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章、渡世步難度凡塵
看到滿臉興奮地張荼,邊關月第一次感覺什麼叫做沒有見識的土包子。但是他也不忍心打擊,反而在心中自我安慰道,這畢竟在八荒文明起源的初期,長春冊奠定了人族的強盛和繁衍的希望。
不過儘管如此,後期所衍生成的功法,卻是無一不對資質的要求甚高,幾乎沒有意外,因為資質是修者與凡人的唯一區別。
資質差者,不出意外的情況下,終生無緣修者天地。
但是,張荼不一樣啊,本身就是一個時代意志的選擇,再加上諸天授道的洗禮,不說別的亦是罕有的體質,可是如今,卻是要修習最初最原始的功法。
這莫名地喜感,讓邊關月內心的徹底消弭了那一絲絲意外而來的憂慮。
隨著一聲震動,這個殘破的小世界終於與母星空間相融合,隨著一道道璀璨的紋路顯現,那詭異的道則,看不明晰的法理,震醒了吐納之中的張荼。
隨著一切緩緩塵埃落定,張荼看到了那曾經是家的位置。
原本溫馨的家園徹底變了樣子,有的房屋直接消失不見,有的剩下的斷壁殘垣轟然倒塌,有的在劇烈的震動之中完整的塌陷,天災威脅著嬌嫩的生命之花。
暮色降臨,原本華燈初升的輝煌景象消失不見,天空之中到處都瀰漫著死亡的氣息,有的人被壓在廢墟之下,有的人無家可歸,還有人被湍急的河流沖得無影無蹤。
曾經作為齊國的精神支柱的鋼鐵之師也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摧殘,無力第一時間發起救援,而隨著天地的大變,似乎一切都發生了不一樣的細微變化。
通訊……似乎不能用了。
大地之上,無論是哪裡,只要是有人煙的地方,天空都是灰暗的,都有無家可歸的人,河水開始變得洶湧爆裂起來,天地巨變之後,所有的河壩水庫都發生了崩裂,洶湧澎湃的河水向著下游區域開始蔓延。
天災人禍,一切才剛剛開始。
張荼看著眼前的場景,到處都能聽到人們的叫喊聲,叫喊親人生還的希望聲。而在廢墟里的生命也在回應這種希望,強烈的求生慾望。
他只覺得嘴裡很苦澀,原本心中的歡喜也早已不翼而飛,同時一股慶幸也在心中揮散不去,這時候,張荼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又甜又苦的瓜。
苦甜瓜。
為自己第一次有希望把握人生而甜,為眼前的狼藉而苦,為了一個個陌生人而苦澀,雖然大家沒有交集,可是,都是自己的族人啊。
放眼望去,一位母親在挖著石塊,正在尋找自己的孩子,可是瘦弱的身形卻是一直徒勞而無功的努力著,這位母親已經筋疲力盡,但是繼續尋找著她的孩子。
而一瞬間,張荼便是瞅見了自己的父母,母親在撕心裂肺呼喚著自己的名字,不斷轉移著碎石,而父親則是沉默不語的在廢墟之中清理著屍體,但是實力變得極佳的張荼,卻是看見,那些過去的面孔,不時有滴滴晶瑩落下。
這毀天滅地的慘狀,又有幾人可以生還?
他們不敢想,自己的孩子,在這毀天滅地的變化之時,究竟在不在家裡。
如今通訊都已經斷了,又如何確定親屬的位置,新時代所帶來的便捷,在這一瞬間,變成了一種致命的恐慌,一時之間,大家忘了該如何報平安,定位置。
「爸!媽!」
一聲更咽的呼喚,頓時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力,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遠處快速的本來。
「我在這,媽。」
張荼控制著力道,撲倒在母親的懷中,但是巨大的衝擊,仍是讓母親的身形差點一個趔趄坐倒在地,但是絕處逢生的希望,沒有人注意這些。
溫聲安慰了母親一會兒后,張荼轉身看到略微有些局促的父親,被太陽曬得黝黑的面龐上,眼眶仍舊紅紅的。
「爸,還有煙么?我煙丟了。」張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突然發現自己父親那原本挺拔的身軀,此時似乎也有了微微佝僂,而那頭髮,也有了許多的斑白。
自己原本挺拔高大的父親,究竟什麼時候被生活壓垮了脊樑呢?
