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崑崙之巔
卻說李玉和金瀟雪剛上了濁龍瀑,便遇到守株待兔的劉亢,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李玉奮盡全力使出雪蒼絕學「寂滅道」,渾身脫力卻未取勝,反而把劉亢徹底激怒,甚至神志不清,二次交手時李玉無意間發現劉亢身上被「寂滅道」留下的傷口,一腳踹去,劉亢疼痛難忍,李玉趁勢飛身後撤,再次拉開距離。
劉亢痛的汗水直留,從懷裡掏出一個葯瓷瓶,拔了塞子就咬牙往傷口上撒,疼痛之下眼神也清澈了些,一扭頭,牛眼瞪著李玉,原本應是一副凶神惡煞之相,卻衣衫髒亂,披頭散髮,如得了瘋病之人一般。
李玉一下躍上枝頭,心中清楚得很,若真憑實力,此時的自己比劉亢還是要差上一些。二人一個樹上一個地下就這麼一直望著,劉亢想著是先把傷口的血止住,再也不能輕敵了,而李玉卻在抓緊時間恢復靈氣體力,還好「吞海」之技不曾落下,吐納間靈氣恢復極快。
說是對質,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劉亢身體動了一下,李玉也瞬間起身,腳踩溪月幻步,手拿雪蒼真訣,劉亢眉頭一皺,倏而握緊長刀,腳下不丁不八,姿勢奇怪,身形一晃,消成一道黑影。李玉看這身形再熟悉不過,是天魔九變「閃身變」沒跑了,想也不想,回身一腳飛踢,好巧不巧,踢出一道人影來,正是劉亢,這一腳正中劉亢胸口。
劉亢瞬間從枝頭跌落,一路壓壞無數枝丫,噼噼啪啪,樹葉塵土齊飛,李玉飛身而下,挺劍便刺,劉亢看準李玉半空而下,顧不得渾身的傷口,長刀橫起,紫氣縱橫。
李玉卻依舊橫衝直下,毫不慌張,劉亢本是斜嘴竊笑,突然卻有些慌亂,這李玉為何還敢與自己兵刃相交,不長教訓么?還是他拼了命也要殺了我?但只要劍碰到我,震的你肝膽俱裂,那還有力氣?我修鍊這「引雷訣」二十載,斃人無數,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眼看李玉將近,依舊劍指劉亢,意直取心窩,劉亢成竹在胸,渾身紫芒涌動,只消擋下這一招,刀劍相交,李玉便自此消失了,劉亢反覆默念。
「鐺!!」
刀劍相交,李玉從天而降的一招被劉亢揮刀擋住,奮力一揮,無塵劍再次震脫手,突然見李玉左手竟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劍,嚇得一身冷汗,護體靈氣立刻運轉十成。
「噗!噗!噗!」
劉亢胸口瞬間多了三個窟窿,鮮血噴濺出來,染紅了李玉的衣衫鞋子。劉亢似乎忘了疼痛,血從嘴裡湧出,雙眼滿是疑惑和絕望。李玉手握雪蒼弟子佩劍,伸向劉亢喉嚨,問道:「今日若是你換了我,會留我性命么?」
劉亢瞪著雙眼,惡狠狠道:「有種你就...」
李玉聽了前半句便手起劍落,割斷了劉亢喉管。看了看劍上和身上的血跡,嘆了口氣,轉頭見金瀟雪盯著自己,便向金瀟雪走去。金瀟雪道:「玉哥...劉亢...死了么?」李玉不敢看金瀟雪的眼睛,只是點點頭。
二人半晌無話,終於金瀟雪開口道:「玉哥,你方才是破了劉亢的「引雷訣」么?好厲害。」李玉聽著這話感覺不太對,終於鼓起勇氣看向金瀟雪,卻發現金瀟雪圓潤的臉白裡透紅,眉梢嘴角含笑,一如平常模樣。
李玉道:「小雪,你不怪我么?」金瀟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選擇刀口舔血,便怪不得別人,當然,也怪不得你啦。」李玉終於笑了笑,心裡輕鬆不少,瞬間無力感遍布全身,方才和劉亢生死大戰實在太累了,只想大睡一覺。
