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情
到了，晚飯時分，柳氏帶著四姑娘上門。
陸雯本是笑著的，突然看見四姑娘手裡抱著的奶娃，笑容就僵住了。
陸雯腦子裡第一反應是，陸敏濤又從哪裡偷到的孩子。
「四姑娘，將小世子給姨娘，你摔到他可怎麼辦？」柳氏哄著四姑娘。
可是，四姑娘並不樂意，把小世子抱的緊緊地就是不撒手。見陸雯在院子門口等她，笑了起來，「雯姐姐！我們來看你了！」
陸雯見四姑娘那五頭身抱著半歲的小世子，也是心驚肉跳，趕緊上前接過小世子，「我的好姑娘，你怎麼又抱著小奶娃？」
「又？」柳氏抓住這個奇怪的字眼。
陸雯心下咯噔一下，裝作沒聽見的樣子。「摔了怎麼辦？你從哪裡抱來的？」
四姑娘插著腰，「雯姐姐，我力氣可大了！不會摔的！姐夫說，我可以抱！」
陸敏濤的天生怪力，陸雯是親眼領教過了。除夕那日從前廳能抱到後院，的確是力氣很大！
陸雯裝傻問道：「姐夫？誰是姐夫？」
柳氏一旁解釋道：「是穆王殿下……穆王來與老爺說話，小世子哭鬧不停。老爺就命我抱出來，哄一會兒。」
陸雯做恍然大悟狀，「這小奶娃是穆王府的小世子啊！」
陸雯粗淺的表演，自然不會得到大家的好評，便都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揭過不提。
四人在陸雯的院子里，真的好像只是為了用餐才聚在一塊的。閑扯幾句，然後就規規矩矩的用餐。
真真是食不言。
這令陸雯並不是很適應。她知道，柳氏絕不是為了和自己吃頓飯這麼簡單。於是，食不知味。
正發著愣，柳氏開口道：「雯姑娘，十五之後，後院要發出去一批丫鬟……」
在大戶人家裡，僕役丫鬟分為兩類。
一類是簽的長工或短工。這類僕役丫鬟是自由身，只是來尋份差事。到了時間，來去自由。
另外一類，是府里買回來的僕役丫鬟。這一類，是有賣身契在府中的。僕役不是有犯過大錯或是有了殘疾，一般會做到老，甚至，生的孩子都會繼續在主家謀生計。
但是，丫鬟不一樣。除非是夫人姑娘院子里的心腹，不然到了年紀都要發出去。給別人家做妾室，或是……賣到花街柳巷……
總之，對府里是筆不小的收入。對於每家而言，都算的上是件大事。
「哦？是嗎？」陸雯登時鬆了一口氣。
看，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柳氏一開口，陸雯的壓力就小了一半。
柳氏點點頭，「名字我和管家商議了一份名單，並托李嬤嬤給主母過目了。」
「姨娘辦事穩妥。」陸雯讚許道，這句話是發自肺腑。柳氏這些日子做事極其的謹慎。就連這次，一樣沒有錯處。
「謝雯姑娘誇獎。」柳氏頓了頓，「這有發就有進……今日，妾身是來問……雯姑娘要不要挑幾個人放在自己院子里？」
「嗯？」陸雯不想，柳氏的話竟然落在了自己身上。她還以為柳氏是遇到了什麼難處。有什麼丫鬟和府里的管事的不清不楚……這樣話本里的情節。
柳氏竟然是為了自己考慮？陸雯十分奇怪。
「雯姑娘的婚事今年只怕是要定的……」柳氏繼續說道。
是的，陸雯已經十六。按照一般的規矩，女兒十三四就會有人暗自相婆家，待到及笄就立即成婚。陸雯再不定人家，過了十七，就不好說婚事了。
「……我們女子不和男子一般，嫁到人家家裡，總是有諸多不便的。姑娘身邊若是有多幾個體貼能幹的人，日後也會輕鬆不少。」
陸雯作為陸府的嫡長女，身邊除了從小帶她的楊嬤嬤就一個大丫鬟喜兒。其他的便是粗使的嬤嬤，都不是她的人。
陸雯竟然沒有想到，此次，柳氏前來還是給自己賣人情的。
