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1.24《罪案記錄》
聽到禰心的聲音,禰辛拿著白布的手指頓了一下,本就蒼白的骨節因為下意識地收緊而泛起毫無血色的死白。
【禰辛,為什麼不說話?】禰心陰冷的聲音在地下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身形高大的男人垂下眼眸,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保持了沉默。
而禰心像是已經明白了什麼,他罕見地沒有像往常一樣歇斯底里,卻比往常更加讓人不安。
表面的風平浪靜之下是極度的憤怒和怨恨。
禰辛看著手中蒙著白布的畫像,能感覺到妹妹心頭的怨恨像洶湧的洪水不斷沖刷著兩人共用的心臟,匯聚成刺骨冰冷的毒針,彷彿能刺穿人的靈魂。
【你最好不要再有那些不該有的心思,禰辛。】禰心的聲音低沉而憎惡,說完,他不再出聲,彷彿就此揭過此事。
但禰辛知道,禰心只是將恨意藏到心底,等待最佳的時機施以報復。
事實也確實如此。
之後的幾天里,禰心再沒有跟禰辛說過一句話。
只是每當夜晚到來,禰辛陷入睡眠失去意識時,禰心就會出來將房間攪得一團亂。
那幅蒙著白布的畫像也不知所蹤了,不知被禰心藏去了哪裡。
禰辛只知道禰心應該並沒有把畫毀掉,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對酒疏有多喜愛,哪怕只是一幅源自他人之手的畫作,他也不捨得銷毀。
但除此之外的任何東西,禰心都會將其毀壞得面目全非。
而面對這一切,禰辛一直保持著逆來順受的姿態。
他沒有任何反抗,每天醒來都平靜地收拾著自己的房間,無論是被砸爛的畫板還是撕碎的床單,禰辛都一一收拾整齊。
而禰心卻愈發變本加厲,每一天,房間都會變得比前一天更加糟糕。
直到一天清晨,禰辛從睡夢中醒來,看到自己床頭的牆壁上用猩紅的顏料塗抹著一行行辱罵的字句。
「下地獄去吧!」
「怎麼還不去死去死去死!!!」
「永遠不會有人愛你!」
「移情別戀的噁心鬼!」
「噁心噁心噁心!」
禰辛低下頭,看到牆壁上未乾涸的顏料滴落在床鋪上,暈出殷紅如血的顏色。
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有蒼白的手背處緊繃著,顯露出青色血管,修長的指節處還殘留著染料的痕迹。
禰辛起身,看著滿地狼藉的房間,突然覺得耳邊又響起了若隱若現的嘈雜聲,太陽穴處劇烈跳動著的痛楚頭一次讓他覺得有些無法忍受。
彷彿整個大腦都要裂開一般,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變形。
或許該吃藥了。
禰辛皺緊了眉頭,拿出抽屜里的藥盒,微微發顫的手指似乎預示著他此時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一顆顆藥片在顫抖中掉落掌心。
理智瀕臨崩潰的禰辛將一把藥片全都咽了進去,然後在耳邊刺耳的耳鳴聲中,世界恢復了平靜。
他茫然的目光恢復了焦距,手掌也不再顫抖,只有太陽穴依然在跳動著對常人來說不堪忍受的疼痛。
禰辛沒有在意這些對自己來說微不足道的痛苦,他只是看著被吃空的藥盒,意識到自己好像吃得太多了。
這些葯是用來平復精神的,一兩片就足以讓禰心失去意識。
而現在,他吃空了整整一盒。
禰辛翻看著手中的藥盒,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向不遠處禰心的那一半區域看去。
