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林綿看著最後三個字,宛如小鎚子重重敲擊在神經上,太陽穴突突跳痛。一個預感不太好的噴嚏如期而至。她就穿著一件真絲睡裙,肩頭露在外面,感覺涼絲絲的,於是添上睡袍,趿拉著拖鞋去客廳找葯。當初搬進來,聞妃添置了不少日常用藥,她翻出一盒感冒靈,翻過盒子一看過期了。過期了吃了應該也沒事吧?她拿著葯起身去接水,開了飲水機才發現,水桶的最後一杯水被江聿喝了。天意如此。算了吧。林綿覺著這一晚太過離奇,爬上床,掀起被子裹住囫圇睡過去。半夜林綿被冷醒,渾身汗涔涔的,但就是覺著被子薄,四處漏風,打著寒顫。睡之前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充電,她拖著沉重身體艱難拿過手機,找聞妃的微信。頭昏腦漲,後腦彷彿有根線拽得疼。濕漉漉的指尖按著小話筒,嗓音沙啞疲憊,「我好像發燒了。」「嗖」地一聲發送出去。她丟掉手機,躺回枕頭上,卷吧卷吧被子裹成一長條。手機半晌沒動靜。已經很久沒感冒了。病來如山倒。她閉著眼睛,睫毛輕輕抖動,臉頰浮出不自然的胭脂紅,有些費勁地交換呼吸。雲廬公寓內燈火通明。江聿彎著腰蹲在地上拆螺絲。他換上t恤和工裝褲,衣袖捲起來露出線條分明的胳膊,手臂肌肉用力膨起好看的弧度,帶著一雙黑手套,手腕靈活,不一會兒就將床板卸下來。江斂倚在門邊,看著好端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床,十分不解,「哥,你什麼時候變物種了?」江聿抿著唇,如墨軟髮根部深處點細汗,脖頸青筋凸顯,汗滴順著脖頸往下滑沒入衣領,鋒利的輪廓讓他多了幾分野性。一滴汗順著額頭滑到鼻樑,就快要從鼻翼滴下來,他撩起衣角蹭鼻尖,布料洇出一團陰影。「哥!!!」他只顧著忙活,沒空搭理江斂,江斂不幫忙就算了,跑到江聿旁邊蹲下看他幹活。像個監工。不過江聿沒見過白吃白住還不奚落主人的監工。「什麼?」江聿嫌棄江斂擋著光了,撥開他。「二哈。」江斂自顧自地笑著,「你拆家啊。」江聿吐了口氣,默不作聲轉過去繼續拆床尾,很快一整架床被他拆掉。「哥,好好的床你拆了我睡哪兒啊?」江斂後知後覺。江聿冷淡吐字,「沙發地板睡大街橋洞都行。」「哥,你不管我死活。」江斂控訴。江聿眼皮上有道淺淺褶皺,眼角弧度上揚,只不過他不笑的時候,垂著眼皮,有種難以接近的矜冷感。他扯出涼薄語調,「不拆了這張床,我就要死了。」江斂震驚看他。「以後沒事別來我家。」他反思一下自己的話太不近人情,又說:「來也行,提前打電話預約。」「哥,你沒必要吧。你打算幹嘛?」江斂視線在江聿身上來回掃。總覺著不對勁。江聿用手背蹭了下頸間的汗,拿起手機找搬家公司,語調輕鬆隨意,「你嫂子不方便。」「靠???」江斂爆發一聲驚呼,吵得江聿回頭示意他閉嘴。他還想問真假,嫂子什麼時候回來,就見江聿指尖頓了下,眼睫微動,然後快步衝出房間。「哥哥哥,你去哪兒?」江聿扶著玄關換鞋,交代江斂把客房的床扔出去,拿起車鑰匙重重摔上門。林綿誰得昏昏沉沉。做了好幾個零碎的夢,體溫越來越高,從冷變得很熱,呼出的氣息滾燙。再這樣下去不行。她支著身體坐起來,探了探額頭,渾身都很熱,根本分不清到底體溫有多高。她去客廳蹲著找體溫槍。明明記得體溫槍放在電視櫃。可翻遍了抽屜,毫無蹤影。
