不會有事的。」後來又輕笑,「乖,我沒事。」黎非凡想罵他說放屁,出那麼多血怎麼可能沒事。但滿目四望,看不到岸的絕望如此真實。黎非凡開始掙扎,想讓他放開自己。但是眨眼間,黎非凡發現自己站在了玉京園的院子里。春日裡風光大好,院子里那幾株海棠開得正盛。垂垂老矣的福叔拄著拐杖從門口進來,看見他,開口說:「黎先生,最近那麼忙就別出門了,趁著機會多休息兩天才是。」黎非凡正驚訝想說福叔怎麼這麼老了。結果他聽見自己說:「沒事,習慣了,也不覺得辛苦。」「哪能不辛苦。」福叔嘆氣:「二爺走了這幾年,多虧了你幫著小七爺撐住了霍家,一年到頭沒有一天閑下來過。」這是時候黎非凡才發現這玉京園是變了的。明明和他熟悉的樣子一樣,花草正茂,曲廊如新。但是又不一樣。故人老了,人不如舊,連玉京園的風都透著冷清和寂寥。黎非凡一步一步往前,他走過熟悉的小路,跨過院子的門檻,最終走到了一扇木門之前。門一推開,他曾經在老宅舊址祠堂里看見的每一塊霍家牌位都能在這裡找到,他熟練地跨過門,走上前,拿起一炷香點燃。插進香火灰的時候,黎非凡在霍家年輕一輩的牌位上看見了一塊新的。也只有那唯獨的一塊。是霍韞啟的。黎非凡聽見自己很平靜說:「最近都比較忙。」「集團運轉很順利,我都不知道你原來私下底給了我那麼多股份,不過我今年都交給霍七了。」「你母親最近身體不大好了,但問題不大,也在吃藥。」「……」黎非凡在自己一句句絮叨里,覺得恍惚不已。他想,霍韞啟死了?他一個主角他怎麼會死呢?自己是在做夢吧?生出這種荒誕念頭的時候,黎非凡剛好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然後他猛地睜眼醒過來。眼前的霍韞啟眉頭緊鎖,湊得很近,正伸手擦過他的眼角,開口說:「怎麼哭了?」「霍韞啟?」黎非凡懷疑開口。出聲之後才發現自己聲音並不大,低得都要聽不見了。霍韞啟的手還放在他的臉側邊,低聲,「嗯。」應了一聲。又問:「做什麼夢了?」黎非凡頓時想起來什麼,厲聲:「你是不是給我轉股份了?」霍韞啟明顯愣了一下,意外:「夢見這個了?」黎非凡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在霍韞啟想要阻止他,讓他別起得這麼猛的動作里,他拎起枕頭砸過去。「夢見老子繼承了你全部遺產!」「還為你霍家累死累活!」「收回去!滾!不要你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