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1.26《罪案記錄》
【你居然敢!居然敢——】
禰心的聲音是憤怒到極致后的深深憎恨,他看著禰辛與心上人緊緊相扣的手,一瞬間就明白了來龍去脈。
【你這個噁心透頂的雜種!】
【居然敢冒充我!】
禰辛聽著耳邊禰心恨得彷彿要滴出血的聲音,呼吸似乎有一瞬的不穩,瞳孔失焦,一時竟發不出任何聲音。
夢境破碎的時刻比他預想中的要來的早許多,也比他想象中更讓他難以接受。
彷彿心臟被用力擰緊,榨出其中每一滴鮮血,劇烈的痛苦比任何肉.體上的痛苦更讓人無法忍受。
他本以為自己會在妹妹醒來后識相地讓開,將偷竊來的戀人歸還,但直到現在,禰辛才察覺到自己心中的卑劣。
他下意識收攏握著酒疏手掌的手,顫抖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恐懼,不願分離片刻。
「禰辛?」
酒疏看著禰辛越來越蒼白的面孔,心道不妙,不禁面露憂色。
他懷疑是餐廳外血紅色的天空對禰辛產生了些許未知的影響。
現在的懲戒對象畢竟還不是原著中那個經歷了生死的卡斯莫斯化身,沒有那樣的不死之身,也意味著他隨時會回到原著中那個悲慘結局。
在劇情的慣性下,哪怕改變了被火燒死的結局也可能會變成另外一個慘死的結局。
酒疏眉頭微皺,墨鏡下,漂亮的桃花眼裡帶著些許擔憂,他拿出口袋裡備用的口罩,準備給禰辛戴上。
如果是門外的天空影響了禰辛的神智,那麼餐廳里隨著天空變化而出現的血色霧氣可能也是影響因素之一。
「禰辛,清醒一下,別怕!」
酒疏纖長白皙的手指替禰辛戴上了口罩,雖然這薄薄的口罩起不到多少防護作用,但暫時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戀人指尖柔柔劃過臉頰的感覺輕的如同一片羽毛,喚醒了禰辛陷入混亂的情緒。
他瞳孔聚焦,看著面前的年輕歌手,還有那張美麗白皙的臉上帶著的擔憂。
露出墨鏡的溫柔瞳孔里只映出了他一人的臉孔,就好像自己就是他的愛人,而他正關切地看著自己的愛人。
那種獨一無二的溫柔繾綣足以令人深陷其中。
禰辛獃獃地看著酒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注意到臉上的口罩,知道是酒疏誤會了什麼。
不過他沒有辯解什麼,依然保持著沉默。
耳邊是禰心愈發刺耳的詛咒尖叫聲,還有從血色天空出現后就連綿不斷的嘈雜聲音。
兩者混雜在一起,是常人無法忍受的雜亂尖銳。
「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酒疏略帶嚴肅地詢問著禰辛的情況,想判斷一下究竟是什麼影響了禰辛。
【快點告訴酒疏真相!你這個卑劣無恥的狗東西!】
【快點把身體讓出來!我才是酒疏的戀人!你這個混賬!】
禰辛抬起變得有些木然的眼睛,看著酒疏擔心的眼神,嘴唇無聲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猶豫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我,沒事。」
「只是該吃藥了。」
他現在的太陽穴很痛,確實是該吃藥的時候了。
【……你!】聽到禰辛的回答后,禰心的聲音為之一滯,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旋即暴怒不止,聲音近乎歇斯底里地在腦海里咒罵禰辛是無恥之尤。
而禰辛蒼白無血色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
「吃藥?」
酒疏想起原著中的內容,這才明了剛才應該是禰辛的病情發作了。
原著中,禰辛的精神確實很不穩定,需要偶爾吃藥,不過表現得沒有剛才那麼嚴重,都只是一筆帶過,導致酒疏都不記得這一點了。
「嗯。」