柳氏將話說完，才發現陸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嚇得吸了一口涼氣。「雯姑娘……妾身，可是說錯了什麼？」
陸雯擺擺手，說：「不曾。」她看了看陸敏濤，說：「四姑娘吃飽了嗎？要不要去我院子里轉一圈，我看你不自在。」
這話意思是要支開身邊的人。
楊嬤嬤立即心領神會，道：「老奴我帶四姑娘和小世子出去消消食。」
陸雯點點頭，算是應允。
待楊嬤嬤將四姑娘和小世子帶著之後，陸雯審視起柳氏。
柳氏忐忑不安起來。自己明明比陸雯大上十歲，可是，陸雯的眼神，柳氏實在是招架不住。這種壓力不是來自年齡，而是氣場……
終於在柳氏崩潰的邊緣。陸雯開口問道：「柳姨娘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
「雯姑娘你這是哪裡的話？」柳氏笑著打著太極，「妾身只是循例來問。」
「姨娘。我陸雯明人不說暗話，您循例來問，問主母問三姑娘都是循例。萬萬循不到我這兒來。誰不清楚陸雯如今的境遇。在府里只求能有片瓦遮頭而已。有些什麼事情，您只管言明就是。若，陸雯能給，自然願意和姨娘互惠互利。若不能給，也少讓姨娘這般費心。」陸雯擺出姿態，顯然是不願意承柳氏的情。
柳氏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一個原配的女兒百般討好。
畢竟，女兒不比兒子。即便嫡長女的身份好像尊貴一些，但是畢竟當家的是主母。自己並非主母所出，她一個妾室這樣殷勤，反而會招來主母的反感，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柳氏的善意必然事出有因。
柳氏眼神飄忽，「雯姑娘，你只需相信妾身我並無惡意便是。妾身甚至可以拿四姑娘的婚姻幸福發誓，我若是對雯姑娘有……」
陸雯掩住柳氏的嘴，「四姑娘的幸福，怎麼能拿來賭咒發誓？」她皺著眉，說：「你多年就只有四姑娘一個庶女傍身，若想在府里安度晚年，唯一的指望就是四姑娘能嫁戶好人家……這是何苦？」
「妾身怕雯姑娘不相信我……」柳姨娘低頭絞著帕子說道。
「你這般，我也不會相信你。柳姨娘好像是讀過一些書的，應該知道無功不受祿。陸雯現下在家裡的地位，並不能給姨娘帶來好處。反之，姨娘與我親近還會帶來麻煩。」柳姨娘和陸雯院子里的人不同。她有四姑娘，只要服侍好老爺，聽從主母，就不會日子難過。
可是，柳姨娘要是和自己這樣一個主母的眼中釘、肉中刺在一起，就不好說了。
「主母是陸林氏，嫡子也是陸林氏所出。未來陸府都是要交到她兒子手中的。」
「我好似占著嫡長女的名分。實則，若不是先前有祖母護著，可能也長不到這麼大。如今，老夫人也已經病故……陸雯想對四姑娘和姨娘好，也是有心無力。」
「姨娘與我走的近。萬一主母遷怒，屆時將敏濤許給不好的人家，柳姨娘再來詛罵是陸雯牽連，那可就於事無補了。」
「姨娘的好意，陸雯心領了。主母只是暫時在庵堂閉門，哪天父親氣消了，自然會去請夫人出來的。姨娘還是不要在陸雯這費心了。」陸雯苦口婆心，生怕柳氏站錯隊，與自己同仇敵愾。
柳氏低眉順眼地聽著陸雯的一席話，見陸雯停下，她兀自用那雙明亮的杏眸看著陸雯，露出有些狡黠的微笑，道：「雯姑娘怎麼知道，嫡子是陸林氏所出呢？」
這話說的，十分有意思。
「雯姑娘怎麼知道，嫡子是陸林氏所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