家裡總共這麼點地方,還能放到哪裡?林綿還沒想答案,門鈴驟然響起,嘰里呱啦地吵鬧著,腦仁被牽著疼。大概是聞妃來了。林綿踩著虛浮腳步,輕輕轉動門鎖,房門打開,一股帶著清淺的煙味的冷風吹了進來。高熱的體溫頓時感覺很舒,繼而又察覺出不對勁。怎麼會有煙味,她用力推門,一直骨節分明大手扣住門框,強迫著撕開一道門縫,露出半張臉。林綿見是江聿,瞬間卸了力氣,「你怎麼又來了?」江聿掀起薄薄眼皮,「我的戒指不見了。」林綿這才注意到他手指上空蕩蕩,無名指上有個小小的戒指印,是經年累月戴出來的。「啊,確認是在我家不見的嗎?」生了病,林綿渾身冒著虛汗,鼻音濃重,還有些不易察覺的軟意。江聿跟在她身後進門,輕輕推上門。室內靜悄悄,陽台門沒關,有風不斷灌進來,雖說現在不冷,但也不舒服。「我就來了你這兒,你懷疑我?」江聿漫不經心開嗓。林綿渾身沒力氣,自然也沒精力跟他爭辯,「我沒看到,不過我讓機器人掃地了,你自己找找吧。」她還要找溫度槍呢,轉身就往廚房去。江聿在客廳里敷衍了事的找了一圈,又去機器人塵盒撥了撥,就作罷。他起身,看見林綿弓著背,站在中島後面翻找著什麼,又因找不到而面色焦急地皺著眉頭,他大步跨過去,伸手去拽她。「你臉色不太好。發燒了?」他伸手去摸她額頭。林綿眸光一怔,本能躲開。下一秒,就被扣住肩膀,乾燥掌心撫上額頭。焚香混合著淺薄的煙味嗅入鼻息,竟然有瓦解意志力的魔力,林綿睜圓了眼睛,一時忘了呼吸。「躲什麼?「他輕扯嘴角,「又不是沒碰過。」林綿迅速從他手心逃離,「我沒事。」「都燒成傻子了還沒事。」江聿奚落一聲,抬抬下巴,「回去躺著。」林綿說:「我要找體溫槍。」「找不找都沒用,你就是發燒了。」見林綿固執站著,他輕笑一聲,「我的手就是體溫槍。」時隔三年,有些記憶爭先恐後湧上來。——「喜歡的我手?」——「林綿你這麼容易發燒,以後沒有我可怎麼辦?」林綿呼吸不順,嗓子乾澀發癢,轉過臉低咳。「你確定這是你家不是酒店?」江聿看見水桶空了,冰箱里更是空空如也,忍不住奚落。林綿咳得嗓子都啞了,「你戒指還找嗎?不找的話,我要休息了。」江聿深深看了她一眼,明明是只會撒嬌黏人的貓,非要博取同情,裝作高冷口是心非。林綿不等他回答,率先離開廚房回房間躺下。頭越來越沉,迷迷糊糊間,她聽見房門重重鎖上的聲音。終於走了,她才安心地闔上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巨大的開門聲吵醒林綿,客廳有稀稀疏疏腳步聲,像是走來走去。身體如泡在沸水裡,她太難受了,實在提不起精神。沒一會兒,房門被推開一道縫,燈光隨之湧進來,她費勁睜開眼皮,看見向光亮處。江聿端著一杯熱水,俯身放到床頭櫃,騰出一隻手觸摸她額頭。輕而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綿,起來吃藥。」她下半張臉埋在被子里,臉頰眼角泛潮潮濕的胭脂紅,睫毛濕漉漉的垂著,她嘴裡溢出聲音,「不想吃藥。」江聿恍惚了一下,時隔三年的畫面無縫重合,他沉默一秒,膝蓋抵在床上,俯身將被子里人挖起來。滾燙的身體軟綿綿的,沒有支撐地倒在他懷裡,潤膚露的香氣撲了滿鼻,髮絲擦過脖頸,蹭得嗓子發癢。江聿喉結滾了滾,低眼,盯著她泛紅的鼻尖,薄唇動了動,「林綿,撩撥男人的手段一點都沒長進。」「林綿——」他垂下鴉黑睫羽,眼底情緒很濃,即便她的手段再拙劣,他堅固不摧的意志生出一道裂縫。江聿拿過溫熱水,拆了一片退燒藥,抵進林綿嘴唇里。她皺起了眉頭咽下。唇瓣柔軟,擦過指尖,有些回憶在腦內如火花爆裂開。記憶會淡,但烙印在身體的記憶不會。哪怕一千多個日月,他仍舊記得第一次她勾住她手指的綿軟,第一次按著他腹肌丈量的特意,如烙印在腦海中。