在那張擺滿了酒疏照片的桌子里,正放著一張遊樂園的入場券。
是酒疏昨天才送來的,與禰心約定好今天一起去遊樂園。
時間就在中午十點鐘,而現在已經是七點鐘了。
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
禰辛走到桌子旁邊,拉開另一側的抽屜,果然看到了那張被小心放好的入場券。
入場券沒有時間限制,但是酒疏早在昨天就已經說好,十點鐘要來接禰心一起去玩。
「……」禰辛不知為何有些緊張起來,他再次拿起自己的藥盒,看到上面的藥效時間小時每片。
雖然知道藥效不會因為藥物劑量的增加而無限增加,但是禰辛記得自己上次多吃了幾片之後,禰心的聲音便消失了一整天。
也許是因為禰辛很少吃這種控制病情的藥物,沒有產生抗藥性,導致每次吃藥的效果都很好,比說明書上的最佳效果還要好。
禰辛沉默著收起了藥盒,再次看向抽屜里的入場券。
印刷精美的遊樂園入場券擺放在抽屜正中間,正面還畫著一個甜美微笑的卡通小人,彩色背景中顯出幾分童趣。
昏暗的地下室內,在滿牆壁血字的陰森氣氛中,禰辛與那個卡通小人對視,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黑色短髮遮掩著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消減了深深疤痕帶來的恐怖感,身形高大的男人臉上明明沒有多餘的表情,卻彷彿能從僵硬的肢體動作里看出些許無措。
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迷茫。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最終,蒼白瘦削的指尖觸及抽屜里的入場券,猶豫了片刻,還是拿走了入場券。
*
上午十點鐘,酒疏準時到達了劇院後門。
之前一直走正門的,可似乎有些太顯眼了,現在酒疏已經習慣在後門等待。
今天是他開車,方便去遊樂園玩一整天後可以隨時回來。
這座遊樂園是酒疏挑選過的,是大都會久負盛名的遊樂園,離中心城區有些遠。
說是遊樂園,其實更像一座主題公園,佔地面積極廣,即使開車環遊也需要半個小時才能勉強繞一圈。
其中各種娛樂設施和商場餐店倒是很適合情侶一起結伴玩耍。
停下車子,酒疏看向劇院後門的方向,果然看到了「禰心」的身影。
他打開車窗向「禰心」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上車了。
最近幾天酒疏一直忙著狙擊那些十長老俱樂部的人,也有些疲憊了,正好趁著今天空餘時間與禰心來一場久違的約會。
當然,另一部分原因還是跟原著有關。
酒疏回憶著原著中的內容,最近這段時間應該是男女主的曖昧期。
在原著中,男主與女主的親近引來了許多女主愛慕者的敵視,其中也包括那個苦大仇深的主人格禰辛。
想起那個目前為止還一直自認為自己愛著艾麗的主人格,酒疏稍微有些困擾。
這畢竟是一個計劃的變數,如果不加控制,難免以後出差錯。
不過好在禰心很聽話,足以抵消主人格的不配合。
為了防止主人格像原著中一樣因為過度愛慕艾麗而產生對男主的惡意,酒疏覺得最近還是盡量帶著禰心外出散心為好。
只要將他與男女主相隔開,讓主人格沒有空閑去遇到男女主,那麼就能減少很多麻煩了。
這樣想著,酒疏沒有注意到後門處的高大男人遲疑著走到了車門旁邊,動作僵硬地打開了車門,用比禰心第一次上車還要無措的姿勢,頗有些慌張地坐上了車。
酒疏從沉思中醒來,剛想要開車走人,眼角餘光便看到「禰心」有些僵硬的表情。
嗯?
