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有人送孩子們放學，江小滿倒也不急著回家了，而是先給江百川把晚飯給做了。天氣好的時候是沒有學生住校的，所以學校里就江百川和曲景江兩個人，平時江百川都是做中午飯的時候多做點，晚上反正就他們兩個人，把剩飯剩菜熱一熱就行了。不過現在江百川胳膊不能動彈，江小滿壓根就沒他這麼勤儉，中午沒留剩飯，晚上乾脆就做點新鮮的。正好村裡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活的雞鴨解開繩子，先放到後院養著，臘肉倒是可以先拿來做菜。就兩個人吃飯，江小滿也沒做多，去學校後面的菜地摘了一把韭菜，砍了一顆捲心菜，臘肉切片，和辣椒一起炒了一盤捲心菜，韭菜洗乾淨切碎，打了四個土雞蛋進去，炒了一盤韭菜蛋餅，燜了點紅薯米飯，上面還蒸了一盤臘肉土豆片，切好的土豆片上面碼一層臘肉，再剁點兒蒜泥、干辣椒撒上去，淋上一勺豆油，蒸著吃特別下飯。他摘菜的時候，曲景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也蹲在地上默默幫著他一起摘韭菜，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羞憤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自私自利！就是沒有良心！你們想罵就罵吧！」江小滿簡直冤枉！誰要罵你啦？心裡不舒服是真的，但村裡人還真沒聽說誰在背後罵過曲景江了，甚至好些老一輩思想比較傳統的，還覺得他和江百川可惜了呢，畢竟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學，就這麼一輩子留在村裡教書，實在是可惜了……所以，對於曲景江說要辭職回城這件事，其實村裡人反倒比他本人更能理解。真正無法釋懷的，反倒是他自己。畢竟當初懷揣著一腔熱血，想要為鄉村教育事業奮鬥終身的，可說到底，還是現實打敗了理想。曲景江是家中獨子，聽說家境也不是特別好，父母都要靠他賺錢養老，不可能一輩子留在村裡，拿著代課老師那低得嚇人的工資。那樣別說給爸媽養老了，連他自己都養不活好嗎？不過，這種事情江小滿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只能幹巴巴地安慰他，說村裡人沒有怪他。曲景江抬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埋頭去摘韭菜，不搭理他了。江小滿：「……」這小哥哥怎麼還傲嬌上了？他是真的沒辦法理解曲景江的糾結，這有什麼好糾結的？有能力留在村裡，那就遵從內心，為理想奮鬥嘛~暫時條件不允許，那就先顧好自己的小家，有餘力再幫助別人，沒道理為了幫助別人，把自己爹媽給餓死了吧？只能說他這個人還是太庸俗了，他爸還總說他早晚能給村裡帶來一場大富貴，得了吧！他連自己工作在哪都不知道呢。給江百川做好飯，又去後院幫著把雞鴨給餵了，江小滿就忙不迭地往家趕，半路正好遇到他爸下來挖洋芋，江小滿就放下背簍幫著一起挖了一會兒。聽說江百川出院了，江有糧也說要抓一隻雞給他吃，叮囑兒子明天下山別忘了把雞帶過去。「村裡好多人家都送了雞跟蛋過去，我看咱們還是別送雞了，我大後天早點下山去趕場，買個大蹄髈給百川叔燉著吃。」「那行！我看他們學校的洋芋也快收了，你跟他說，叫他別動彈，等我這兩天忙完家裡的地就去幫他收一收。」江有糧是知道江百川的，為了給學校省錢，能自己種的，堅決不花錢買，就像這洋芋，他自己在學校後面開了一畝多地，種的洋芋夠全校吃半年的。