金瀟雪又道:「而且方才你也問了,若是你們互換了,他也不會放過你...」李玉噗通一聲倒下,金瀟雪大叫一聲慌忙把李玉扶住,摸了摸額頭,把了把脈,檢查了一遍身體,才知道李玉是太過乏累昏過去了,便緩緩蹲下,坐下,把李玉輕輕放在自己腿上,幫李玉捋了捋頭髮,擦了擦臉上的灰塵,不知為何甜甜的笑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玉依舊睡的紋絲不動,鼾聲大起,金瀟雪看著劉亢躺在那,總覺得心裡不太舒服,便輕輕把李玉放下地上,幾步走到劉亢旁邊,蹲下拿著星隱劍,以劍鞘刨起土來。
不到半個時辰刨了個長坑,嘆了口氣,走到劉亢身邊,見劉亢的眼睛還未閉上,十分猙獰,金瀟雪彎腰把劉亢雙眼捋上,正想把他拉入坑內,卻又停住了,想了一會兒,還是回到李玉身旁,取下水壺,喝了兩口水,去河道邊把水接滿,又撿了些枯枝,盡皆放在李玉腳下,然後坐在地上,托腮發獃。
差不多過了兩個多時辰,李玉醒了,見金瀟雪坐在一旁發獃,金瀟雪也看李玉醒了,笑道:「醒啦玉哥,要不要先洗個澡?」李玉一看自己身上儘是塵土血跡,馬上向劉亢看去,發現了金瀟雪挖的長坑,說道:「既已挖了,怎的不讓他入土為安?」金瀟雪道:「還是你來吧,畢竟是被你打敗的。」李玉不知為何心裡多少還有些彆扭,但還是前去把劉亢拉進長坑,把土填上。
金瀟雪道:「玉哥你還沒回答我呢,「引雷訣」到底破綻在哪?為何最後那一劍你絲毫不受影響?」李玉笑道:「我第一次也是狗急跳牆,偶然踹到他的傷口,本來踹的時候就後悔了,但沒想到竟沒被震傷。第二次我見劉亢施展「閃身變」,怕他近身,慌亂往身後踹了一腳,後知後覺竟又沒被震傷。」金瀟雪道:「這卻奇怪了,難道恰巧趕上劉亢沒用護體真氣?」
李玉道:「不,是因為我是用腳踹的。」
金瀟雪啊了一聲,十分不解。李玉又道:「我之前用劍、用手,都被震傷,唯獨用腳不會,你說,這是為什麼?」金瀟雪一下就被問住了,這問題看似簡單,卻總感覺話在嘴邊答不出來,想了良久,搖了搖頭道:「為什麼?」
李玉道:「因為,腳穿了鞋。」
金瀟雪眉頭一皺,一臉嫌棄道:「這卻是什麼道理?難不成鞋穿在手上,一拳就能破了劉亢護體靈氣?」李玉道:「正是如此!」金瀟雪瞬間雙眼發直,愣在當場。
李玉繼續道:「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我來不及把鞋脫了套在手上,只得隔著衣袖握劍,權當一雙薄鞋了。」金瀟雪這才若有所思,恍然大悟道:「是了!當初他能隔水傷人,隔金傷人,卻不能隔土傷人,隔木傷人。衣物是土是木,自然能斷了劉亢護體靈氣,玉哥,你太厲害啦!」
李玉嘿嘿直笑,無意間看到上方山頂,說道:「前面就是崑崙之巔了,我們去取崑崙神石吧,或許燦火晶也在崑崙之巔上。」金瀟雪點點頭,二人一起向上方攀去,留下一抔黃土,以及若隱若現的一個小土包。
二人攀了十幾丈,山勢又陡又峭,金瀟雪找了塊巨石坐下,氣喘吁吁道:「玉哥,那怪鳥許久未見了,我們直接御劍上去吧,瞬間便到了,不礙事的。」李玉抬頭看了看,一眼望不到頭,實在怕前路兇險,在空中會疏於防範,但若是一路攀爬上去,體力消耗極快,也非良策。正思索間,突然一陣陰涼,李玉一驚,馬上抬頭看去,一聲長鳴,動徹九霄。
「媽呀,我這烏鴉嘴,怪鳥來了!玉哥,怎麼辦?」金瀟雪上看下看,儘是茫茫巨石,上不來下不去,怪鳥臨近,狂風驟起,拔出星隱劍,瞄準怪鳥,李玉手訣連做,四周漸寒,周身泛起藍芒,如有實質。
