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無名往事
顧知非瞥他一眼,哼道:
「不是人修太複雜,是你們壓根就沒有腦子。哦,對,你們妖修確實沒有什麼腦子的概念。」
翎覺得顧知非好像是在罵他,可他又覺得顧知非說的有道理。
他們妖修確實沒有腦子。
比方說他手下有條蚯蚓修鍊成了妖,連頭都沒有,更沒有腦子。
顧知非見他在一旁認真思考,覺得這個孩子是沒什麼葯可以救了。
燭九陰去找救兵,目前還沒有消息,自己不如帶著翎先去尋魔山,看看情況再說。
腳下有妖獸的手抓上了她的腳踝,顧知非周身揚起火焰,將它手逼退,扯著翎對他道:
「這裡待會燭九陰帶人來處置,我們先去尋魔山看看再說。」
翎沒給主意。
他知道他惹出來的禍事,他沒有理由拒絕前往。可他同樣清楚,此刻的尋魔山究竟有多危險。
顧知非比他更清楚。
她見識過無名的強悍,也知道她和無名相比或許還相差甚遠。
可她不能不去這一趟。
要是讓無名真吸收了整個七星門禁地的妖獸,再加上翎已經將尋魔山的封印撕開了一道口子,恐怕無名不日就會出來。
作為修仙界打算用來對付無名的刀,顧知非是第一個會被找上的人。
所以,不管她去不去這一趟,最後無名都將會找上自己。
與其等他全盛之時來找自己的麻煩,不如現在趁他病要他命。
儘管顧知非不知道他病著有沒有一巴掌拍死自己的本事。
在顧知非的忐忑,和翎的擔驚受怕中,他們來到了尋魔山腳下。
顧知非將腳下的天機盤收起,看向尋魔山的星光結界。
正如翎所說,星光結界從外而內開了一小條縫隙。
翎沒有本事將整個結界破開,可也撼動了結界根本。
原本不出意外,結界能封個兩百餘年,可現在估摸著也只能撐十幾年了。
要是無名得到了新的能量來源,或許十幾天都撐不下去。
看著耀目的星光,顧知非沒再猶豫,跨步走了進去。
只是叫她沒有想到的是,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
翎原本還在瑟縮,不知為何忽然御氣飛行,直衝著結界裡頭闖。
顧知非原本想叫住他,可忽然想起來,翎說他也修鍊了無名的部分功法。
那是不是意味著翎其實也在無名的掌控之中?
只是他比其他妖獸的狀態要更好些,沒有表現得那麼明顯,還有自己的意識罷了。
想到這裡,顧知非放棄要跟上去的打算。
翎作為天妖,手段也絕不會少,自己和他認認真真正面對上,雖不會輸,卻也會耗費大量的靈力。
現在她得去找到無名的所在位置。
星光結界即將破碎,顧知非看見在結界中央,搭建著一個巨大的看台。
而看台上只有一個巨人。
他風姿卓越,眉目慈善,垂眸看向眾人,神色間滿是悲天憫人的模樣。
他身上沒有任何的魔氣,也沒有任何的殺念。
難怪對惡意感知最敏銳的妖獸也沒能感覺到他身上的不對勁。
如果不是顧知非知道,這裡只關了無名一人,或許顧知非也不會覺得他是這樣一個殺人成狂的魔修。
他身上沒有任何的暴虐因素,顧知非只覺得他像是一個和善的老人。
至於翎,正站在他的腳下。
他或許是已經清醒了,直接化成了獸形,成了一隻縮頭鵪鶉。
顧知非正打算先摸出去,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妖獸,將他們攔在外頭,不許他們進來。
她才轉頭,就聽見有人說:「來都來了,就留下來坐坐吧。」
顧知非背後冷汗直流,轉過頭來,果然瞧見無名正看著她。
無名沖她笑道:「你身上有靈山的印記,我這才發現了你。」
顧知非不太想知道他是怎麼發現自己的,只想趕緊跑路。
現在跑估計是不太能來得及了。顧知非轉頭,沖著無名笑了笑,硬著頭皮走到了無名跟前。
「前輩,有事?」
沒事她就潤了。
「你是誰的弟子?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顧知非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像是要打起來的模樣,老實回答他:
「是清鳴真人名下小弟子。」
「原來是清鳴家的。」無名點了點頭。
顧知非莫名覺得這話聽起來有些耳熟,似乎有在哪裡聽見過。
