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陳橋回來得略晚了點,唐一驚的醫書藥材實在太多,著實是收拾了很久。祁斯遇並不確定唐一驚會來,見到她的時候相當欣喜。「想不到唐姑娘真的願意和我們一起走。」
「我的一諾也值千金。」唐一驚說得很認真,「既然早就答應了要為你看病,那就沒有中途放棄的道理。再者說了,阿酒也是我唯一的弟子,我想好好教導她。」
「有唐姑娘教導阿酒醫術,我很放心。」祁斯遇看著唐一驚拉著的沈予酒又說,「你和阿酒甚是投緣,你若不來,我還要擔心她不適應呢。」
聽到這些的唐一驚表情有些複雜,但她還是說:「承蒙小郡王信任了。」
祁斯遇本想讓唐一驚順便把沈予酒帶去休息,沈予酒卻不肯走,非要留下來賴著祁斯遇。祁斯遇無奈,只能把她抱起來,她摸了摸沈予酒的頭,逗她說:「這幾天都沒見到哥哥,是不是想哥哥了?」
小孩子總是夠誠實,沈予酒重重點頭:「很想很想,哥哥總是不回來,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阿酒了呢。」
「怎麼會呢。」祁斯遇捏了捏沈予酒肉肉的臉蛋,然後柔聲說:「阿酒放心,哥哥永遠都會喜歡你的,你就是哥哥最喜歡的妹妹。」
沈予酒聽到這話很開心,她在祁斯遇臉色親了一口,然後又說自己餓了。祁斯遇把她放了下來,問:「哥哥還有些話想和陳橋哥哥說,讓陳厭哥哥陪你吃飯好不好?」沈予酒本是有些不情願的,但她看了看陳橋又看了看祁斯遇,還是點頭說:「那好吧。」
祁斯遇看著陳厭把沈予酒帶了出去,這才問陳橋:「明鏡台現在怎麼樣?」
「和以前一樣。」陳橋如實說,「消息傳不了那麼快,不過明日就不好說了。」
「老實說,除卻我爹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明鏡台了。」祁斯遇長嘆一口氣,「但是事已至此,也顧不過來這麼多了。」
陳橋點頭:「明日才是重頭戲,先平平安安到金陵再去想這些吧。」
「亦仁會去送咱們。」祁斯遇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把最要緊的事告訴陳橋,「陳澗的事你放心,陛下不會追究,也沒人能再揪著這件事不放了。」
「祁年。」陳橋叫完這一聲就說不出旁的了,他幾經斟酌,還是沒能把問題問出口,祁斯遇卻替他做了答。「不只是因為陳澗,在這個漩渦中心卷了太久,我也想歇歇了。」
「還是要謝謝你。」陳橋看著她說:「等陳澗回去了,我一定要他親自上門道謝。」
「算了吧。」祁斯遇反倒沒那麼看重這件事,「我也不全是為了他,我是在求自己的問心無愧。」
陳橋沒再多糾結,只是說:「你早點休息吧,我去看看阿酒。」
「對了。」祁斯遇卻又想起了另一樁事,「你記得給裴姑娘送個信,就說我們要去金陵了。」陳橋知道祁斯遇打的是什麼算盤,心裡很是無奈:「怎麼人都被趕出中都了還不忘抽空做月老啊?」
對此祁斯遇振振有詞:「咱們在金陵不也得過日子嗎。」
陳橋說不過她,只能一一應下照辦:「知道了。」
藺端一大早就如約到了都國公府,不多時藺珏也到了,他看著比藺端還憔悴些,眼下發青,胡青還相當明顯。
「珏表哥怎麼這般模樣了?」祁斯遇還有心思打趣他:「是當爹太高興了嗎?」
「折騰了一夜,今早才生。」藺珏說話時既幸福又疲憊,祁斯遇連忙問:「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男孩兒。」藺珏笑著說,「已經取了名字了,叫藺玙。」
「君子配美玉,倒是好名字。」祁斯遇說完卻嘆了口氣:「實在是忙忘了,也沒給小侄子準備什麼禮物,等到了金陵我一定要給他補上。」
「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藺珏全然不介意這些,他只擔心祁斯遇的安危:「阿遇,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小心些總是沒錯的,等到了金陵別忘了給表哥報個平安。」