怪鳥越來越近,二人看的越來越清楚,通體棕黑,兩隻眼睛如兩顆葡萄般又圓又亮,鼻子長而帶勾,滿臉生毛,恐怖無比。金瀟雪道:「玉哥,它只剩一條腿了,站不穩的,我們就守穩地面便好。」李玉道:「這應是異獸「橐蜚」,天生便是一隻腳。」
金瀟雪道:「啊?天生就一隻腳的鳥?那它性格如何?食人么?」李玉還沒來得及答話,橐蜚已然臨近,卻落在了不遠處,一隻腳站的紋絲不動,注視著李玉和金瀟雪二人。
李玉不敢輕敵,然而「冰封北冥」已成,把李玉和金瀟雪包在中間,稍微放心了些。卻見那「橐蜚」一隻腳竟原地跳了起來,咚咚咚跳了三下,隨後脖頸拔的老長,與腳連成一條直線,接著竟頭頸齊彎,像要把自己折起來一樣。
金瀟雪道:「玉哥,你看它像不像對我們鞠躬呢?」說著橐蜚頭頸彎到半截又直直豎回,馬上又彎下來,金瀟雪道:「玉哥,你說話呀,你不是和它熟嘛。」李玉道:「我只是在書上看過,並未見過真的。」金瀟雪道:「哦,那書上怎麼說?」
李玉道:「有鳥焉,其狀如梟,人面而一足,曰橐蜚。冬見夏蜇,服之不畏雷。」金瀟雪一時無話,又慢慢道:「玉哥,啥意思?」李玉見對面的橐蜚已「鞠了三躬」,暫無惡意,說道:「相傳有種鳥,叫橐蜚,長得像梟,面目像人,一條腿。冬天四見,夏天蟄眠,穿上其羽毛做成的衣衫便不怕雷霆。」
金瀟雪道:「哦,這樣啊,我還以為把它煮了吃了就再也不怕那八門引雷訣了呢。哎?玉哥,你看,那橐蜚站的位置,不正是劉亢埋葬的地方!」李玉一看,果然如此,金瀟雪道:「我知道了!以前劉亢總是欺負它,它見我們把它仇人殺了,在感謝我們呢!
李玉聽金瀟雪這麼一說,倒似一切都有了解釋,但畢竟人獸殊途,心裡還是不太放心,突然見橐蜚張開雙翅,一陣撲騰,塵土飛揚,還一邊「嘎嘎」的叫。李玉問道:「小雪,這又是在幹嘛?」金瀟雪道:「人有人言,獸有獸語,嗯...它在說,今日幫我除了大敵,萬分感謝,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
李玉都聽傻了,突然上方又是兩道黑影,一左一右,遮天蔽日,金瀟雪忙道:「遭啦!我搞錯啦,它叫幫手來了!」李玉原本稍微稍稍有些鬆懈,一下又緊張起來,見左右兩邊正是兩隻橐蜚,愈來愈近,心道還好沒把「冰封北冥」散掉。
眼見兩隻橐蜚到了冰層之外,停滯不前,半山腰著腳點太小,無處落地。四支大翅膀在半空呼扇,李玉提神運氣,四周寒意滔滔不絕,突然對金瀟雪道:「小雪,它們的爪子里是什麼,你看得清么?」
金瀟雪馬上向兩隻橐蜚的爪子看去,一隻爪里是一條大魚,通體烏黑,時不時打個挺;另一隻爪里是一顆紅彤彤的大果子,在碩大的爪中時隱時現。說話間捏著黑魚的那隻橐蜚落在二人幾丈之外,一松爪黑魚落地,黑魚一下就翻起三尺高,橐蜚卻動作更快,一根指頭直直插去,一下就把黑魚釘在地上,又是一個「鞠躬」,起身飛走。
接著另一隻橐蜚飛來,貼著地面,舉重若輕的把爪中的大紅果子放在黑魚旁邊,也是一個「鞠躬」,撲通飛走。李玉和金瀟雪面面相覷,金瀟雪道:「哎呀,原來是場誤會呀,你看看,又是鞠躬又是送禮的,快去看看是什麼寶貝。」
說著前方在劉亢土堆上方的那隻橐蜚也彈起飛走,三隻橐蜚轉眼無影無蹤。李玉也放下心來,撤了「冰封北冥」,金瀟雪迫不及待的向黑魚和紅果子跑去,李玉搖頭晃腦四處觀瞧,緊隨其後。
金瀟雪驚叫一聲,李玉嚇了一跳,金瀟雪拿著紅果轉身道:「玉哥!這是什麼果子!好大好香呀!」李玉不自覺的拿過來仔細觀瞧,一陣清新的果香飄來,精神一陣,正紅色的果子亮的發紫,方才離得遠看不仔細,拿在手裡發覺竟有椰子大小,真是頭一次見過。
