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自欺
23、自欺
「哦——!來了來了!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想著會不會一直盯著看,看到睡著就會做夢,結果真的就做了!」
他又來了。如此,難道我還要懷疑自己的猜測嗎?
「你怎麼又進來了?」她聽似抱怨的話其實只是驚喜。
「想你,想見你。」
「那......你有什麼心愿?」
「這設定也是真......哎!都怪爺爺故事編得太爛,關鍵還留下了這麼深的印象!」
「咳!我再問一遍,你有什麼心愿?」
「呃......行吧!那就許一個!許一個......啊有了!」他指著她左手邊那扇風景不變的窗。「我希望像我能看你一樣,你也能從那扇窗里看到我!」
他是第一個針對這座樓許願的人!可這卻是一個我無法完成的心愿,針對這座樓我什麼都做不了。但,卻也什麼都不需要做。因為它就像收到了命令一樣開始了執行:那扇景色不變的窗真的疊在了他房間的畫上。而那畫正對著他的房門,能看到這個套間中的大半個客廳,能看到她從未親眼見過的奇異的裝修風格,能看到他早上急匆匆的趕去學校,能看到有人進來打掃,能看到開門時那一段走廊......她驚異的像個初生的孩子,像個多年終於得見光明的瞎子,像個從坍塌墳墓中探出頭來的鬼魂。可那到底只是景象,不是真的窗、不是真的門、不是真的連通。
所以也很難說,這樣究竟是好還是另一種折磨......
我記得當時在他化身因果樓之前,來處置他的仙人曾說:「他的元神中被竊換了一縷魔心,就是那似有若無的一縷,讓他徹底失了神志」。但或許因為他們是仙人,知我所不知,見我所未見,所以才可以如此坦然的說「徹底」。可現在我卻妄疑:或許連那些仙人們也未曾發覺,所謂竊走,也就是說他還有一縷元神存於某處。而千百年來,那同樣若有似無的一縷又讓「另一個他」有了怎樣的徹底呢?
「看著厲害的很,怎麼打起來這樣沒用?」小掌門敗興而歸。
「小心著說話吧,讓人家祖宗聽見了來為兒孫報仇!剛才你們打鬥時我發現那仿若擊磬的聲音是從那邊水潭發出來的。」我邊說邊向著水潭走,潭水不深,清澈見底,潭中有塊石頭,先前蟒尾拍打這石頭就會有擊磬之聲響起。我擼起褲腿涉水過去,輕輕一敲:「就是它。」
我一回頭見星落也跟了進來,她沿著這石頭轉了一圈,石頭很光滑,只有一角因積年累月的被雨水滴出了一條縫,幾乎已經要脫落下來。小掌門持刀一劈就將它劈了下來,這石頭似乎並不十分堅硬,她用刀尖在最薄處打了個孔,扯了塊布條拴在了異堞腰帶上。
「這石頭能將聲音傳得極遠,以後你要是遇到了什麼危險就一直敲它,我們聽見了就去救你。」她一邊系一邊叮囑道。可都系牢了也沒聽到回應,便抬頭又問:「明白了嗎?」
異堞雖傻,但智力也足趕得上十來歲的孩子了,這種話沒理由聽不懂,可他卻愣住了。那時我並未在意,過後再看卻看得真切。仙人打的主意是利用巨蟒設計一個絕境,而共處生死之際的我們必然會產生強烈的聯繫,只要他再從旁引導,自然可以將這種聯繫落在姻緣紅線上,只要斷緣重連,他的工作也就完成了。所以此時的異堞並不是異堞,而是仙人至空。
他這想法本來沒錯,想來也是可行的,只是他沒料想的——這此時的愣神也是真的。
可還沒等他想起自己是個傻子的人設,那「絕境」卻正式登場了!與綵排時截然不同,不僅氣勢洶洶,還特邀了一位「女主角」!兩蟒互相協助左右夾擊調虎離山聲東擊西!打得一場好配合!仙人佯裝跟著我四處逃竄東躲xz,實則隔岸觀火靜候時機。而沒有我們倆拖累的小掌門尚有招架之力,可如此纏鬥下去體力消耗巨大,時間越久越不佔優勢。而她不佔優勢就等同於我們仨不佔優勢,情況很顯然已經不是能開玩笑的程度了。
按現狀推算,結果只有三種:全活、全死或小掌門與我二人中的一個活下來。但以可能性來說,除非有其他產生影響的外因作用,否則全活太難,那就必須要有一個人留下牽制。而這個人選一定是我!畢竟就算異堞的功夫真的在我之上,也總不能留他一個小傻子送死!「你聽好,」我低聲道:「小掌門活著我們才有活路,一會兒你就去她那邊,跟著她,找個機會先逃。」