「會的。」祁斯遇說完又看向藺端:「端表哥這份兒也不會落下的。」
藺端實在提不起興緻,只輕輕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在場的人都知道藺端何以至此,但又都沒法勸,還好李亦仁在這個時候也到了。他來得相當正好,打破了屋裡的凝重氛圍不說,這一行人也終於能啟程了。
藺端和藺珏把她們送到了城門口,兩位皇子送行,自身又背著說不清的官司,祁斯遇這一走怎麼也不能算是悄無聲息,耳朵長的人還是先得了信去看熱鬧了。
送走祁斯遇后藺端轉身就遇上了明氏,她府上那位管家也在身側。明氏剛死了丈夫,打扮卻不素雅,人也洋溢著喜氣,見到藺端就打了招呼。「也是有段日子沒見殿下了,您若是有空,可以和蕊湘一起來我府上喝茶。」
藺端上下掃了一眼明氏,最後看著她那副價值不菲的珠翠說:「夫人倒是不難過。」
明氏嫌他這話說得不好,也故意給了藺端一個軟釘子:「比不上殿下此刻難過。」
「本王確實很難過。」藺端卻是坦誠,他也懶得同明氏繼續寒暄,只撂下一句「這茶還是有機會再喝吧」就走人了。明氏也不在乎他走不走,又繼續同那管家逛街去了。
祁斯遇這次出行是自己操辦的,一切都從了簡,攏共三輛馬車,除卻沈予酒和唐一驚坐的那輛都用來裝行囊了。至於她和李亦仁還有陳氏兄弟,都在輪番駕車,一個也沒得閑。
上路的前兩天都是順順噹噹的,白天趕路,晚上就近找客棧休息。安生了兩天,第三天啟程的時候每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金陵和中都本就不遠,這第三天算是最佳的出手時機了。
祁斯遇最放心不下沈予酒,特意帶著陳厭一起在中間駕車。他們四個都在駕車,兵器卻從沒離過身。整齊腳步聲響起的時候陳橋最先停了馬車,祁斯遇和李亦仁也緊接著停下了車,祁斯遇看著陳厭說:「不論如何,顧好唐姑娘和阿酒。」
陳厭朝她點點頭,腳尖一點就躍起身坐到了馬車車廂上頭。祁斯遇立即抽了把劍出來,期待已久的事終於發生了,他們幾個都有點躍躍欲試。對方也沒讓他們失望,二十幾個黑衣人一涌而出,將這三輛馬車團團圍住了。祁斯遇實在忍不住不調侃他們:「就這麼見不得光,大白天刺殺也要穿黑衣服啊。」
這話當然是沒人回應的,祁斯遇也不介意,飛身向前就開始廝殺。祁斯遇打眼就知道來的人算不得什麼高手,權當對敵是活動筋骨,還顧著留一線不傷人性命。但很快就傳來了一聲不對的聲響,李亦仁的劍被他面前的黑衣人生生劈斷了。那黑衣人還準備下死手,又向李亦仁劈了過去,情急之下李亦仁只能用胳膊去擋。
祁斯遇大驚,趕緊將手中的問青劍甩了過去,幫李亦仁擋了一下。但她還沒來得及抽出第二把劍就有黑衣人見機提刀朝她劈了過來,祁斯遇下意識抬起了左手臂,那刀卻只砍斷了她手上的手串。祁斯遇剛鬆了口氣,陳橋的罵聲就從對面傳來了:「你就瘋吧你。」她這才注意到,這黑衣人被陳橋的刀捅了個貫穿。
和祁斯遇不同,陳橋是刀刀都要人性命的,他下手又快又狠,先前去圍他的人都已經躺下了。李亦仁眼疾手快撿了祁斯遇扔過去的問青劍,卻還是只有躲閃的機會,沒有半分還手的可能。
陳橋疾跑幾步到了李亦仁面前,他一揮刀也覺得不對了,其餘的黑衣人都是尋常練家子,可他面前的這位卻是實打實的高手。陳橋的到來讓李亦仁輕鬆了不少,李亦仁看著他們對局也明白自己在此也是無益,很識趣地去幫祁斯遇了。
這面的陳橋卻不大好,他越是和這人對招表情越是凝重。又一刀劈了個空的時候他終於開了口:「許方,你何必來蹚這趟渾水呢。」
許方也不忸怩,被點破了身份就扯掉了面巾,他這一露臉一直靜坐在馬車上方的陳厭也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交給我吧。」陳厭主動了開口。此時黑衣人們死的死殘的殘,祁斯遇和李亦仁也閑了下來,李亦仁很是自覺地站在中間那輛馬車前面沒有動,祁斯遇也沒有動,不過她朝著陳厭點了點頭。
