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啟程
梅華一早便入金極宮覲見,往日的清貴公子竟顯出了几絲煙火氣,微微地笑著,神色不似以往清冷。一路上遇到的小侍女看到,都捂嘴偷笑:「梅族長要娶親,果然變得不一樣了呢。」
正在階前洒掃的瑛時看到梅華過來,趕快扔下掃帚,跑到清樂小院:「清樂,清樂,你未來夫君來了。」清樂被她鬧了個大紅臉:「別胡說。」
「你要不要去見見?」瑛時有點兒激動。「我……我不去。」清樂搖了搖頭。「哦,對,我家二姐跟我說過求娶后成親前不能見面。」瑛時頓覺沒趣。
清樂剛吁了一口氣,瑛時又是眼睛一亮:「對了,你的綉帕呢?綉完沒?」「我還要去歡歡公主那裡,先走了。」清樂趕忙繞過瑛時走出院子,腳下步伐飛快,生怕瑛時追上來問個沒完。
清輝殿里,梅華望著座上的風謹:「君上可知修鍊之期將至,此時赴蛇族修補結界,會損耗君上元神,令君上入破神境時有危險。」見風謹沒有回答,梅華嘆了口氣:「修補結界,護佑妖界眾生,君上應量力而行。」
風謹表情微微一變:「量力而行?梅族長這是在勸我不要理會魔族,任人挑釁?」「臣下絕無此意,只是為君上擔心罷了。」梅華有些無奈:「魔族只是有異動,並非會在此際來犯,君上可以多待些時日再去蛇族。」
「表哥」風謹口氣軟了軟,「我已經強大到可以護佑妖界了,不是么?」風謹似是在問梅華,又像是在問自己。
梅華看著少時溫潤如玉,而今變得孤清冷漠的眼前人,不知道當初的選擇是對還是錯:「三百年了,放下吧,也許她最希望的是你過得好。」
「呵……她會在乎么?」風謹自嘲地笑了笑:「她心中只有權力護佑下的妖界的太平盛世。」
梅華沒再說什麼,二人靜默相對。
過了許久,風謹重新開口:「我將自蛇族轉道聖域修鍊,此行日久,請表哥代為主持宮中事務。」梅華上前躬身一揖:「君上請放心去,臣下謹遵旨意。」風謹頷首。
梅華又想到了什麼:「君上此行請帶清樂同往。」風謹面上表情一頓:「表哥捨得未婚妻?」「君上此次修鍊需入境,不同以往,聖域情況多變,清樂身上有蝶休之力,可護君上度過退形之期。」梅華思忖著答道。
「只是有些呆傻。」風謹想起來化形后的清樂,便覺得有些好笑。風謹斂了斂神色:「三天之後,請表哥入宮接管事務。」「是,臣下告退。」梅華退出主殿,得知清樂在側殿隨侍,就沒有去見梅歡歡,直接回了花族。
梅歡歡聽說大哥來金極宮覲見卻沒有找自己,便打趣清樂:「哎呀呀,因為要守著規矩,我連大哥都不能見,大嫂你可得好好補償我哦。」清樂啞然。
清樂覺得自從梅華求娶,自己是渾身不自在,一來大家都理所應當地覺得自己應該開心,二來大家總是拿這事兒打趣自己,真是愁人。清樂默默跟在梅歡歡身後,往清輝殿主殿走去,一時間內心充滿了沮喪。
「謹哥哥……」梅歡歡一踏入殿內就向風謹奔去。風謹目光看向她身側:「清樂在何處?」梅歡歡停下腳步,不高興地道:「她在殿門口,沒進來。」
「明音。」風謹喚了一聲。「屬下在。」明音進殿來。「今日起,你隨侍歡歡。」風謹交代明音。「為什麼?」梅歡歡不解。「清樂將隨我出行。」風謹揉了揉眉心。
「謹哥哥,你要去哪裡?為什麼要清樂去,我也要去。」梅歡歡一聽,急了起來:「再說,清樂要待嫁啊,哪能亂跑?」「蛇族。」風謹好整以暇地看著梅歡歡。梅歡歡立刻安靜,但還是訥訥地說:「那為什麼不是明音去呢?」「因為清樂很關鍵。」風謹對梅歡歡這個表妹還是很有耐性的,基本上問無不答。