有無名這樣和她嘮兩句,顧知非緊張的心情好了許多。
她看向無名,他身軀巨大,一隻手掌就比她整個人要大出許多。
見她滿眼的疑惑,無名笑:「你有什麼想要問的,就問吧。」
「前輩。」顧知非說道,「你神智還清醒么?」
無名彈了一下她的腦袋:「下一個問題。」
顧知非只好略過,又問他道:「前輩,你是魔修么?」
無名與她見過的所有魔修都不相同。
不管是氣質,還是說話的情態。
他的模樣,甚至讓顧知非覺得他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亦或是世人對他有所誤解。
她忽然就明白為什麼那些妖獸心甘情願的被他欺騙了。
無名的的確確有這個資本。
只是,顧知非沒有料到他的回答:
「是,我是魔修。」
這幾乎把顧知非所有能想到的退路全部封死。她抬眸看向這個巨大的老人,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為好。
大概無名也不喜歡這樣的沉默,主動說道:
「我曾犯下了許多不可饒恕的事情,不是么?」
顧知非愈發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為好了。
無名已經將自己指責他的話給說了個乾淨,現在她也想不到新鮮辭彙來形容他,只得問他:
「方才引起妖獸動亂的人,是不是你?」
無名回答:「是。」
他爽快的回答,叫顧知非又是一愣。
不是。她都做好無名否認的思想準備了,為什麼他承認的這麼爽快,憑什麼他毫無心理負擔?
看著天空中已經搖搖欲墜的星空結界,無名忽然道:「其實我想要出去,隨時都可以出去。而且,隱星長老早已知道這點,所以才會選你作為狙殺我的人選。」
顧知非哈哈了兩聲,覺得這個話題走向愈發尷尬起來。
無名大概修為高深,完全不覺得這點。
他還在說:「而且,這也是我的決定。」
顧知非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崩塌了。她覺得無名的話簡直叫人摸不著頭腦。
不是?
什麼叫做這也是他的決定?
派自己來殺掉他,是他自己的想法?這是否有些搞笑?
無名看見了顧知非眼底的驚訝以及全然不信,苦笑了兩聲,說道:「我沒有騙你。我殺不掉自己。」
這個顧知非倒是相信。
魔修強大的生命力有目共睹,無名這樣頂尖的魔修,生命力強大些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你的朋友已經帶著人去困獸森林了。」無名又說,「若不是你身上的宗天掌門印喚醒了我,恐怕現在他們都得是一具屍體。」
無名的這話十分狂妄,但他的確有狂妄的資本。
燭九陰再怎麼說,大概都會帶上掌門和花無涯。算起來也算是三個元嬰的組合。
這種組合,在哪裡都算得上頂尖,而無名卻只將他們視作屍體。
「所以你還能清醒多久?」
相比於其他,顧知非明顯更關心這個問題。
她當然關心。
無名發起狂來六親不認,要是他又重新恢復魔怔的狀態,顧知非死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死。
而且,經過這短短几句談話,顧知非不覺得無名是個無端殺戮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好感從何處而來。但她相信自己的本心。
「暫時不會。」無名道,「而且我不至於會到傷害同門的......」
不知為何,無名停了下來,又問:「你師父還好么?」
顧知非道:「挺好的,最近已經恢復到金丹中期的水準了,只是不太愛修鍊,喜歡啃雞腿。」
無名沒有因為顧知非的插科打諢而覺得高興。他說:「我之前聽你叫他清鳴真人?」
顧知非點頭,想起來了是哪裡有不對。
師父原本不是金丹期。按照顧知非的想法,他或許已經至少是元嬰修為了。
只是在一場同門鬥爭中,他失利被打傷,從此失了修鍊的天賦,修為一路下滑,甚至成了築基期。
說起來,那場同門鬥爭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是自己面前的這位?
