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為人師天打雷劈
深夜,盛敏依然沒有回來,徐弘就有點睡不踏實,翻來覆去,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徐弘起身拿了件衣服,揣上煙盒打火機就出了房門。
站在酒店門外,徐弘吸了吸泥土的味道,泥土混合著雨水,彷彿雨後竹林般讓人舒坦,徐弘喜歡這個味道,她曾想在滿是竹子的城市定居。望著路燈昏黃的燈光,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徐弘就想著盛敏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
徐弘從兜里掏出煙盒,點上,星火就忽明忽暗起來,抬頭吐一口青煙,雨絲被蒙上了一層霧。徐弘看著不斷掉下來的雨點,彷彿在思考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想。這樣的氣氛,她不覺得壓抑,卻覺得舒服,這麼安靜的夜晚浪費在嘈雜的酒吧里實屬不懂情趣了,徐弘想如果她是男人,她就約漂亮的姑娘在這雨夜裡走一走,矯情一把,即使年過三十的女人,也是喜歡這種所謂的浪漫的,尤其是盛敏這種姑娘,簡直愛的要死。
正在想著,一個男人從酒店裡出來,與徐弘一起站在屋檐下,問她「有火嗎?」徐弘瞥了一瞥,眼裡流露出厭惡,男人彷彿明白了似的,直接離她遠了一些。雨漸漸地小了下去,半個小時之後甚至停了,男人望著被雨打濕的長街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整個人都放鬆了一般問徐弘「要散步嗎?」徐弘再次點燃一支煙,沒有搭理他。男人覺得,這個在深夜將自己裝扮的很有故事的女人著實吊人胃口。
在男人看來是如此,可誰知徐弘只是簡單地在等好友歸來。好不容易,街角傳來說話的聲音,在輕聲細語中還夾雜了笑聲,男人就有點羨慕起來,隨後又瞥了一眼徐弘,他知道這個女人故作姿態不會理他,也就直接回了酒店,真是一無所獲的一晚。
徐弘聽的出來那說話的聲音那在空蕩的長街飄蕩的笑聲是盛敏的。徐弘掐斷香煙,朝街邊走了一走,她剛站出去,盛敏就看到了她。看到徐弘,盛敏兩眼瞬間亮了起來,彷彿小女孩一樣歡呼雀躍,隨後張著雙臂朝她奔來。徐弘本以為自己會責備她,但看著她依然如小女孩一樣快樂,徐弘彷彿被感染了一般,臉上也露出溫和的笑。盛敏撲向她,將她整個人都抱了住說「我就知道你會等我。」
「知道還回來這麼晚?」徐弘語氣里含了責備,但不重,盛敏心裡就又開心了一些。徐弘輕嗅,在盛敏身上沒有聞到酒味,然後問「沒喝?」盛敏在她耳邊不屑的說「當然,我又不傻,沒個熟人在身邊,我怎麼可能喝酒,誰還不知道男人那點兒心思。」說完,徐弘就笑了,如果不是黃貫陽就在眼前,她一定會誇盛敏聰明。
黃貫陽看著徐弘,這個與盛敏完全不一樣的女人,眼神里隱約含了深意。剛剛轉身進酒店的男人他是看見了的,可徐弘臉上卻沒有如盛敏一般的女人嬌羞,想必男人出師不利碰了釘子。
盛敏與黃貫陽道了謝,黃貫陽也就知趣的離開,回了自己的酒店。看著黃貫陽離去的背影,盛敏說「好沒意思的一個人。」徐弘拿眼瞥她,這時責備的語氣也顯了出來。徐弘說「那還這麼晚才回來?」「難得老公不在身邊嘛。」盛敏彷彿一個想要測試自己魅力值的小女人一般,心思全寫在臉上。
徐弘輕嘆一口氣,拿她沒有辦法,然後轉身準備回酒店休息了。盛敏拉住她說「陪我走走。」剛剛吸得兩支煙,加上公司的煩心事,徐弘是毫無睡意的,所以盛敏提了她也就真的跟著她朝街道遠處走去。
街邊的花開的很好,剛剛下過的雨水形成珠子掛在上面,水汽也還縈繞在空中,盛敏覺得自己好像一條魚,回到了滿是潮濕的大海。盛敏挽著徐弘,一邊走一邊問「你真的不打算結婚啊?」徐弘點點頭,盛敏又問「為什麼啊?」徐弘思索半天,從鼻子里發出一長串的嗯,隨後說「也沒有一定要結婚的理由吧。你呢?你為什麼要結婚?」
盛敏學著她的樣子,依然從鼻子里發出一長串的嗯,然後思索著說「嗯……可能是為了拔牙之後,有個人跟我說沒關係不疼了。」說完盛敏都笑了出來。雖然自己也覺得可笑,但是盛敏確實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決定嫁給她的丈夫的。盛敏從小骨骼不好,口腔健康不好,牙周病嚴重,從二十齣頭,就謹遵醫生叮囑,每年洗一次牙,電動牙刷、牙線、沖牙器、漱口水,只要是對牙齒有好處的東西,她都準備齊當,但牙齒的損壞依然不可逆轉。當帶著鑽頭聲音的治牙儀器伸進口腔的時候,盛敏渾身顫抖,想要從治療床上爬起來逃出那個小屋子,但是不行,如果她逃了,牙齒就會爛在她的口腔里,那樣她的身體與錢包都會受傷。雖然盛敏的丈夫每個月都要出差,只有那麼幾天在家,但他從未缺席盛敏的口腔治療,他會在房外等候,他知道只要那個房間的門打開,盛敏就會淚眼婆娑的看著他,直到縮進他的懷裡才放聲大哭。
沒關係……徐弘在心裡輕聲念著,疼她是不怕疼的,徐弘天生疼痛感較低,大多數皮肉疼痛都在她的承受範圍,但她確實也渴望有一個人能跟她說「沒關係」,至於關係嘛,無所謂,人跟人之間的關係繁雜的很,實在沒必要非要搞個男女關係,甚至是夫妻關係。
「你一個人不孤單嗎?」盛敏問完,徐弘又沉思了一下,說「不哦,我都不知道什麼是孤單,我沒有孤單過。」這話是真的,在很多人聽來彷彿徐弘在死鴨子嘴硬一般,但是她確實從未孤單過,孤單寂寞是什麼,她從未體驗過。徐弘太忙了,忙著工作,忙著健身,忙著看書,忙著學習,如果非要跟什麼人產生羈絆才顯得不孤單的話,她寧願跟「死人」產生關聯,她每次打開一本書,都彷彿在窺探一個人的人生,這些人可比活著的男人有意思多了,有思想有深度。他們還有活著的男人沒有的一個優點,那就是不會在耳邊嘮叨,不會在她面前表演自以為是的優越感,他甚至都不會在外人面前說自己的不是。「死人」真好。
這麼想著,徐弘心裡就又愉悅了起來,盛敏能感覺到她的快樂,也就不再勸解,雖然她與徐弘觀點不同,但是「勸人」這種事她也懶得做。在盛敏的思想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非要拉著別人過她一樣的人生,那才是罪大惡極,彷彿自己掉進了什麼陷阱,也非把別人拉下來不可。徐弘曾跟她說,好為人師天打雷劈,她始終記著這句話,從不對任何與她生活方式不同的人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