金瀟雪咽了咽口水道:「玉哥,我們好久沒吃東西啦,開動了開動了,我來我來。」說著把星隱劍蹭了又蹭,李玉本有些怕果子是否有毒,畢竟從未見過,但看金瀟雪興緻勃勃,果子也全然不似有毒的樣子,只是對星隱劍切果子有些難受,畢竟沾了無數血腥。索性兩個拇指扣住果莖,一發力,裂成兩半,咔嚓一聲,頓時清香更濃,裡面果肉雪白,便似蘋果一般。
金瀟雪再也忍不住,拿過一半就咬了一口,水汁四溢,甜味卻甚少,味同嚼蠟一般,一時興緻去了大半,只比喝水略強一些。李玉也咬了一口,只有些淡淡的清香味,比想象中差了很多,問金瀟雪道:「好吃嗎?好吃的話這半也給你。」金瀟雪連連搖頭道:「不不不,一人一半,那快吃,吃完了還要辛苦玉哥烤魚。」
李玉本擔心烤魚又會招來猛獸,但實在拗不過金瀟雪,撿樹枝升起火來,金瀟雪樂的合不攏嘴,目不轉睛的看著李玉烤魚。
李玉烤著烤著有些頭暈,原本以為是之前勞累過度,體力透支,但一低頭,一滴血滴到地上,竟是鼻子出血了。慌忙抬起頭,誰知金瀟雪正盯著魚看,一滴血下來自然看的一清二楚,慌忙抬頭看向李玉,見李玉仰頭看天,人中還有一道血痕,知是李玉流了鼻血,說道:「玉哥,你咋啦。」李玉道:「奇怪的很,鼻子流血了,自從修習雪蒼功法后十餘年這是第一次。」
金瀟雪笑道:「你呀,剛才是不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了?」李玉慌忙道:「哪有!可能這幾日喝水少了,上火而已。」金瀟雪扯著自己的紅服道:「哎呀也不知道是誰,送我這身衣裳的時候,一對狗眼東看西看,就不能坦蕩些么?有要求直接提嘛,救我幾次性命,我又不會...」
「啊!」
金瀟雪突然一聲尖叫,李玉不自覺放平揚起的頭,見金瀟雪竟也一根玉指堵住鼻子,仰頭看天。李玉道:「怎麼?金大美女對我也有了想法?」正調侃間,竟兩行血滴下,是兩個鼻孔都流血了。
金瀟雪堵著鼻子低頭正想還嘴,見李玉人中已是兩行血痕,哈哈大笑,不小心沒堵住,竟也是兩行熱血噴湧出來,察覺不對,趕緊又把頭揚起來,說道:「玉哥,不太對啊,我們怎麼同時出血,而且出的這麼厲害,我們...我們不會吃那個紅果子中毒了吧,我們不會死吧?」
李玉想了一下道:「雖然不會死,但以後你還敢不敢亂吃東西了?」金瀟雪道:「決計不敢了!」李玉道:「我覺得渾身蓄勁,熱血沸騰,應是大補之相。」金瀟雪道:「啊!是這樣的!我還以為火烤的呢。」
過了兩炷香的時間,李玉覺得魚烤的差不多了,但鼻血竟還沒止住,仰頭對金瀟雪道:「魚好了。」金瀟雪仰頭摸摸索索的結過魚,李玉道:「你也還沒好么?」金瀟雪道:「沒啊,一直順著喉嚨流進了胃,又涼又腥,還渾身燥熱,難受慘了。」李玉聽到旁邊河道潺潺水響,有了主意,對金瀟雪道:「我們去河道洗一下吧,小時候我流鼻血我爹就是這樣幫我止血的。」
金瀟雪滿口答應,二人仰頭以腳摸索著慢慢到了河邊,如商量好了般一起蹲到河邊,金瀟雪手握枯枝把魚插在河道邊的泥里,而後任憑血滴進河中,不住的清洗鼻腔。
沒一會兒,金瀟雪道:「玉哥,我好像好了,你呢?」李玉聞言停手,似乎也止住了,一看金瀟雪,已經把魚咬了第二口了。李玉道:「怎麼,不怕這魚也是大補之物,等會兒要全身爆裂而亡么?」金瀟雪突然停下了動作,一臉難過的看著李玉。李玉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好了和你開玩笑的,魚雖有營養,卻是在水中生活,就算大補,也不會陽盛陰衰的。」
金瀟雪聞言又咬了幾口,遞給李玉道:「一起吃,要死一起死。」雖是一句玩笑話,李玉聽著心裡盪起異樣波瀾。早已和面前這女子同生共死數次,人生似乎有了意義,不再似從前那般,一生只為了尋找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