酒疏黑白分明的眼珠看向副駕駛座位上的戀人,與那雙盈滿緊張的漆黑瞳仁相對,略微一愣,很快又恢復了平常柔和的眼神。
作為一個資深任務者,酒疏早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更何況只是戀人切換了一個人格而已。
「坐好了,我們出發吧!」
酒疏清澈的聲音帶著他特有的澄凈剔透感,如山泉泠泠,彷彿能流入人心頭洗去一切緊張和疲憊。
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副駕駛座位,學著妹妹的樣子低垂著頭,在聽到酒疏的聲音時還是沒忍住,微微抬起頭,看著酒疏專註開車的側臉,略微失神。
半晌才回過神來,重新低下頭,目光暗淡。
這一切都是屬於妹妹的,而他不過是個可恥的偷竊者,趁著主人無法顧及的間歇里偷竊著屬於他的寶物。
禰辛很清楚這一點。
他知道自己不該來,應該隨便扯出一個理由替妹妹遮掩過去,而不是現在自己取代妹妹來參加這場獨屬於愛侶間的約會。
可是,禰辛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他只能用一個虛偽的理由來為自己掩飾某些見不得人的心思。
為了不讓妹妹的戀人感到失望,所以才來替他完成這場禰心無法到來的約會。
而不是其他什麼卑劣的理由。
禰辛如此重複著,瞳孔微微放大,似乎就連自己都無法被這個理由說服,直到酒疏停下車子都沒有從冗雜的思緒中掙脫出來。
太陽穴處再次傳來劇烈的痛楚,他表情卻依然平靜到近乎麻木。
「走了,禰辛。」
年輕歌手柔軟的聲音傳來,竟令禰辛有一種他在呼喚自己名字的錯覺,可是錯覺終究只是錯覺而已,在這個年輕歌手的眼中,只有妹妹一人。
禰辛抬起頭,跟隨酒疏下了車,進入了這座大都會有名的遊樂園。
「今天你有點消沉,跟以前都不太一樣。」
酒疏走在禰辛旁邊,墨鏡下的眼睛看向禰辛,似乎意有所指。
禰辛瞳仁幾乎縮成一條線,有些倉皇地看向了身側的酒疏,目光與那雙露出墨鏡的眼睛相對,卻只看到了其中溫潤的笑意。
「不過放心,我說過了,即使有著另一面,你也依然是我的戀人。」酒疏重複著前幾天的話。
從一開始,酒疏口中「另一面」的意思就不止包含著禰心病態扭曲的本性,還有他們雙重人格的本質。
只是現在看來,無論是禰心還是禰辛似乎都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在酒疏眼中,其實禰心與禰辛終究都是一個人,無論表現出來的性格如何天差地別,其本質都是一樣的。
酒疏並不會因為先認識了禰心就對禰辛懷有偏見。
更何況酒疏看得出來這個主人格一直在動搖著的心態。
畢竟即使是在次人格的影響下,主人格的態度也過於搖擺不定了。
這個原著中蓋棺定論的精神疾病患者有著脆弱的精神和混亂的人格,或許連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想法。
在酒疏看來,無論是在愛著艾麗,還是其他事情的處理上,懲戒對象的主人格都幼稚得像個孩子。
一個假裝自己比次人格更加成熟的孩子。
其實跟禰心一樣都仍然被困在童年的陰影里無法自拔,一個變得沉默寡言,一個則變得殘暴嗜血,都不過是用來保護自己的偽裝而已。
缺愛的本質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改變,但幼稚的心理讓他們根本無法理解如何去愛一個人,又如何去得到愛。
酒疏猜測這個主人格甚至有可能在糾結自己同時對艾麗和他都有好感的事情。
沒準還會覺得自己是個能一心兩用的渣男。酒疏如此猜測。
這樣也可以很好地解釋那種顯而易見的搖擺不定態度。
「!!!」
禰辛眼睛微微睜大,他獃獃地看著身側的酒疏,看著這個美麗的年輕歌手,彷彿在做夢一樣的恍惚。
他知道或許是自己理解錯了,居然以為眼前的年輕歌手似乎已經知道了他與禰心共用身體的事情,並且親口說並不在意。
甚至覺得即使有著另一面,即使是另一個人格,自己也依然是他的戀人。
禰辛放在身側的手指再次顫抖起來,他沉默著收回了目光,不想讓自己再繼續幻想下去,害怕會就此沉浸在虛無縹緲的幻想里無可救藥。
然而身旁的戀人似乎並不打算就此罷休,他伸出手,牽住了禰辛顫抖的手指,就像禰辛無數次夢中幻想的那樣,十指相扣。
親密的就像是一對真正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