陳橋見陳厭拔劍也往後退了半步,他直接收了刀,做好了在一旁抱著刀看熱鬧的準備。許方心底也很期待和陳厭碰一碰,但他還是說:「陳厭,你勝不了我。」
「不打,怎麼知道能不能贏。」陳厭只是這麼說。
許方率先出了刀,面對陳厭他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出刀的速度提了不說,眼神和刀也都更凌厲了。見此在一旁抱刀而立的陳橋就有點不開心了,他又向後挪了挪,乾脆直接坐在了第三輛馬車上。
陳厭對這次對局相當重視,右手緊握劍柄,和許方的刀重重磕在了一起。他們二人身法都快,纏上之後立刻就分開,分開之後又要快速對在一起。一開始是勢均力敵的,但幾十招過去,陳厭就有點要落下風了,許方當即把自己先前的話重複了一遍:「你勝不了我。」說完他卻突然收了刀,「但我不是來殺你們的。」
「什麼意思?」陳厭被他弄得摸不著頭腦:「你覺得我還不配做你的對手?」
「沒什麼配不配。」許方搖頭說:「只是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對手。」說完他又看向了祁斯遇,「殿下讓我來給您帶個話,終有一戰,好好活著。」
祁斯遇問話時帶了點無奈:「所以他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萬事在您。」許方說完這話就準備走了,他最後又對陳厭說:「你也得好好活著,我等你做我的對手。」
陳厭看著他點了點頭,然後也將劍收了起來。許方就這麼走了,走得比來時還匆忙。祁斯遇見他走了也鬆了口氣,她趕緊回到了先前和黑衣人對決的地方,想利用休整的這會兒功夫去尋找剛剛被砍斷散落的手串。
「哥哥,你這是幹什麼呢?」沈予酒剛剛在馬車裡還是很怕,這會兒卻沒什麼反應了,甚至還能下馬車來找祁斯遇說話。祁斯遇聽到是她就抬起了頭,她在沈予酒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解釋說:「你送我的手串斷掉了,我看看能不能撿回來。」
沈予酒卻只盯著她的手臂,眼裡還含著點淚,她朝著馬車大喊:「姑姑,祁年哥哥流血了!」
祁斯遇自己聽到這話也很意外,她這才低頭看了一眼手臂,看完她就說:「唐姑娘,你不用下來了,是阿酒說得誇張了,我這胳膊沒事。就是被刀蹭了一下,有條血痕。」說完她又用左手摸了摸沈予酒的腦袋想要哄她:「阿酒你看,這不是沒事嗎。」
「那你也不要再找了。」沈予酒還是伸手去拉她,祁斯遇怕沈予酒摔倒,只能順著小丫頭的想法站起來,還不等她說什麼沈予酒就把自己的手串套到了她的手上。沈予酒的手串是改過了的,取掉了好幾顆玉珠,祁斯遇戴起來顯得很是局促,沈予酒卻立刻想出了辦法:「哥哥你不是還撿回來一些嗎,到時候也串進去,一定夠大的。」
祁斯遇只能點頭:「那就多謝我們阿酒了。」
沈予酒才上馬車祁斯遇就被在一旁站了許久的陳橋拉到了第一輛馬車上,陳橋從來不是能饒人的,一邊給祁斯遇包紮一邊數落她:「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做起好漢來不管不顧的,不知道疼嗎你?這要是真被砍中了怎麼辦,真改練單手劍啊?他的胳膊是胳膊,你的就不是了?」
「你別這麼說。」祁斯遇辯解道:「我這就蹭破個皮,沒那麼嚴重。」
陳橋還是不放過她,又追問:「可是為什麼?你為什麼會那麼緊張他的胳膊?」
「此事原就是我虧欠他。」祁斯遇嘆了口氣,低聲說:「亦仁的手臂有傷,再挨一下鐵定會廢,我至少還能賭一賭。」
「放屁。」陳橋白了她一眼,又把她的胳膊包了一大圈,他怕祁斯遇痛,包得很小心仔細。他還花了些旁的心思,努力把傷口包得美觀,末了他才問:「是在安南受的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