禰辛似乎有些躲閃地垂下眸子,聲音依然低沉磁性,帶著他特有的壓抑內斂:「對不起,之前沒有告訴你,我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需要定時吃藥。」
是的,至少醫生是這麼說的,他並沒有欺騙酒疏。
他只是沒有告訴酒疏吃了葯后,禰心的聲音會消失。
「那你有帶葯嗎?」酒疏並不在意那些小事,更關心禰辛的身體健康。
禰辛聞言,垂下眼,拿出了不知為何一直帶在身上的藥盒,在耳邊愈發刺耳的雜音中咽下。
「我,沒事。別擔心。」
禰辛因為久不言語而略顯生澀的聲音帶著些許緊張。
似乎在害怕酒疏因為精神疾病的原因而嫌棄自己,又似乎是因為別的不可告人的原因。
酒疏看出禰辛的緊張,不疑有他,柔軟白皙的手掌輕輕貼在他戴著口罩的臉頰,動作充滿了戀人間的親昵。
聲音里也帶著令人不由自主心跳加速的溫柔:「你沒事就好,我還以為是這餐廳里的怪東西影響了你。」
「我們走吧,儘快離開這裡,遲則生變。」
說完,酒疏繼續牽著禰辛的手向前走去。
這餐廳里的血色霧氣雖然沒有要傷害他們的跡象,還隱隱在隨著他們前進的步伐而不斷後退。
但給酒疏的感覺不怎麼好,他直覺有問題,最好快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而他身後,禰辛低垂著頭,另一隻手輕輕覆上剛才被撫摸的地方,留戀於戀人尚存的溫度。
在耳邊逐漸消失的耳鳴聲中,他輕聲應是,垂下的眼眸中彷彿空洞無一物,又彷彿蔓延著些許病態的陰影。
如果沒有感受到溫暖的陽光,他或許還能忍受冰冷孤寂的黑暗,然而現在,他知道自己已經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再也無法回到那死寂無光的角落裡等待屬於怪胎異類註定的死亡。
或許就如同母親所說,他確實是個天生惡種,偷竊了屬於他人的幸福卻還不肯歸還,且直至現在仍無一絲悔意。
抬眼,禰辛目光直直地看著年輕歌手與自己緊握在一起的手,緩緩地收緊了略顯粗糙的大手,感受到手心柔軟的觸感后才稍微緩解了心頭的患得患失之感。
他知道這場夢遲早要破碎,但還是希望越遲越好,哪怕為此不擇手段。
付出一切也甘之如飴。
酒疏並未察覺身後戀人的異狀,他正專註於觀察餐館內的情況。
走出包間所在的悠長走廊,他們看到了寬敞大廳內遍布的死屍,凄慘的死狀彷彿是死前看到了什麼難以接受的事物,又像是窒息而死。
十足的詭異。
大概是這血霧做了些什麼。
酒疏看著懸浮在地毯上的紅色霧氣,面露思索。
這血霧之所以沒有對他動手,很可能是因為懲戒對象。
「……」
瞥了一眼身側的禰辛,酒疏聯繫電影中的內容,猜測在這個祭祀封鎖的空間內,禰辛作為卡斯莫斯的人類化身,即使還未經歷死亡洗禮也能夠不受限制,且空間內由此衍生出的怪異現象也會對其退避三舍。
那麼要離開這裡對禰辛來說大概也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接下來由你來帶路吧,我們需要儘快離開遊樂園,具體原因我們離開之後再跟你解釋。」
酒疏認真地對禰辛說著,而禰辛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對於年輕歌手的任何請求他都會毫無保留地答應。
即使不告知原因也沒關係,因為禰辛百分之百地信任著他,信任著自己的……戀人。
因為心中對酒疏的稱呼,禰辛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他抿了抿單薄蒼白的唇,握緊酒疏的手,帶著他朝餐館外的方向走去。
雖然不太知道原因,但正如酒疏所認為的那樣,禰辛能感知到出口的方向,不在原本大門的方向,而在另一個方向。
「還能感覺到其他東西嗎?」酒疏聽著禰辛敘述自己此時的感知,繼續詢問道。
「還有耳邊的……雜音。」禰辛遲疑了一下才說出了剛才響起的雜音。
他略有些局促地握著酒疏的手,在心中一遍遍重複他沒有欺騙戀人,他只是沒有說剛才還有妹妹的聲音。