父子倆挖好洋芋，江有糧拿扁擔挑了兩袋，剩下的都被江小滿放在自己背簍里了，回到家，家裡養的兩頭豬已經餓得拿頭撞豬圈門了。江有糧趕緊放下扁擔，把早上煮好的豬食拎過來餵豬，江小滿拿了幾個挖破了的洋芋，洗乾淨拿到廚房開始準備父子倆的晚飯。今天回來的有點晚，來不及燜飯了，江小滿乾脆切了點臘肉，先熗鍋，然後倒入半鍋清水，煮沸後下了一袋挂面，打了四個雞蛋進去，出鍋前加鹽和雞精調味，再撒一把蔥花，一鍋簡單又好吃的臘肉湯挂面就做好了。洗乾淨的新鮮土豆不用削皮，直接切片洗乾淨備用，搬出家裡的老罈子，裡面是過年殺豬熬的豬肉，熬好的豬肉連著豬油一起放在罐子里，放點兒花椒，一年都不會壞，吃的時候舀兩勺出來，拿來炒土豆片特別香！就著簡單的一道菜，父子倆把半鍋挂面全吃完了，連湯都不剩。吃完飯，江有糧把挖回來的洋芋扛回屋，倒在地上晾一晚上，這樣放在地窖里才不容易壞。山裡別的糧食都不好種，只有洋芋、紅薯、玉米能種得下去，產量也高，所以他們家一年四季就這三樣混著種，算是全家人一年最重要的主食和蔬菜了。江小滿也沒閑著，早上趕場買的大骨頭，先用斧頭砸開，洗乾淨後放到大鍋里燉幾個小時，把骨頭油也熬出來，這種大骨頭雖然沒什麼肉，但是熬湯還是很好吃的，可以煮麵條吃，也可以做疙瘩湯，江有糧年紀大了，多吃點骨頭湯，對身體很有好處。趁著燉湯的功夫，他把上午趕場拍的視頻簡單剪輯了一下，發到了幾個註冊過的短視頻平台，再看看前面發的幾個，點擊量依然慘淡，不過據說養號子這種事情不能急，聽說有人還專門花錢請團隊寫腳本、拍攝製作，運氣差的也要好久才能漲粉呢。不過，晾好洋芋，江有糧還是問起了兒子的打算。「你百川叔也出院了，學校孩子們有村裡人送回家，小滿吶，你要想留在城裡找工作，就趕緊回學校去吧。」江有糧佝僂著腰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摸出上衣口袋裡的廉價香煙，點了一支，珍惜地享用起來。這幾年他經常咳嗽，兒子給他定了規矩，一天最多三根煙，不過他白天幹活太累了，到了晚上總覺得渾身骨頭酸疼，這最後一根煙，他都是留在睡前享用的。聞著空氣里熟悉的廉價煙草的味道，江小滿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笑著打趣他爹——「爸，你以前不是老念叨著，說咱們江家的族巫給我看過面相么？還要我甭管考多遠，以後一定要回老家來，帶著鄉親們一起發家致富……」「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啦！」江有糧重重嘆息一聲，仰頭看了看黑黝黝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山，「族巫早幾年就已經沒啦，現在傳下來的是他小兒子，聽說是一天到晚躲在家裡玩那個遊戲，也不給人看相，也不給人占卜，上回還幫村長在牆上刷什麼反對封建迷信的標語……」「噗~」江小滿一口薄荷水都噴了出來。「早年是我糊塗了，族巫連他自己親兒子都看不準，找了這麼個敗家子來傳承衣缽，往後咱們郎山這一片吶，我看是再沒有什麼族巫咯！」「當年我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擔心你養不活，本來想抱著你去給族巫卜一卦的，沒想到他竟說往後你會有大出息，不過他倒是沒說錯，你還真考上大學了，嘿！真給爹爭氣！」「至於他說的那些什麼給咱們郎山帶來一場大富貴什麼的，我看吶，聽聽就算了！咱們這大山裡頭，連稻穀都種不出來，能有啥大富貴大前程？」「你好不容易才考上大學，能留在城裡就……」「爸，我不想留在城裡，我還是想回來。」江小滿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坐在了江有糧身邊，他非但搬了板凳，居然還搬了個小火盆子過來，拿鐵鏟子撥了撥炭灰，埋了幾個拳頭大的土豆進去，做完這些，彷彿終於醞釀好了勇氣，這才抬起頭來看著他爸——「爸，你知道咱們山那頭的板栗溝嗎？我聽說他們這兩年搞林下香菇種植髮大財了。」「我打聽過了，咱們村有人在那邊有親戚，我打算去板栗溝看看，要說山林子，咱們這裡可比板栗溝那邊多得多，人家能搞林下經濟，我們為什麼不能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