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弟弟得了「腦梗死」

林曉聰弟弟林曉明在潮江春酒店辭職後來到林曉聰媽媽住的這邊玩了一年半，終於還是決定去上班了。

林曉聰再也想不到，這一年半是弟弟患病前的最後清醒時刻。從那以後，林曉聰說什麼弟弟也不能完全明白了。

林曉聰從小就和弟弟的關係不好，兩兄弟經常打架。周圍的人也覺得林曉明的智力稍微差一點，都欺負他。

林曉聰也想，參加工作后，多賺點錢，對弟弟好一點，以後生活方面對弟弟多照顧一下。

就在林曉明患病的前幾天，林曉聰一家四口在一起看電視，林曉明突然說：「明天開始我出去找工作，找個端盤子的不累的活。」大家都沒有在意。

過了兩天，林曉明將自己的銀行卡裡面三萬塊錢以及居住證等部分有用的東西交給媽媽保管，笑著說：「媽，這次我好好工作，多賺一點錢回來。」說完，就帶著身份證、兩包「好日子」香煙還有涼席以及幾件換洗的衣服就坐上公交車出發了。

林曉聰當晚睡覺沒看到弟弟，就問了問媽媽情況。媽媽說：「你弟弟去南山那邊了，也是潮江春的分店。他和南山的經理很熟，這次直接過去當部長。」

林曉聰笑了，說：「他當部長？他哪裡管得了別的員工啊？」

林曉聰媽媽也笑著說：「管他呢？讓他鍛煉一下。他又沒有很深的文化，別的事也幹不了。」

過了三天，林曉聰媽媽接到了林曉明手機打來的電話「你好，你是林曉明的媽媽嗎？我是林曉明的同事。現在林曉明眼睛看不見，我把他送到了大劇院地鐵口，麻煩你過來接一下。」

林曉聰媽媽一看，電話號碼確實是林曉明的，可是說話人為什麼不是林曉明呢？於是，林曉聰媽媽說：「這位小哥，麻煩把電話給我兒子，讓我兒子說話。」

林曉聰拿著電話大聲說：「媽媽，我現在眼睛看不見。在大劇院地鐵口，過來接一下我。」

這是林曉明長到22歲，第一次眼睛看不見。

話說回來，為什麼在家玩那麼久好好的，出去三天眼睛就看不見呢？

林曉聰媽媽雖然在深圳五六年了，可是要去哪裡都是坐公交。這次要坐地鐵，地鐵的樣子都不知道見過沒有。

在不斷問路和地鐵站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林曉聰媽媽到達了大劇院並找到了林曉明。

林曉明剛聽到媽媽聲音的時候，雙手不斷在空中揮舞著，說：「媽媽，你在哪裡？你在哪裡？」這時，林曉明把一個失明者內心的恐懼體現得淋漓盡致。

林曉聰媽媽看到兒子的模樣，真的很心疼。對旁邊送林曉明過來的同事說：「謝謝你送他過來，他什麼時候眼睛看不見的？」

那同事說：「大概兩三個小時以前，林曉明還在工作，他說眼睛癢，過一小會就失明了。經理說林曉明的家在羅湖，就讓我把他送回羅湖的。」

林曉明媽媽說：「好的，知道了。謝謝你啊！你先回去吧！我先把曉明送到羅湖醫院看看。麻煩跟經理說一下，可能過幾天才能上班。」

那同事應了一聲，就回酒店去了。

林曉明媽媽扶著林曉明走出了地鐵口，就搭上了計程車，飛快地趕往羅湖醫院。

人們見狀，並沒有讓林曉聰媽媽排隊，直接讓她掛了號。

當天，林曉明就住進了醫院。

林曉聰媽媽把事情簡單安頓以後，就打電話給林曉聰爸爸「曉明現在在羅湖醫院，眼睛看不見，可能有點問題，你現在不忙的話就過來一下。」

打完電話，林曉聰媽媽又打給林曉聰，說：「曉聰，你弟弟病了，現在來一趟羅湖醫院。」

那時正是暑假，培訓班只有一個小男孩每天來一下，讓林曉聰補習一下英語。林曉聰相對來說比較輕鬆。

林曉明剛剛去工作了三天，也就是說林曉聰三天沒有看到弟弟。其實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除了眼睛。