而且他僅僅是貪戀片刻的溫存,並不是有意隱瞞,沒有絲毫對戀人的惡意。
不過即使這麼說著,禰辛還是對自己的隱瞞感到有些不安和愧疚。
禰辛覺得自己確實很卑劣,欺騙戀人的負罪感遠比搶奪妹妹戀人的負罪感要強烈。
幾乎要讓他不堪重負。
「有祈禱的聲音?」酒疏若有所思地輕斂下眉眼。
身為卡斯莫斯的人類化身,居然能在祭祀現場聽到刺耳的祈禱聲音。
那這就大概率意味著那些俱樂部成員的祈禱聲真的能夠傳遞到卡斯莫斯耳邊,所以才獲得了這些超自然力量。
無論卡斯莫斯是否滿意這些祭祀,通過這種聯繫,這個世界的普通人都通過這種與神接觸的媒介獲得了不可思議的力量。
現在想來,電影中懲戒對象逢祭壇必踩塌的原因或許也有一部分是不堪忍受耳邊充斥欲.望的祈禱聲了。
酒疏陷入沉思,細嫩的指尖不自覺輕輕摩擦紅潤的唇,泛起淡淡的艷色。
乖巧回答著酒疏問題的禰辛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玫瑰花瓣一樣的唇上,片刻后又忙收回了目光,有些難為情地不敢再看。
就在禰辛陷入糾結之時,他耳邊混亂的祈禱聲突然被一股熟悉的尖叫聲取代。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嘶啞痛苦的聲音中充滿了對這世間一切事物的怨尤。
並非如往常一樣出自腦海,而是忽遠忽近,與那些詭異笑聲、祈禱聲混雜在一起。
禰辛動作一頓,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抬起頭,看到頭頂的天空變得更加陰沉猩紅,彷彿要滴下血來。
而在藥物作用下沉睡的禰心的情緒也變得幽深難言起來,禰辛能感覺到絲絲充滿憎惡的血腥味從禰心那裡傳遞過來,如同浸泡在屍山血海般充斥暴虐扭曲的情緒。
此時,遊樂園外的地下祭壇內,
神神叨叨的主祭猛地張開雙手,睜大了血絲遍布的眼睛。
他感覺到了,這次他真的感覺到了神的回應,不同於以前窸窸窣窣意味不明的無意義喃喃,和之前更換祭祀地點時奇異的直覺指引。
現在他真的聽到了神的聲音。
神在憎惡,在憤怒,在宣.泄著心中難以排解的怨恨。
「一定是祭祀還不夠!他們的痛苦、他們的苦難,還不夠多!」
「需要更多的苦難!」
祭壇周圍的兔子面具們隨之發出興奮的尖叫,叫囂著要獻給神更多的苦難。
遊樂園內,
酒疏也抬起頭,看著頭頂變化的天空,剛想要說些什麼,身旁的禰辛就猛地將酒疏抱進懷裡,朝著不遠處的小旅館跑去。
即使事態十分緊急,禰辛的動作依然很溫柔,將酒疏整個公主抱在懷裡,手臂籠在腿彎和頸肩處,將懷中漂亮的年輕歌手完全護在其中。
猝不及防之下,酒疏黑色髮絲微微凌亂,頭枕在禰辛隨動作起伏的肌肉飽滿的胸膛上,困在這充斥荷爾蒙氣息的懷抱里。
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睜大,隨後又平靜下來,冷靜的目光從禰辛肩頭往後看。
滴滴嗒嗒——血紅色天空下起了血色的雨水。
落地緩緩凝固成某種血漿,活物一般蠕動著匯聚在一起,形成形狀扭曲的瘤狀物。
看上去就十分不祥。
隨著禰辛帶著酒疏一起躲入旅館,視線也隨之被阻擋,不知是不是錯覺,酒疏竟覺得那些逐漸匯聚在一起的瘤狀物看上去竟然像一具拼湊的人體。
地面上,一個個瘤狀物組成的細長人體朝向旅館的方向行走,似乎還發出了尖細破碎的聲音,不知是在說些什麼。
「那些東西,好像在說話?」酒疏被禰辛輕輕放下,眉頭微皺。
「……」聞言,禰辛看向旅館緊閉的玻璃門外那些散發著熟悉氣息的細長人影,耳尖似乎微微顫了一下。
「……」禰辛沉默著低下頭,沒有回答問題,指尖卻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彷彿因為沒有說出實情而感到深深的負罪感。
其實他聽見了。
他聽見它們在用禰心的語氣說:酒疏,你身邊的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