聽到自己的話語,張荼卻是發現父親突然如釋重負一般,雙手不斷的摸索著每一個衣服兜,最後給自己顫巍巍的點上了一根之後,隨手將剩下的丟了過來。
「爸媽,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張荼在看到父母的那一瞬間,淚水便肆無忌憚的流淌,他不止一次地想象,可是不敢深思,只能通過不停地和邊關於訴說才能壓抑住那種恐懼,因為要是真要面對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下來,他怕,他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怕面對這種死別的時分。
他不能接受,在這物慾橫流的世界之中,為他撐起一片天的父母,就這麼離去了。
叼起煙,感受到熟悉的觸感和溫度,張荼才感覺到此刻的真實,這不是夢,哭著哭著,就笑了起來。
看到張荼安然無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母親輕輕地擦拭眼角,張荼不明白,在這短短的時刻之中,自己失蹤的時間之內,父母究竟承受了怎樣的煎熬。
由於特殊的時代烙印,作為獨生子女的張荼,承載的不僅僅是新生家庭的責任,更是父母的唯一寄託,他不能確認,如果自己不在了,自己的父母是否能夠承受起這般毀天滅地的精神打擊。
看著母親那鮮血淋漓的雙手,父親那血肉翻開的小腿,張荼感覺自己的雙手都在顫抖,顫顫巍巍地找來不知道哪家的藥箱,小心翼翼地為父母包紮,待到一切安置妥當,狠狠吸了一口才開口說道。
「爸媽,你們隨我來,有一個地方很安全,你們在那裡等我,我還得去找一個人。」
張父深吸一口,蹙眉說道:「不是我攔著你,我就是從河邊過來的,河水經過驟變之後已經變得更加的遼闊,起碼擴大了十倍不止,你又如何過去?大橋又全部都已經斷裂……」
猶豫了片刻后,繼續說道:「你又不會游泳,還是我去吧。現在手機不能用,沒有信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我知道你要去找誰,那孩子,可比你孝順多了,如今我這要不親眼看到她安全,心裡總是不得勁。」
而身形微微一動,頓時劇烈的疼痛傳上心頭,黃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地從額間冒出,如今一旦鬆懈下來,傷口的麻木加劇的傳上心頭。
「爸,你這個樣子,就別逞能了,你就沒看到,我瘦了么。」張荼笑著說道,隱晦地表達自己的變化。
張母幽幽地嘆道:「一瞬間,我都以為是看到了十多年前的你,那時候,你就是這般模樣,臉這般大的變化都出現了,你的身材發生變化,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不過你真的有把握么?我擔心的可不是河,而是河裡會不會出現一些莫名的生物。爸媽離不開你。」
張荼似是第一次認識母親一般,瞪大了雙眼瞅著父母,這認真程度和接受程度,可以啊。一點都看不出老年的固執和難以溝通。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你媽為了能夠跟你有更多的話題,把你常念叨的那些小說啊,電視劇啊,在你上班的時候在家看了一個遍!」張父在一旁揭短道:「要是上學的時候有這勁頭,那能上不了初中么?還至於只有小學畢業,只能打零工么?」
張母毫不示弱地說道:「說得你沒看一樣,那本小說不是你買回家的?還藏著掖著不讓兒子看見,每次都板著臉,可是卻比誰都在意。」
張荼笑著看著父母拌嘴,但是笑著笑著覺得眼睛有些酸,喉嚨有些更,自己確實是有些忽略了父母的感受,這些年來,溝通最多的竟然是大學時期要生活費,母親還會絮叨兩句,而父親溝通最多的竟是爭吵。
「你不想給我錢就算了,說什麼啊。」
「不就是錢的問題么?至於么?」
回想起一句句自己曾經不知廉恥地豪言壯語,張荼只覺得麵皮一陣陣發燒,曾經豪情壯志的要給父親證明自己的能力。
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超越父親,給父母帶來更好的生活。
可是現實中來自社會的一記重拳,讓自己一敗塗地,甚至靠著父親賣掉一套閑置的房產,才勉強為自己償清債務,那都是自己父母的血汗錢。
看著張荼的雙眼微微泛紅,張母連連問道:「荼荼,你沒事兒吧。好了好了,爸媽不吵了,你覺得你有把握,你就去做,我們永遠支持你,但是你要記得,我們永遠會等你回來。」
「雲裳是個好姑娘,只要她還活著,別管那麼多,將她帶回來,我們一家人,好好的。」
張荼咧嘴大笑,掩飾著目中的晶瑩,說道:「媽,瞧你話說的,害,你們先隨我來……」
張父說道:「好了,你放心,我跟你媽還能照顧好自己,我們就不過去了,這邊還有很多鄰居需要幫助。你快去快回,好吧。」
張荼扭頭看了看周遭的熟悉鄰居,面色凄然,雙目中再無希望之色,唯有寥寥安全團聚的家庭,可是面上喜色也沒有太多,畢竟,他們還有更多的親人,生死未卜。
心中喟嘆也沒有再勉強,辭別父母,張荼來到浩瀚的夷水畔,原本就有寬有三里的夷水此時更加的浩瀚,一眼竟是望不到盡頭。
張荼嘗試著運轉真氣於雙足之中,輕輕踩在河水之上,去發現熒光湛湛,自己竟是可以漂浮於水面之上,而與此同時,心底似是浮起一頓經意。
「我渡世人,何人渡我?苦多樂多,生命來過……非生非死,無身無我……以意化形,形意雙飛,超天換地。」
「渡世步么?」張荼喃喃自語,心中仍是感慨不已,這諸天授道,究竟會給自己多少驚喜,而這些潛藏在意識深處的東西,彷彿只有在自己需要的時候才會觸發,不然一切都會如同深埋的寶藏一般。
當真如同邊關月所言一般,諸天授道,更多是埋藏了一個時代的傳承,而一切,都需要自己去發掘,去挖掘,去傳承,然後超脫。
身形如幻似夢,轉瞬間便是飄然而逝。
看著滾滾而逝的夷水,他沒有感慨的時間,徑直朝著記憶中的方向快速而去。
而此時,夷水畔的茅草屋中,邊關月看著急匆匆離去的身影,看著那已經埋藏歲月許多年的渡世步,一時間,他說不出是喜還是悲。
而家的廢墟之上,張父和張母仍是絮叨不止。
「你說荼荼真的是得到了小說中寫的那種造化么?」
「我看不假,要不然會早晨還一個死胖子,現在就回到了年輕時候的樣貌?還有,他會游泳么?就現在的夷水,我過去都難,而且他怕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唉……希望雲裳沒事兒。」
「肯定沒事兒,等他倆回來之後,我們再好好盤問,修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