上次在後院被「逮到」的清樂,此時正直直地站在殿門口,不敢亂走。「君上傳你入內。」明音從殿內走出來:「今日起,我來隨侍歡歡公主。」「為什麼?」清樂好奇地看著明音。「進去吧。」明音無意多說。
清樂進殿,梅歡歡正撅著嘴巴坐在風謹身旁,一雙眼睛哀怨地瞪著她,清樂被她瞪的莫名其妙。
「本君三天後去蛇族,你隨行。」清樂聽到風謹的話,有些驚訝,原來明音隨侍梅歡歡是這個原因,君上的意思是說,只帶自己去么?歡歡公主不去?怪不得歡歡公主那般看著自己,她肯定惱了自己吧。見她發獃,沒有回話,風謹有些不耐:「怎麼獃頭獃腦的?」「哦,屬下遵命。」清樂立刻從思緒中清醒過來。
「去找明音拿方寸袋,三天後,寅時啟程。」「是。」清樂轉身的時候心裡竟有幾分期待,是因為可以去金極宮外走走么?還是因為只有自己跟君上同行?想著想著,腳步變得輕盈起來。
風謹看著青衫少女清麗的背影,唇角浮上一絲笑意。
一旁的梅歡歡沒精打采,蛇族是自己根本不會去的地方,但是好想和謹哥哥一起啊,雖然清樂即將嫁給大哥,可還是好討厭。謹哥哥居然說她很「關鍵」,還要帶她去,想到她站在謹哥哥身旁,就像那個人一樣,心裡煩躁極了。無論是誰,都不能代替自己留在謹哥哥身邊呢。
清樂按照風謹的吩咐找明音取了方寸袋。方寸袋是鳥族寶物,乃四方之神朱雀以畏鼠之皮製成,外形如錦囊,可懸挂在腰間,內有乾坤,可將寶物置於其中隨身攜帶。方寸袋僅鳥族靈力最高者可得,一旦認主,只為主人所用,旁人拿到手裡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錦囊罷了。
清樂取了方寸袋之後到清輝殿回了風謹,還好梅歡歡沒在,想到她的目光,清樂就有一種莫名的「負罪感」,雖然自己不能給梅歡歡帶來任何威脅,但總是心裡怪怪的,像是覬覦了人家的寶貝似的。
風謹只說三天後啟程去蛇族,並未說歸期,清樂想著也許此行日久,球球會想念自己,於是便順道繞去後院。
流金池水面十分平靜,微風吹過,沒有掀起半絲漣漪,彷彿一面光滑的鏡子,看不出池中竟有生物。清樂輕輕換道:「球球,球球。」「傻丫頭,好沒有禮貌,說了不要叫這個名字。」金鯉分水而出,魚須擺動了幾下:「又沒帶雞腿兒,哎呀,喚我出來何事?」「我要隨君上去蛇族,不知何時回來,特地跟你道個別。」清樂略有點兒失望。
球球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在乎自己,自己就是很久不出現,它也未必會想念吧。畢竟也就一百多年的交情,還是靠著一根根雞腿兒維繫的。那時剛剛修鍊出神識的小青鳥叼著雞腿兒飛到池邊打算享用,結果,被躍出水面的大鯉魚嚇了一跳,雞腿兒掉在水裡,成了它的腹中之物,臨了,這廝還囑咐小青鳥,下次過來一定要帶雞腿兒。自此,一鳥一魚成為了「朋友」,小青鳥三五不時地帶根雞腿兒來看大鯉魚。
清樂化形后,再來的時候,大鯉魚不再叫她小青鳥,而是叫她小丫頭,聽起來它好像年紀很大了似的,其實,平時它說起話來老氣橫秋的樣子,讓清樂幾次想問它是被誰從什麼時候起養在流金池中的,為何連君上都好似不知道它的存在。