明明哪哪都很軟的一個人。怎麼會說走就走。江聿這輩子矜貴高傲,從沒遇到過挫折,想到被甩氣就順不下這口氣,他喂林綿喝完水,把人放回枕頭上。眸光盯著鼻翼小痣,淺褐色眼眸變得很深,喉結快速涌動,他移開視線,拽著汗濕的t恤領口扇風,彎腰替她掖好被子,低聲哄著林綿,「手機密碼多少?」林綿燒得迷迷糊糊,警惕心很弱,「228846。」江聿頓了一下,眉眼深沉地看了一眼林綿,確認她沒開玩笑,便輸入界面,手機很快解鎖。他不是有意冒犯,出於自家重點藝人的安全考量,他點開林綿的微信。裡面塞滿了消息,強迫讓他恨不得幫她把小紅點全清楚了,當然他沒那麼做,點開置頂的聞妃,用林綿的口吻通知她發燒了。眸光無意掃到他的微信頭像,備註都沒改一個。消息十有八九是誤發。他乾脆點進聊天記錄,將林綿發給他的那一條點了刪除。界面還保留在「江太太」。江聿放下手機,然後悄然退出房間。被電話吵醒,林綿也剛渴醒了。「小祖宗,對不起對不起,我喝多了你怎麼樣?我在樓下,你給我開門。」聞妃一直道歉。林綿說沒事,「我好多了。」「還有五分鐘,你給我開門。」嗓子里著火似的,渾身酸疼,像是拆了骨頭重組一般,支起身看到床頭上涼掉的水。昨晚的記憶悉數湧入腦中。她發燒了,江聿折回來找戒指,後來他出去買了葯照顧她。也不知道江聿戒指找到沒。掛了電話,她點開江聿微信,還停在「江太太」沒回復。她猶豫再三,編輯消息。林綿:【昨晚,謝謝你。我會幫你再找找戒指。】那頭很安靜,一直到聞妃敲門都沒回復。聞妃不光自己來了,還把助理帶來了,她從被子里挖出林綿,一碰才發現林綿發燒了。林綿抱著毯子陷在沙發里,她對助理說:「你幫我在客廳和廚房找一個戒指。」「什麼戒指?」聞妃拉開冰箱發出驚訝,「誒,綿綿,仙女終於不喝露水改吃凡人的食物了?」冰箱里塞了十幾瓶礦泉水,還有雞蛋和奶製品,這根本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會買的。「不是我買的。」她聲音很懨,但還是被聞妃聽見了。聞妃靠在冰箱挑眉,「不是你買的,那是誰買的?林綿,你家裡來男人了?」林綿動動嘴角,「沒有啊。」「還說沒有。」聞妃看好戲似的踢踢垃圾桶,「煙蒂啊,誰抽的?別告訴我是你。」林綿抿唇不回答。昨晚吃了葯睡過去,她連江聿幾點離開的都不清楚。「江玦來過了?」聞妃一臉八卦,「他接你吃飯然後來你這兒了?」林綿搖頭。聞妃只當林綿害羞,晃著她肩膀說:「我們綿綿出息了。」助理翻遍客廳和廚房,一臉愁苦,「林綿姐,沒有找到戒指。」林綿很輕地嗯了一聲。改天再告訴江聿吧。林綿這次病來如山倒,體溫升降好幾次,還伴隨著咽喉發炎,嗓子痛得快說不出話。她不說話,眼神淡淡的,身上那股清冷氣質更濃,甚至讓聞妃夢回她演《潮生》的孤僻小啞女。聞妃帶著林綿上了私人診所,輸液消炎,體溫才穩定下來。傍晚時,林綿家裡迎來了一位陌生人。其實也不全陌生——江聿的助理林律。林綿撿走沙發上的劇本,沙啞的嗓音客氣問道:「江聿的戒指還沒找到,他很著急?」他們的婚姻是假的,一枚戒指更是不用在意,在她看來,大抵是戒指比較貴重,而不是作為婚戒被他看重。林律稍愣,「倒不是很著急。」不著急特地派助理過來找?林綿沒發表意見,林律心細如髮,倒是察覺她誤會了。「林小姐,江總讓我今天幫你搬去雲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