顧知非覺得自己又說錯了話。
坐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事情,無名說:
「我給你講講從前的事情吧。」
顧知非點頭。這是清鳴真人一貫不太願意提及的往事。
從前靈山上有個宗天派,它收的弟子並不多,但個個都是精英里的精英。
無言是無名的大師兄。他天賦異稟,年紀不過兩百餘歲,就已經領悟了天機,三百餘歲的時候窺探天界之門,打算一鼓作氣得道飛升。
可就在他飛升的那一日,出現了意外。
按道理說,擁有法則之力的無言應該有衝擊天道的能力,只是那天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都不在狀態之中。
就連九天雷劫劈上他頭頂的時候,他都沒有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於是,昔日的天才被貶到了泥里--無言失去了他的修為。
天之驕子總是令人仰望,極少有人會去妒忌。因為他們站得太高,妒忌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半點影響。
只是當他們跌落的時候,那些缺席的妒忌,嘲諷,以及調侃,就會不約而同的出現在他們的身上。
無言就是這種情況。
儘管宗天派上下一體,沒有人說他任何一句不好,他自己卻覺得無法接受。
他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日整日的不肯出去,不管是誰來勸慰,都沒有作用。
和他關係最好的無名,實在見不得他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單方面揍了他一頓。
無言雖然修為沒了,但身體強度還在,無名胖揍了他一頓,只是覺得自己的手疼。
挨了一頓打的無言並沒有因此提起精神來。
他依舊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無名沒有辦法,開始在各地尋找能讓無言重新修鍊的辦法。
找來找去,他都沒有尋到任何答案。
無言進階飛升時,身體的受損是其次,但精神上的摧殘才更嚴重。
可最最嚴重的,還是他的靈根不見了蹤影。
無言是劍修,冰屬性是對他最好的加成,可現在別說冰屬性,就連靈根他都沒有了。
沒了靈根意味著沒有靈力,意味著徹底成為了一個廢人。
古籍有言,想要重塑靈根,價格離譜,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負擔的起。
這其中之一的代價,就是數千的性命。
那時候的無名已經有些魔怔。聽得有這樣一回事,想法辦找了一群非正道的修士,打算將他們按照記載完成祭祀。
也就是這一回,讓無名走火入魔,成為了魔修。
魔修就是以別人的痛苦作為快樂,無名的想法與之不謀而合。
在無言痛苦的這段時間內,他不希望看著別人快樂。
他需要的人太多,所有罪大惡極的人加起來也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數目。
於是他開始朝著那些嘲笑過無言的人伸手,開始朝著那些曾經對他有過嘲笑的人伸手,最後開始朝著無辜的人伸手。
以至於到了最後,他都有些記不清楚當初做這些事為了什麼。
不斷地,悄無聲息的屠殺之中,無名犯下滔天罪孽,造出了世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面神骰。
這東西成本極其高,裡頭的混沌五靈蓮也十分難得。
造就它的過程,用一句踏在骨頭上來形容也不過分。
無名興緻勃勃地要去找無言,告訴他自己已經找到了幫他重鑄輝煌的辦法,可見到的卻是無言的屍體。
「後來發生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無名張口,臉上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
或許事情過了太久,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只看見了一地狼藉,血跡,殘肢,斷臂。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發現,我已經偏離正道很久了。」
顧知非這是第一回從無名的視角知道這件事的經過,一時有些唏噓。
她道:「我後頭有見到過無言前輩。」
無名這才抬頭看她。
「他說你執念太重。有些事情,要學會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