林曉聰剛走進病房就打招呼，說「曉明。」林曉聰就在媽媽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先是開心地笑了一下，然後面露痛苦之色，悲傷地說：「哥哥，我眼睛看不見了。以後我會成個瞎子。」

林曉聰此時好像也答不上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不會的，醫生明天就可以把你治好。好好養病，不要想太多。」

林曉聰望著滿瓶的點滴越來越少，似乎離弟弟復明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林曉聰媽媽看林曉聰在那裡坐著無聊，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對林曉聰說：「曉聰，你今天先回去吧！我可能晚上要在醫院睡。明天上午過來接替我，我要回去準備一下。」

林曉聰媽媽面對突然的電話、突然的到達醫院，確實忙壞了，連準備換洗衣服的時間都沒有。

林曉聰再次安慰了弟弟，就離開了醫院。

走在路上，林曉聰思緒萬千。然而，林曉聰怎麼也想不到，那時自己與親弟弟之間的最後一次正常交流。

第二天，林曉聰估計弟弟好些了，在培訓班上完英語課，就直接趕往了羅湖醫院。

林曉聰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弟弟眼睛復明沒有。果然，林曉聰踏入病房的時候，弟弟的一雙黑眼眸掃射了過來。看到這樣，林曉聰內心十分高興，還暗暗誇深圳醫生醫術高明。哪知道沒有那麼簡單。

按照以往，林曉聰走近林曉明身邊的時候，林曉明都會先叫一聲「哥哥」，這次林曉聰走過去林曉明不但沒有叫，連歡迎的態度都沒有。

林曉聰也看到了媽媽臉上悲傷的表情，幾滴淚水還沒來得及擦乾，顯然是剛剛哭過。

林曉聰媽媽指著林曉聰對著床頭無精打採的林曉明說：「曉明，看看誰來了？」

林曉明並沒有說什麼。

林曉聰媽媽急忙說：「這是哥哥，剛下班過來看你的。」

林曉聰對媽媽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懷疑媽媽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腦袋不行了。

林曉明眨著眼睛說：「哥哥？哥哥是什麼？」

林曉聰媽媽接下來說的四個字對林曉聰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林曉聰媽媽說：「他失憶了。」

林曉聰很擔心弟弟會失明，在路上也想了很久：萬一弟弟失明該怎麼辦？直到見到弟弟眼睛睜開的那一刻，才放下了一顆沉重的心。但是，想不到會是這個結果。

林曉聰不相信這一切，急忙拍了拍林曉明的肩膀，卻被林曉明輕輕地推開了。

林曉聰問媽媽：「醫生怎麼說的？」

林曉聰媽媽說：「醫生說曉明腦袋長期供血不足，造成短暫性失明。如果早點來醫院就好了。」

林曉聰又問：「那失憶又是怎麼回事呢？」

林曉聰媽媽說：「醫生也不知道原因。說觀察幾天再下結論。」

林曉聰媽媽又說：「現在曉明只認識我一個人，而且他一直在回憶地鐵口見到我的那一幕，我想目前他的記憶力應該只停留在那裡吧！」

林曉聰再也想不通，什麼疾病能夠使22年的親兄弟忽然不認識了？即使失憶，恐怕也不可能吧！

三天過去了，林曉聰還是每天來看自己的弟弟，林曉明對林曉聰漸漸有了一點點印象。不過，天底下那麼多人，林曉明也只認識媽媽和哥哥兩人而已。

醫生連林曉明是什麼病都沒有搞清楚，每天吊針打著，昂貴的葯也開著。

林曉聰的爸爸來了醫院幾次，問醫生林曉明的病情和治療方案，醫生始終沒有。林曉聰爸爸覺得再這樣下去，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耽誤在醫院了。於是，決定轉院。