這邊清樂正打算開口。「蛇族?」鯉魚轉了轉眼睛:「去蛇族幹什麼?」「君上說是去修補結界。」「有人求見他?誰來求見的?」鯉魚看起來有點激動。「蛇族少主崖岸。」清樂一五一十地答道。「崖岸?」鯉魚略一沉吟:「他出關了?」清樂聽了有點兒懵:「不知道,應該是吧。」
「稍等片刻,有東西給你。」鯉魚沉入水底。水面又恢復了平靜,清樂覺得這樣一直站在池邊有些獃獃地,便輕提裙角,坐在了流金池邊的石台上,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紫藤蘿映入眼帘,勾起了淺淺的思緒。那次,君上在藤蘿架下午睡,自己就落在紫藤蘿架上,午後的陽光灑一人一鳥的身上,暖洋洋的,清樂曾以為,這樣的時光會常常存在,結果不久之後,自己便化出人形,在君上近旁靜靜相伴的機會少之又少。
「咳咳,發什麼呆呢?」大鯉魚浮出水面,陽光下面鱗片金光閃閃。它嫌棄地看看清樂:「看起來獃獃的,一點兒都不聰明,化形后怎麼是這個樣子?」清樂被它說的有些窘,又想起來,好像君上也這麼說,難道自己是青鳥形的時候,就看起來很聰明么?為什麼人形看起來比鳥形呆傻?
清樂心裡一連串的問號在看到水面浮出的一個閃閃發光的物體時戛然而止。那是一個平板狀的直徑有一人長的圓形物體,平鋪著浮了上來,乍一看像流金池中又多了一眼泉水,那物體中間銀色光暈流動,四周有霧氣繚繞。
大鯉魚得意地看了看被驚的更「呆」的清樂:「此乃雲夢鑒,帝禹以雲夢大澤水之精鍛造,后被淮河水妖無支祁奪走以精魂煉化,又在庚辰鎮壓無支祁時被奪回,鑒體流華,危急時刻可開啟並進入其中,自能保性命無虞。」
清樂驚訝地看著大鯉魚:「這般至寶……」「送你了,送你了,保小命用的。」清樂心底暖暖的,本以為它不在意自己,結果臨行前要送自己這麼大一個「禮物」。
「可是,這個太貴重了。」清樂很是不好意思。「化形禮行不行?話說,我還沒有送你化形禮呢。」鯉魚有點無奈。「可是這個太大了,怎麼拿著?」清樂愁眉苦臉。「放在方寸袋中啊,你不是剛拿到方寸袋?」大鯉魚眯了眯眼睛:「是不是還想說,方寸袋的主人不是你?」
「對,對啊。」清樂連連點頭,大鯉魚太聰明了。鯉魚嘰里咕嚕念了幾句什麼,雲夢鑒變成了手掌大小,清樂按它說的打開方寸袋,雲夢鑒飛入錦囊。「方寸袋認主,其中寶物只能由主人喚出,但云夢鑒是你的,暫時借用方寸之地,想用的時候可用意念喚出。」鯉魚又囑咐到。
清樂還有些不放心:「可是我私自使用君上的寶物不太好吧。」鯉魚笑道:「呵呵,放心吧,他是不會發覺到雲夢鑒被放入了方寸袋的,如果是別的東西就不好說了,不過,一般的東西是放不進去的。」
「時辰不早了,快回去吧,下次來記得一定帶雞腿兒哦。」大鯉魚打了個哈欠,咕咚一聲沉了下去。「喂喂,球……」清樂沮喪地看著水面的小泡泡,還沒有正式道別呢,還有,自己還不知道怎麼開啟和進入雲夢鑒呢,難道從方寸袋中直接喚出它來就可以了么?
清樂又輕輕喚了幾聲「球球」,終是沒有應答,她便悻悻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啟程之前,清樂又整理了一下行李,除了鯉魚送的雲夢鑒,瑛時還備了幾大包松塔給清樂路上吃,清樂有些哭笑不得,瑛時的原身是交嘴雀,最喜歡吃松子,但自己好像喜歡橡子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