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革命與反革命
第二十八章革命與反革命
「姐夫,能說說蘇記目前的商業運營情況嗎?」
「喔?小裕不愧是劉家人,這對商業的興趣還真是天生的。www.」蘇恭一笑,走到書架上拿出了一個真皮包裹的筆記本,拿給劉裕道:「自己看吧,這是蘇記下面十個廠、店三個月來的經營情況。」
「謝謝姐夫了。」
從第一頁看起……筆跡有些潦草,而且是用英語書寫的。
蘇紀,也就是所謂的蘇家自從二十年前從寧波來到上海后,便在租界外開了家當鋪。初始生意做的火爆,卻遭到了有權有勢之人的覬覦,家業被巧取豪奪的一大部分。幸而那時才十七歲的蘇恭在天主教會學校念書;他在與美國的新教教士談及家族的問題后,得到了那位先生的慷慨幫助。那位美國先生甚至寫信給當時的上海縣府衙門抗議不公平對待基督教徒。
縣令也沒有想到屁大點的事居然驚動了洋大人,自然很快的把當鋪還給了蘇家。從此蘇家便通過蘇恭搭上了公共租界的班車,那時靈敏乖巧的蘇恭很得美國教士的喜歡,經常帶他以學徒的身份出入租界內的各種場合。所以他便成了蘇家與教會之間的中心樞紐。
接受了洗禮,成了基督教徒的Sue·Kong也得到了『Christian』克里斯提安的教名,意思是『信教者』。
在見識到洋大人的威力后,為了表示自己的虔誠,同時也是為了報答洋大人的恩德,更是為了討好殖民者,當時蘇家決定免費贊助教會發行和傳播基督教書刊。這個一開始是虧本的買賣,到後來卻成了蘇家崛起的關鍵。
十年前義和拳民事件,和接下來的八國聯軍為蘇家開啟了黃金時期。當拳民在短短半年時間就被鎮壓后,中國再也沒有任何勢力敢與洋人作對了。這使得基督教的傳播立刻擴大,信徒以幾何的速度在增長。此時再從香港運來基督教書刊已經滿足不了不斷擴大的需求了。對此教會理所當然的找上了『虔誠』的蘇家,希望他們能夠建設一家油墨印刷廠,負責印刷基督教的刊物。
此時已從美國留學回來的蘇恭在家族商討中力排眾議,甚至與幾個叔爺鬧翻後接受了教會的建議,順利建成了上海第一家油墨印刷廠。
接下來的三年便是蘇家迅速擴張的時期;印刷的書籍從一開始的聖經迅速擴展到西方的宗教書籍,然後是西方的所有買的動的書刊。此外,以與殖民者良好的關係為基礎,蘇家迅速把手伸到了上海的各行各業;造紙、商貿、洋貨都有蘇家的身影。蘇家已經幾乎成了公共租界在上海商界的中國代言人,誰又敢不賣他面子?而且會拉丁語、法語、英語的蘇恭確實很有經營頭腦,方方面面的結果使得蘇家從一小財主一下子成了上海商界的新貴。
而且世紀初的那場上海橡膠股市大崩盤,在早已懂得股票理論和投資的蘇恭眼裡,卻成了掠錢良方。無人知道蘇家在無數商家倒閉的同時,席捲了多少兩銀子。
幾乎是一手打造出蘇家的天地的蘇恭,也理所當然的成了蘇家的家主,甚至還迎娶了江寧大家劉氏的長女為妻。而且由於是基督徒的原因,蘇家並沒有妻妾,更是為姐姐省卻了不少煩心事。
現如今的蘇家與美國關係最好;大批的花旗國產品都通過蘇家買到了中國市場上。
這樣一位完全接受了西式教育,甚至在思想上都西式化了的姐夫,選擇使用英語來記載商業狀況就不足為奇了。
目前蘇紀來錢最快的是商行;上個月利潤額高達500%,凈收入為4萬兩庫平銀。每個星期都有新貨從美國抵達上海,而這些洋貨中除了那些美國的洋行外,就只有蘇家才能拿得到,市場上已經形成了數家洋行與蘇家平分上海的局面。
此外當鋪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而且由於有『洋大人』照看著,也沒有哪個有膽子去招惹。
油墨印刷和造紙只是略微盈利,卻是蘇家看得最重的行業;因為那是他們與教會和租界良好合作的基礎。
這份文件上把蘇家三個月的情況是展示的清清楚楚,至少看不出一絲的不對勁或者隱瞞。在蘇恭眼裡,除了是自家人外,也不覺得這些是商業機密。真正的機密都在自己的腦子裡!