那麼，轉去哪裡呢？

羅湖醫院是深圳市第五人民醫院，已經非常不錯了。如果羅湖醫院都查不出什麼病，深圳其它醫院可能也查不出了。

林曉聰爸爸決定了：送去武漢。

羅湖醫院醫生說：「現在最好別轉院，對病情不好。」

林曉聰爸爸生氣了，眼睛一瞪，對醫生說：「我一個星期花了兩萬多，你們醫生連什麼病都不知道。接下來傷人的話我就不說了。我們準備轉回老家武漢。」

武漢的醫療不是深圳能夠比的，這樣醫生也沒什麼話說。

那時武廣高鐵剛剛開通，林曉聰媽媽趕快拿了病例，帶了二十五萬塊錢和林曉明上班前給媽媽放著的三萬塊錢，就匆匆坐上了深圳到武漢的高鐵，轉到了武漢同濟醫院。

果然，武漢同濟醫院當天就查出了林曉明腦袋失憶的原因。由於林曉明從小左右腦血管分佈不均勻，導致平常考慮問題比別人慢一點。這次由於糖尿病的原因，漸漸把大部分血管堵了，診斷結果：腦梗死。不光失憶，就連智商也就像一個兩三歲的孩子。

醫生告訴林曉明媽媽：這次治療費用可能高達一百萬，而且也不能治好，我們只能讓他多活幾年，將來沒有一天可以離開藥物。但是總是需要人監護著。

這話的意思就是，這次要花很多錢，而且治好了也要花很多錢。這使得人們即使不願意往壞的方面想，但又不得不想。

林曉聰媽媽說：「不管花多少錢，就是砸鍋賣鐵，我也要治。」

林曉聰十分佩服媽媽的勇氣，畢竟這種事十個人還是有九個不敢這樣的。

家裡剛做了房子，林曉聰媽媽勉強還可以湊35萬，剩下的幾十萬醫藥費又是哪裡來呢？

林曉聰的媽媽事後說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拋棄小兒子，她說這種事擱別人身上早就解脫了。

在林曉明腦梗死的頭幾年裡，曾多次說「媽媽，不要把我丟了。」說完母子兩人就都含淚笑了，也許這只是林曉明的一句玩笑話，可是林曉明腦袋不清醒，能夠連貫說出的話並不多。其中的酸楚也只有當事人會明白。

住進武漢同濟醫院后，首先進行的就是心臟手術。

接下來醫生又給林曉明進行了三四個大型手術。雖然沒有康復，但總算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要住院一段時間。

林曉聰媽媽跟林曉聰商量：「把這一個孩子的英語補完就早點回來武漢幫忙照顧一下弟弟，我自己是沒有辦法分身，很多事情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爸爸是家裡的支柱，我們都要靠他，弟弟的醫藥費也要靠他，他肯定回不來。」

林曉聰的親戚大部分都在孝感，也有的在武漢。林曉明住院也不在深圳，都到家門口了，哪怕有一個親戚幫助林曉聰媽媽照顧林曉明一天，林曉聰的媽媽心裡也會舒服一點。可是，大家都是忙人，都有事。

半個月後，林曉聰匆匆結束了英語課，就飛速趕往了漢口。

林曉聰見到疲憊不堪雙眼布滿血絲的媽媽，問道：「媽媽，你怎麼成這樣了？」

林曉聰媽媽有氣無力地回答：「曉聰，在深圳3天，再加上武漢15天，整整18天，我一分鐘都沒有睡。你說這放在誰身上誰受得了？」

林曉聰聽完嚇到了，非常同情媽媽。整整18天不睡覺，這放在誰身上應該都已經死了吧？林曉聰想到媽媽需要多強的意志力才能活著啊？

因為林曉聰突然想到了網上報道有一個外國人想知道一個人究竟多久不睡覺，得出數據是264小時，也就是11天。

林曉聰的媽媽不是為了破紀錄而來，如果這種紀錄需要一個人用白頭髮和憔悴的心去破，那麼寧願不要去破。

林曉聰接著問：「媽媽，你可以晚上趁弟弟睡熟了睡一會啊？」

林曉聰媽媽搖搖頭，說：「你弟弟剛做了心臟手術，胸口還沒有癒合。晚上你弟弟也不能睡覺，還要我在後背托著，免得倒了。雖然打了麻藥，但是麻藥過時了，你弟弟就會亂叫，痛的。」

