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他趁夜色而來
宴會散時,今日所有的賓客,都得了一盆開的正好的花鮮,顧阿蠻認出,那為數不多收著名貴品種的夫人正是之前「汪雲芙昏迷事件」的當事人。
她收著的是一盆茶花,盆緣碩大,花開的又紅又濃,送花的是兩位妙齡少女。
「奴婢聽風。」
「奴婢弄月。」
「見過顧四小姐。」
此時此刻眼前這兩人再沒有了綠梅絨花嬤嬤,燒炭丫頭的模樣,俏生生的站在大皇子妃身側,儼然是風、花、雪、月四侍女里的另外兩位。
顧阿蠻抿了抿嘴,她知道這是大皇子妃故意的,她知道那怕自己知道真相也不會說出來,不,她相信的應該是自己不敢說出來。
而自己不僅不能言語,還要恭恭敬敬回禮道謝,「多謝大皇子妃賞賜。」
而此時此刻,大皇子妃也不再故作熱絡,她鬢角的六翅鸞鳳簪猶如九天玄鳥高高在上,振翅翱翔。
她看著顧阿蠻,微微額了額首,彷彿這才是她本該有的樣子。
顧阿蠻笑了,「還請大皇子妃幫阿蠻給汪二小姐帶個話。」
「阿蠻不知那屋子是她住的,更沒料到她會過來,衝撞了汪二小姐是阿蠻的錯,阿蠻以後會小心的。」
大皇子妃這才好好打量起這個人,原來是被汪雲芙趕出去的,「不過是小女兒家的誤會,雲芙不會在意的。」
神色倒是緩和了許多。
她倒沒想到是會顧阿蠻故意為之,在她眼裡像顧阿蠻這種出身,在她面前本就卑微如螻蟻。
顧阿蠻去一旁等候馬車。
來時她坐的是大皇子妃特派的馬車,回去時卻是沒這待遇。
夏椿吃力的托著那一大盆山茶,欲哭無淚,「主子,咱們要跟夫人一起回嗎?」
她一點不想跟夫人坐在一處,更不想碰到大少爺。
顧阿蠻舉帕擦了擦夏椿額上冒出的汗,「大皇子妃賞賜的茶花這樣嬌貴,去父親那裡問問有沒有空放的下。」
夏椿得令,放下山茶歡快的跑去了。
山茶濃艷,宮裝少女娉婷而立,本是濃墨重彩,偏眼上覆著的暗色菱紗卻又空靈清貴的厲害。
不遠處的街頭似乎起了動亂,顧阿蠻尋聲去看,卻只看到侍衛整齊出動,只是片刻就恢復寧靜。
有人來報,說是醉酒的漢子衝撞了侍衛。
一切又都恢復有條不紊,夫人小姐商量著下次出遊,公子們搖頭晃腦,說著自家何時也舉辦宴會。
看似風平浪靜,顧阿蠻卻覺得這平靜下暗潮迭起。
有什麼事發生了。
一粒石子打在開的最大最好的那朵山茶上,蹦跳著落在她的鞋面。
顧阿蠻回神。
「要不要爺捎你一程啊。」
柳宣芝伸出的扇子挑著車簾,從車裡露出半張臉來。
他這樣的惡霸少年郎走到哪裡都是引人注目,更何況還偏偏生了一張玉蛟龍似的容貌,不知多少閨閣小姐瞧著他欲語還休,紅了臉。
更有不少人探頭,想要去看看這位霸王究竟是對這誰,竟然如此和顏悅色。
顧阿蠻卻不做聲,她對著柳宣芝擺擺手,示意她有車回去,讓他趕緊走。
柳宣芝可不趁她的意。
「當著這麼多的人的面,讓我這個救命恩人下不來台,顧阿蠻啊顧阿蠻,你是準備成為第一個被我錦國公抱上馬車的人嗎?」
「哎呀呀,那你明天可就在上京出名了啊。」
「你到底想幹什麼!」
「送你啊。」柳宣芝笑,「又或者抱你?」他音拖的極長,像極了街上調戲小娘子的惡霸。
顧阿蠻皺了皺眉,這人性子不差,就是這嘴有些欠。
「你二叔不在?」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那就是不在了,也是如果柳淵在旁邊,柳宣芝怎麼敢膽肥的輕浮成這樣。
「你到底上不上來!」
「你下來!」
柳宣芝:「哈?」
莫不是他耳朵壞了?