「姐夫,為什麼上個月商行進口了大批的鋼材?」
劉裕有些不解的問道,他發現上個月的鋼材採購數量增長了十倍。
「呵呵,小裕在國外待久了,可能對咱大清國不了解……這鋼材無論是朝廷的軍備,洋人的鐵路都是要用的。前一陣子這津浦鐵路督辦大臣長麓與英德銀行簽署了貸款條約,其中就是拿浙江一部分的鐵路權來換新政和練軍所急需的英鎊。英德拿到了這塊肥肉后,必然要動工……這一鐵路一修,所需要的鋼材將是天文數字般的。」
「原來倒有這回事……」
兩人繼續就商業的話題談了會兒,直到蘇恭突然問道:「小裕在德意志有接觸到革命黨么?」
一口威士忌差點嗆喉嚨里,這話題轉變的也太快了吧?不過見蘇恭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劉裕決定還是坦誠相告。以蘇家與劉家的關係,加上劉家在官員里的影響力;蘇恭不可能會傻到與劉家決裂,更不可能認為一個所謂『亂黨』的身份就能扳倒劉家的二公子。除此之外,劉裕確實對這個沒見過幾次面的姐夫有好感。
「有,而且已經入黨了。」
「果然……」面對劉裕的實話,蘇恭嘆了口氣。
「像你們這些熱血青年,最是容易被革命的口號所打動……革命是最殘酷,最暴力的事,是要流數不清的血的!」
「在這個已是病入骨髓的中國,只有革命這激葯才能喚醒!」
「那你不怕藥物太烈把病人病死?如果一切都是想象的那麼簡單,為什麼那麼多革命都失敗了?就算是那付出了異常慘痛代價才成功的法國大革命,結果呢?一群不如妓女的政客互相殘殺,民不聊生,最後出了個拿破崙!」
「國家需要穩定,病去如抽絲,又怎能下猛葯?」蘇恭說到這裡,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平靜。在他看來他需要把已經走上邪路的劉裕拉回來。
「那麼姐夫,你認為中國如果不走革命,應該走什麼?君主立憲?」劉裕的話中不知不覺帶了點諷刺。
「沒錯!英吉利、德意志、日本因君主立憲而強;反觀所謂共和的法蘭西則由於那不斷爆發的所謂『革命』從五十年前的歐洲大陸霸主成了如今跟在英吉利屁股後面的老二;工業實力甚至不如後起的德意志!」
「那姐夫想過美利堅這個共和,想過俄羅斯這個君主立憲沒有?」
「俄國是由於他的多民族,近代擴張太快才產生的矛盾,而且沙皇依然在國內有著足夠的控制力。等大戰開始,德意志戰敗后,威望空前的沙皇將化解國內的所有矛盾!至於美利堅,它由於東西兩大洋,南北無強敵,在沒有外患的情況下自然可以革命,甚至是打得天昏地暗幾十年後再收拾殘局!可是中國呢?東有日本,北有俄羅斯,南有英吉利和法蘭西……四周都是虎視眈眈的強敵,如果中國革命則必亂!只要中國一亂,沒等國內分出個勝負出來,中國就將被那些鄰居完全瓜分掉,如此,則中國人將真正的成為亡國奴!!」
「一個強權的中央政府才是中國所需要的,而革命的結果恰恰會摧毀中央,變成軍閥混戰!」
「也就是說寧願讓這個腐朽的清政府繼續執政,也不應該用革命這一時之痛解決一代之問題?」
「沒錯!」
不得不說蘇恭確實是考慮到了問題,也看到了革命后造成的權力真空產生的軍閥混戰,和因此所造成的危害。不過他並沒有想到,或者說無法預料當大戰爆發后,歐洲勢力將全面收縮,而日本自身此時還太弱小,不足以吞併中國。等日本強大到可以發動全面侵略戰爭時,時間已是二十多年後了。
若是沒有一次世界大戰,可能中國的結果真的會像他講述的一樣……
不過這也好理解,因為就算是開展雙方,也以為一場大戰打個一年半年的就結束了,誰都想不到這將會是持續四年多,空前慘烈的工業化戰爭,將是歐洲三百年的制霸天下的喪鐘。
「姐夫,你認為我們一旦革命,列強將乘虛而入,將中國瓜分掉,而且你也預測到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將在歐洲爆發……你認為這場大戰的結果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