然而異堞並沒有按我說的做,他既沒回絕也沒答應,就像平常一樣,似乎需要一點時間反應一下。但事實上他只是在等待,等那個他設計好的瞬間——被激怒的兩蟒徹底狂化后展開的魚死網破式的攻擊!他適時的找了個空隙退到了洞口,真正做起了看客。
而此時仍在與雙蟒糾纏的小掌門雖嘴上說著要用它們的皮做甲,可心裡卻未必真的動過殺心,並非因為遊刃有餘,只是這樣真正的殺念從未在她心上出現過,直至今日,她也還只是平雲派掌門之女,哪怕名聲再大她也只是初入江湖的小姑娘,身上從不曾背過什麼命債。哪怕心裡早有準備,可和真的動手終究還是有差距的。只是事到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再沒有周旋的餘地!她已經很累了,那條被她刺了一刀的蟒也一樣。
只見她退了退,蓄力瞄準了對方一塊鱗片脫落處一刀刺到底,雙手緊握刀柄借力在空中翻轉一周,刀身便在那蟒身內攪了一圈,疼痛下它瘋狂擺動卻讓傷口進一步擴大。小掌門順勢躍入空中,蟒挺身去追,她旋身而降,將全部重量壓在插入蟒身的刀上,生劃出一條半丈有餘的口子,大量的血液湧出將她一身白裙澆了個透。而後一聲巨響蟒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小譚滿潭鮮紅。
此時原本一心要吞掉我的另一條蟒見自己的同伴已死再顧不上我,轉身直向小掌門衝去,巨大的血腥味裹住了全部空氣,讓人窒息。縱然我已經用了最大的速度最強的力量,卻還是沒能攔它一刻,而小掌門就站在原地,眼裡心裡做好了的......已是死勢!
「樊星落——!」
「誰給你的膽子直呼我名!?帶著異堞滾!」
「你死了我們倆誰都活不了!」
「你咒誰死——?」
她的動作已明顯遲鈍了,攻擊的力度也減弱了。
「自然不是你。作為小掌門手下最忠誠的跟班,我怎麼會讓你死在我前面!」
即便是三種結局,可除了第一種怎麼還會有其他可能?她是不會拋下我的。在我被這整個世界拋棄之時,她撐起了我的世界,從未放手!
「別礙事,躲開!」
「小掌門你得這麼想:說不定它吃了我之後就飽了,忘了殺夫之仇了呢!」
「滾開——!」她一腳踩在我肩上跳上了蟒頭直將刀刺進了它的左眼!身騰刀落間或許只是她的一句無心:「我忘不了——!」
她雙腿環住刀柄,抽刀后欲先撬下一片鱗,卻被甩了下來!我雖看準接住了她,可卻不及躲閃,再回頭時那蟒的大口已近在咫尺!
原來不過如此,被迫接受的沒有奇迹的結局......卻突然有了反轉!一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強大力量突然彈暈了那巨蟒!而當時的我,竟連自己都深以為是那被眾人忌憚的不知怎麼就被傳到了我身上的邪惡力量,終究還是顯現了!
「走!」小掌門既沒有殺掉巨蟒以絕後患,也沒有追問那巨大的力量出自何處。她只是迅速起身離開。我們沿著來時的路返回到岔路口走了另一條路,一路無話。
我依舊跟在異堞後面,眼睛在他的背影、地面、左右牆面之間徘徊,卻感覺好像什麼都看不清。我知道是為什麼,我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可稍一清醒,最先佔據我意識的便是那邪惡的、我一直在逃避的會讓人發瘋的魔力!我也會一樣的失去理智嗎?也會變得嗜血成性嗎?
「將暝?」小掌門突然停了下來,異堞也跟著停下,我便撞到了他身上。他沒回頭也沒說話,這卻讓我更失望了,我認定他一定是被我嚇到了,他一定是想躲開我......「將暝!」小掌門的聲音終於叫醒了我!我才意識到這已經不是她停下后第一次喊我了。
「呃,啊?」
那一刻釋放出魔氣的究竟是誰?我?還是那不知躲在何處的魔徒?都不重要。因為住在異堞身體里的仙人啊,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是的,就這個名為將暝的人,一個魔徒的使者。於是在他看來我也再不配與小掌門產生什麼聯繫了,即便那紅線已連在了一起,他也要將它再次斬斷。他自恃堅定的除魔之心必不會讓他像放過我爹一般再放過我,留我一命也不過為了牽出背後的魔徒。而他為了大義需要一副人身,便理所當然的佔了那具身體。
他自己對這一切從未有過一絲懷疑!自欺到不知有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