顧阿蠻踢了踢腳邊的茶花,「太重了,搬不動。」
柳宣芝扯了扯嘴角,這女人,膽忒大。
竟然敢讓他搬花當苦力。
他揮揮扇子,就有穿著銀甲的隨從旁出來,領小雞一樣把花提了上去。
諾大的茶花將馬車佔了小半,柳宣芝不耐的踢了腳,「這回成了吧。」
顧阿蠻笑盈盈的對著馬車上的柳宣芝福了一禮,脆生生道,「原來是大皇子妃特意叮囑的,阿蠻多謝錦國公幫送茶花了。」
說罷提著裙擺上了馬車。
錦國公愣:那個叮囑?
他看了眼門口站著的大皇子妃,「你?」
也配?
大皇子妃掛著得體的笑,「有勞錦國公了。」
柳宣芝這小暴脾氣。
他轉身指著顧阿蠻,「你給我下去!」
爺還就不送了!
顧阿蠻神色坦然,「你讓我下去就下去,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那爺的面子哪!」
「國公大人想想你那無處安放的魅力吧,知道剛才有多少人盯著我看嗎,我還小,不想死在這些人的老壇陳醋里。」
柳宣芝張口就想反駁,可仔細咂摸又覺得顧阿蠻這是在誇自己,他嘴翕了又張,最後竟又綻出一個冷森森的笑來。
「顧阿蠻你給我聽著,沒人能強迫我做什麼,再是有下次,爺親手把你丟下去。」
顧阿蠻心裡撇嘴,這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是不是忘了最先讓她上來成為眾矢之的的是他自己。
不過柳宣芝為什麼會過來?
是巧合?
還是前面真就發生了什麼?
夏椿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一路上小眼珠子鼓的圓圓的,盯著柳宣芝的臉一動不動。
「把你的哈喇子擦擦。」
夏椿連忙去擦嘴角,後知後覺對方在笑話自己。
她連忙垂下頭,覺得給自家主子丟了臉。
柳宣芝可不放過她。
「小姑娘家家就盯著男人看,你還真是跟你主子一樣知不知羞啊。」
顧阿蠻幾乎想也沒想,「你住嘴!」
「怎麼,只能你上下輕薄,不許我說啊。」
柳宣芝靠在馬車上,姿態慵懶,紅衣如火,他衣襟鬆散著,胸膛露出一片結實輪廓,他肆意張揚的散發著他的魅力,結果對面的人卻眼神平淡的像看著一塊死豬肉。
「既然沒留下什麼印象,想來是沒什麼值得留下印象。」
顧阿蠻脖子都紅透了,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說過這麼不端莊的話,可是她又不願露怯。
她梗著脖子,硬著頭皮,又老學究似的打量了半響,淡淡補充說,「回去找個府醫好好調補調補吧,別以後娶了妻,漏了底。」
柳宣芝——裂了。
「顧阿蠻我要殺了你!」
「你這麼激動是不是因為真不行。你放心,我不會笑你。」
「誰說我不行!」
「那你為什麼這麼激動。」
「我……」
一旁的夏椿疑惑的歪著腦袋,這兩人聊的什麼?總覺得好深奧的樣子。
柳宣芝咬牙切齒,手中摺扇攥的「咯吱咯吱」響。
顧阿蠻一副不跟你計較的樣子,實則掀開窗帘去給快要煮熟的臉頰散熱。
真是羞死人了,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街角屋檐上有黑影閃過,顧阿蠻眯著眼睛去看,卻又覺得那於屋瓦飛檐當空而立,又一閃而逝的背影有些眼熟。
顧阿蠻按住亂跳的心口。
佯裝不在意問,「你二叔去做什麼了?」
柳宣芝不善的眯起眼睛,那雙眼睛裡帶著戒備審視和警告,「勸你不要再繼續問下去,上一個打聽他行蹤的人已經死了。」
大魏少師,文臣魁首,任何的光環榮耀帶來的也是無數明裡暗裡蟄伏的敵人,前赴後繼的暗殺。
有人說柳府門外的石牆縫裡都是暗色的,那是沁透乾涸的血,有敵人的也有柳淵自己的。
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鐵血凶戾的人,夜裡竟來了。
一身冷煞凶氣。
不怎麼光明正大的推窗而入。
正在熨衣服的顧阿蠻,看著突然出現的人差點握不住手上的金斗。
「柳淵?」
「隨我去見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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