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命火將熄
「這麼快就占卜好了嗎?」
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寸步不移守在天階下的木宇麟抬起頭。
卻只見孟望舒兩步並作一步,神色慌張的樣子,連台階都沒仔細看就直衝了下來。
「望舒!小心!」
好在木宇麟反應及時,將差點絆倒的孟望舒緊緊護在懷裡。
「怎麼了這是?這麼著急,要是磕到頭可怎麼辦?」
「阿麟!救救留青!留青他......」孟望舒扶著木宇麟的手,顧不得整理心緒,只驚惶無措道,「他的命火要熄滅了!!!」
「命火熄滅?怎麼會?」木宇麟也吃了一驚,來不及問事情原委,便被孟望舒拉著往書畫流音館方向跑去。
而占星高台上,蕭堂手握星月權杖,凝視著那顆黯淡無光的星,誰也沒有看到,那銀髮下悲苦的面龐。
星圖檯面上所有的星子,皆是占星師命定之人,孟望舒不知道為什麼留青會在那上面,但此時此刻,留青的那顆星星隕落在即。
寓意著留青本人,性命垂危。
「大小姐!」
剛趕到書畫流音館,孟望舒還沒發現留青,卻見本應在家中陪著孟曦的澄夢被館外的守衛扣了下來。
「澄夢?你怎麼在這兒?」
「先別管了大小姐,」澄夢雙手被反剪,單膝跪地卻還掙扎著往館里沖,「再不進去留青就要被燒死了!大小姐!快去救他!」
燒死!?
孟望舒一聽,臉色瞬間煞白,顧不得保下澄夢就往館內闖。
「望舒!」在這緊要關頭,一路上都默不作聲的木宇麟卻拉住了她。
「阿麟!你快放開我!」孟望舒整個人被拽回來,只覺得氣血上涌直衝腦門,恨不得把書畫流音館掀個底朝天。
「別衝動望舒,你聽我說,」知道她現在心急如焚,木宇麟更是不敢鬆手,只飛速解釋道,「館外沒有濃煙火焰,舅舅所說的火危,雖然不清楚究竟是何意,但絕不會是火災。」
「可是......可是......」孟望舒咬著唇,雙眼緊盯著書畫流音館的門口,全身依然緊繃著。
見狀,木宇麟擋在孟望舒眼前,語氣極盡溫柔道:「放心,我和澄夢進去找他,以防不測,你去請靜妃娘娘幫忙,好不好?」
「阿麟......」看著木宇麟的眼睛,孟望舒這隻無頭蒼蠅終於有了方向,「你一定......一定要救他......」
「你得信我呀,望舒,」木宇麟笑起來,摸了摸孟望舒的頭髮,傳遞過來的,是一種能讓人心安的力量,「聽話就快去,命火將熄,可不是鬧著玩的。」
「好......」孟望舒應下來,定了定心神后,去往了靜妃娘娘所在的常雲殿。
而書畫流音館實在是浩渺如煙,澄夢從未來過不說,更不知館內的區域分佈,一進門就開始了地毯式搜查。
木宇麟沒做聲,眼看著澄夢去了歷代國君畫像珍藏室,獨自上了樓。
鈍化的腳步聲下,木宇麟腦子轉的很快,留青要查的無非就是孟望舒今日來占卜之事,閔氏更是尤為重要,不出所料的話,留青現在應該在氏族書冊室里。
推開氏族書冊室的門,一股奇異的幽香鑽入肺腑,本是甜蜜的香味,木宇麟卻只覺得詭異,連忙抬袖捂住口鼻,一書架一書架地走過去,果然在中間一排書架后發現了躺倒的留青。
可除了暈倒,留青周身並未見到有什麼火燒的痕迹,火危的卦象是蕭堂親自占卜,不可能有錯,是有哪裡被自己忽略了嗎?
木宇麟不由得皺眉,越發靠近后,這股香氣越發濃烈,幾乎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
這味道......是從留青身上傳出來的,木宇麟蹲在一旁,但還不能確定,難道火危是指這股味道?
凝神屏息,木宇麟伸出手準備將留青扶起來,卻不曾想被留青身上比燒紅的鐵塊還滾燙的體溫給灼燒。
「嘶——」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可僅僅只是觸碰了一瞬的指尖,已經被燙傷。
震驚之餘,木宇麟有些慶幸......幸好......望舒沒有來......
不過留青......你到底是什麼人?木宇麟看著地上這張平靜的臉,忍不住嘆了口氣。
算起來,自己調查此人已經有了不少日子,可縱使他木宇麟的眼線遍布全大陸,竟也無一人知道此人的身世來歷,若只是尋常遺孤,為何會在蕭堂的占星檯面上有一席之地?那上面可全都是人中龍鳳,跺一跺腳全大陸都得抖三分的人物......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留青卻細微地發生了一些變化,若不是像木宇麟這樣一眨不眨地死盯著,是萬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
留青的臉還是留青,眉眼鼻唇全然是像雕刻下來的不變模樣,活生生地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斷然不會是換了個人。
只是在那頸側突然出現的,若隱若現的反光晶體是什麼?
木宇麟眯了眯眼,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試探性拿起一本書冊,挑高衣領半寸,好讓那東西完整的露出來......
