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叫姐，我幫你
「叫姐！沒大沒小的。」董宴如瞪他一眼，「就算我做錯了事，那也是你姐。架可以吵，輩分不能亂！」
董希嗤笑一聲，懶得跟她爭辯。
看著少年沉下臉，獃獃望著窗外的樣子，董宴如不知為何，像是感受到他不愉快的內心。
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壓得人呼吸不暢。
「喂，你怎麼了，不想叫就不叫嘛。」她坐到少年對面，小心翼翼的看向他。
「我其實知道，你也是想早些離開這個家。」
少年的話讓董宴如一愣，直覺想要反駁，話還沒出口，就聽少年又在繼續。
「我也想，我想考上大學，走出這裡。這個家讓我感覺要窒息了。」
董宴如瞳孔劇震，伸手把住他的胳膊。
「出啥事兒了？你怎麼這麼想？爸媽不都挺喜歡你嗎？」
少年別過臉，眼裡有著火苗。
「那哪兒是喜歡，那是把他們的渴望強加在我身上。」
董宴如擔憂的皺起眉頭，不知道要怎麼勸解。
「我喜歡學生物，我喜歡研究生物關於遺傳的奧妙。可爸他想我考技校，說以後畢業了能在城裡當個工人，端鐵飯碗。說不定運氣好了，還能當個領導幹部。說我研究那些連錢都掙不到，學了這麼多年，出來就只能給畜生看病。」
「這，這都不是一個專業啊。給牲畜看病的是獸醫！再說了，別小看《母豬的產後護理》，學好了能掙大錢！」
董宴如下意識的反駁了一句，看到少年抬頭看她，她立馬捂住嘴。
「你懂？」
「也，也不算懂吧，但好歹也知道，這兩個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可不是，但爸就說不行，還去跟我老師講，讓一定一定填技校。」
董宴如吁口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走了幾步，站定。
「不對，你才高二呢，填什麼志願？」
「我成績好，老師讓我提前考。正好省里新開辦了一所技校，畢業包分配進廠礦。」
「那也不行啊！」董宴如趴到桌子上，跟董希面對面，「去跟你老師說，填志願是你自己的事情，家長不能越俎代庖。」
董希看她一眼，冷哼一聲：「你覺得，以咱爸的脾氣，他能聽？」
董宴如看著弟弟眉頭上的那道疤，心裡很不是滋味。
晚上吃飯，難得一家人都在，可氣氛卻很沉重。
董媽板著臉，餘光都不帶掃一下董爸的。
董秋也是，一直盯著自己面前那盤菜，怕不是裡面藏著肉！
「爸，媽，我打算過兩天去縣城一趟。」
看家人們吃得差不多了，董宴如開了口。
「不許去！」董爸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眼如銅鈴又瞪了過來。
「就去！」董宴如捧著碗，輸人不輸陣的嗆回去，「你都沒聽我要幹什麼就不許這個不許那個。你就是封建大家長作風。」
董爸氣得胡茬子都抖了，正想開口，就看到董媽一放碗，面朝女兒下巴微抬。
「你去縣城幹什麼？」
「買書。」董宴如下午那會兒跟弟弟聊了很久，又翻了他的課本和作業，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我想跟弟弟一起考大學。」
這話一出，家裡最沒存在感的老二董向東都愣了：「老三，你，你別是頭還沒好吧？」
「二哥，別說我了，你也得學習。」董宴如放下碗筷，眼睛都在發光。
「小希跟我說，現在國家在推行基礎教育，還有技工學校也在對社會考生開放。我尋思著，哪怕我考不上大學，能考個幼師啊，護理專業什麼的，出來當老師或者護士，不比現在好啊。」
她見董媽有點意動，連忙給姐姐董秋使了個眼色。
董秋不知道老三在賣什麼瓜，但她本來就有這個意向，之前還去找過大隊長，想把老三弄去村衛生隊跟著學習，可惜人家不要。
見董爸還是一臉不虞，董宴如鼓了鼓腮幫子。
「爸你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吧。明明知道這樣最好，就是不想讓我們不聽你安排而已。我知道，我跟張鵬的事兒，是我不對在先，可你也得從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話還沒說完呢，董爸一拍桌子，臉紅筋漲的怒吼：「我有什麼原因，早知道你這麼不省心，當年就不該留下你。」
「爸……」董秋猛的站起來，胸口急速起伏，她看向父親，咬緊牙關，一字一蹦，「您喝醉了，早點休息。」
董爸脖子上的筋蹦了幾下，一言不發放下碗筷回了房間。
董媽跟木雕似的，坐那兒一聲不吭。
董秋又轉頭看向董宴如，目光如刀：「董老三，你是不是覺得今天領導表揚了你，連爸你都能隨意埋汰了？爸是封建大家長？那你就是個忤逆不孝的。」
董宴如從來沒被她媽這麼罵過，先是一愣，而後委屈浮上心頭，哇的一聲，嚎啕大哭的沖回房間。
一直沒吭聲的董希，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說完，他站起身低著頭也跟著回了房。
雙手撐在桌沿的董秋整個人眩暈了幾秒，埋頭不再吭聲。
晚上十點半，董秋備完課，熄了燈打算睡覺。
躺下去沒多會兒，又記起第二天還得帶個東西去學校，抹黑起床，直接到書桌那兒把東西收起進包里。
耳邊突然聽到一聲極細微的開門聲，她警覺的躲到窗戶後面貼牆站著。
「三姐，三姐開門。」
是董希？他什麼時候跟老三的關係這麼好了？董秋眉頭擰成一團，耐下性子打算聽他倆要密謀啥。
「三姐，你真的要去縣城？能不能幫我帶兩本書回來？」
「要啥？還是生物學方面的？可縣城裡不知道有沒有。你放心，要是有，我肯定給你帶。」
「嗯，這是我攢的錢，你帶上，別讓爸知道了。」
「自己留著，姐有錢。」
靜默了一會兒后，又聽到老三窗戶那兒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這兩張報紙你收起來，擱床板下面壓著，上面有高考報名的步驟。要是學校不給你報，你就自己找機會去縣城報名。」
董秋心裡又急又氣，這兩個小東西真是膽大包天了，高考這麼重要的事情能讓他們當成兒戲？
「小希，不管爸說什麼，你要堅持你的理想。當工人不是不好，但不適合你。你腦子好使，以後是要當科學家的，別聽爸的話，把自己的前途耽擱了。」
董秋本來都打算去抓現行了，突然聽到這句話，猶如三伏天一盆冰水淋頭，瞬間冷靜下來。
她最近煩心事情特別多，成天焦頭爛額，加上小弟學習一向名列前茅，所以並沒有多過問他的情況。怎麼聽起來，似乎她爸又做了什麼事兒？
外面很快平靜下來，可董秋的心卻沒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