林曉聰望著弟弟劃開了而又縫了十幾針的胸膛，就像一條長長的蜈蚣在上面趴著，頓時打了一個冷顫，不忍再看。幾滴淚水悄悄滾出林曉聰的眼角。可見林曉明當時有多痛。

林曉聰又問媽媽：「親戚們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趕來，怎麼沒有人過來幫你呢？」

林曉聰媽媽又說：「曉聰，你都25歲了，還不知道你家親戚啊？這兩年你爸爸賺了點錢，也買了房，買了保險，你幾個姑媽對你爸爸態度來了個大轉彎，現在你弟弟又出了這事，她們躲都躲不及，還來幹什麼？」

林曉聰想想也是，但忽然又一想，說：「六爺爺呢？他在漢口啊。步行一二十分鐘就可以走到啊！」

林曉聰媽媽說：「那你說說一二十分鐘都走來了，人呢？」最後，林曉聰見媽媽煩了，就不談這個話題。

林曉聰到達武漢后，媽媽還是晚上沒有睡覺，又熬過了很多天。

林曉聰在醫院也幫不上什麼忙，媽媽也不放心讓林曉聰晚上扶著弟弟，還是親自動手。林曉聰唯一能做的，就是白天幫媽媽和弟弟買飯。

林曉聰問媽媽：「為什麼不像別人一樣請個護工？這樣就可以減輕不少壓力啊！」

媽媽笑著說：「你弟弟現在住重症監護室，一天就要好幾千，再請人哪裡有錢？再說別人我也不放心，現在你弟弟剛做了手術，別人沒有看好，倒霉的還是你弟弟。」

林曉聰來武漢幾天後，林曉聰媽媽有一天突然問林曉聰：「曉聰，你現在銀行卡有多少錢？能不能借幾萬我先幫你弟弟治病？我們現在花了差不多三十萬。」

林曉聰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林曉聰告訴媽媽：「我還有幾千塊錢，三萬被網上的騙走了。」

林曉聰便將過程一五一十告訴媽媽了，媽媽也勸林曉聰以後要注意，網上的東西不要輕信。

註：如何被騙，具體過程筆者會在後面章節具體講到。

林曉聰告訴媽媽：「要不找親戚借一點吧？」

林曉聰媽媽說：「我還是找你外婆他們看看吧！兩百萬、三百萬，你幾個姑媽誰拿不出來嗎？我是不會開這個口，如果他們還有點良心，看著自己的侄兒成了這樣，多少會借一點的。」

還真被林曉聰媽媽說中了，林曉明在武漢住院六十多天，林曉聰幾個姑媽分文未支援。還是林曉聰媽媽從幾個舅舅那裡又湊了十幾萬，才勉強挨到林曉明出院。

林曉聰在醫院待了一個星期，媽媽就讓林曉聰回深圳了，接下來由奶奶和媽媽一起照顧林曉明。

在武漢住院六十幾天後，醫生也為了照顧到林曉明兩個老人的身體和林曉明的身體狀況，決定讓林曉明回家調養。

醫生告訴林曉明媽媽，說：「林曉明這個病要治好是不可能，如果在家調養得好，多活個二三十年也是有可能的，你們只能盡人事了。還有胰島素必須每天打，癲癇也隨時可能發生，你們都要注意。」醫生說完，就將藥物怎麼搭配告訴了林曉聰媽媽。

臨出院的時候，醫生用悲傷的神情告訴林曉明媽媽「林曉明目前的十幾種葯，一個月得好幾千。這個一般家庭很難承受。你們每年定期到你們孝感當地醫院檢查一下情況。」

林曉聰媽媽說：「這個是沒辦法的事情。」說完，就帶著林曉明奶奶，牽著林曉明，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