「咦?這是什麼味道?木公子?木公子你在裡面嗎?」
澄夢搜完樓下,便火速上樓來與木宇麟匯合,還沒出樓梯,就聞到了這一陣四散開來,淺淺的異香。
循著香味的來源一轉頭,木宇麟肩上搭著的不是留青是誰?
「哎?他......」澄夢呆了一瞬間,一句沒過腦子的話蹦出來,「這......活的死的?」
「......當然是活的,」木宇麟被這話問的噎了一下,卻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只是昏過去了,剛找到他的時候就是這樣子,快來搭把手,大男人死沉。」
聽著木宇麟的咬牙切齒的聲音,澄夢這才反應過來,「嗷嗷嗷對對對!留青這體格子也不是一般人,快放著我來!」
掃了眼留青嚴絲合縫的衣領,木宇麟放心地將他搭上了澄夢的肩,拍了拍手,轉身合上了氏族書冊室的門。
好不容易出了書畫流音館,留青還是昏睡如逝世,任由澄夢又是掐又是擰,怎麼也叫不醒。
「好了,公報私仇也不是這麼報的,」木宇麟打點完館外的守衛回頭,看著遠處趕來的一行人,好心提醒,「若是被你家大小姐看到告發出去......」
「咳咳咳......」澄夢適時地放下了想要再揉一把胸肌的手,正襟危站,等著靜妃娘娘帶來的御醫給留青細心地號脈。
「阿麟!他怎麼樣了!不是說有火危嗎?他怎麼沒一點被燒的樣子......」孟望舒就算再心急,也沒敢上前耽誤御醫的診治,只大致看了一眼。
「舒兒莫急,宮中的御醫能來的都來了,我們不要胡思亂想。」靜妃在旁柔聲安慰著,雖然一路疾行,但也沒有失了氣度。
沒人能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御醫也緊皺著眉不敢妄下斷言。
孟望舒忍不住不安起來,抓緊了木宇麟的手,緊張兮兮地問:「對了!他現在是活的死的?」
果然,常言誠不欺我,木宇麟笑著搖搖頭,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這樣的主子,還能指望侍衛機靈到哪兒去。
「活的活的,我保證,」一邊說著,木宇麟一邊褪下了外袍,「倒是你得小心,別受了風寒。」
靡靡初春,尚且還是寒冷的時節,孟望舒這一來一回,跑了整座皇城的南北兩頭,薄汗微濕,兩頰酡紅,若不是木宇麟提及,她自己怕是根本沒注意。
帶著體溫的秋香綠溫暖著肌膚,得到了這句保證,孟望舒也總算是鬆了口氣。
只有澄夢蹲在木宇麟旁邊,默默嘀咕了句:「孟曦也太不靠譜了,還說什麼燒起來了,分明就是唬人......」
與此同時,宸王府。
曲豐昭已經醒過來了,一直守在榻前的閔笛也被勒令必須回房療傷,本該是休養生息之時,卻因為孟曦和椿葉的闖入又被鬧得雞飛狗跳。
「姑娘!姑娘!我們家主子不便見客!您請改日再來!」
「閔笛呢!我找閔笛!他一定回宸王府了的!他在哪兒!」
「孟曦?」即使有傷在身,曲豐昭也披著外袍下了床榻,揮退了丫鬟,身形單薄地靠著門框上。
「殿......」即使僵硬地低下了頭,孟曦的臉依舊白了三分,「見過宸王殿下......我找閔笛......他現在很危險......」
沉默的鈍刀在一寸寸凌遲著孟曦的靈魂。
「他在別院休息,我讓人帶你去吧。」
意料之外的是,曲豐昭沒有絲毫阻攔,也沒有絲毫疑問,彷彿孟曦是他最親近的人,就算是這樣橫空闖入府邸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也足以讓他全然信任。
可為什麼曲豐昭的語氣,是那麼的疏離......
「帶孟曦姑娘去閔笛的房間,有什麼需要的,聽吩咐便是。」
「是......孟曦姑娘,這邊請。」
丫鬟請路的手往後伸去,孟曦終究還是心有不甘,頂著那道針刺般的目光抬起頭,卻只看見了台階之上,曲豐昭轉身離去的背影。
長長的袍尾曳地,摩擦出絲綢獨有的沙沙聲,繼而一步一頓地被拖進了黑暗裡。
「殿下......」
看著孟曦久久不能回神,椿葉無奈,只能讓侍女帶著自己單獨去往閔笛的房間。
可誰知一走進別院,就有一股混著焦肉和燒木頭的味道傳來,椿葉忍不住屏住呼吸皺眉:「這是把什麼東西燒糊了?你們別院的廚子手藝也太差了吧。」
「這......」侍女捂住口鼻,盡職盡責在前帶路,猶豫了下辯解道,「我們別院沒有廚子啊,許是隔壁府上傳來的味道吧......」
隔壁?宸王府位於民安巷子盡頭,哪兒來的隔壁?
椿葉有些好笑,想著這丫鬟怕不是個新來的,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恢復鼻息,再次細細辨認了下這股子味道。
焦肉......燒木......燒......
而此時此刻,那丫鬟已經打開了閔笛房間的兩扇門,在她看清楚裡面的場景時,一介小姑娘頓時腿軟發顫,發出了恐怖的驚聲尖叫!
「啊!!!!!」
說時遲那時快,椿葉一把捂住了丫鬟的雙眼,疾退兩步撤離了房門,同時沖著別院外大喊:「孟曦!快叫人打水來!」
「閔笛在被活生生地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