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偏執

3、偏執

3、偏執

「我要活著!我已經這麼努力了!爸媽每天都在期待奇迹!我還有那麼好的女朋友!為什麼?為什麼雙胞胎的命運就要差這麼多!?為什麼只有我忍受著這年復一年病痛的折磨?他卻那麼健康?我也要活著!我也要健康的活著!」

對生命的渴望是每個人從出生就具備的本能,可有些太過強烈的本能卻不一定會帶來好的結果,或在無意識間,或......蓄意為之。

「呵!」她冷笑了一聲,看著許願人滿意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並不期待答案的問了一句:「我這樣,是不是就叫做惡啊?明明知道他們是一對無法共生過二十一歲的雙胞胎,他活下來了,另一個就要替他死。卻還是替他圓了願。」她的視線從象徵性的門口轉向今天第六次飛過的蝴蝶。可那蝴蝶突然停住了,停在了靜止不動的高草叢上。那水漏又在催我了。我剛要出去,卻聽她問:「你覺得,最後下手的......是你?還是他的惡意?」

即便我對這個也曾活過的人世間早已心冷如冰,可也覺得不會是我。

出了樓我便能說也能讓指定的人看到我。我將為他陪床的弟弟的魂魄從身體上剝離開;我告訴他:他們中只能活下來一個,另一個即刻會死;我給他選擇是自己進入這具身體還是把身體還給弟弟的權利......這很殘忍,卻也是機會。漫長的存在中,我的善良早隨著空虛漸逝了。我可以毫無波瀾的看著人們死在面前,甚至冷漠的下殺手。這是詛咒的一部分,無論他最初有沒有這樣的打算......這一定!是詛咒的一部分。

但即便我的人性已然泯滅殆盡,也不代表我不希望他能放下執念,可欣然赴死,又有幾人能做到?

就像這對雙胞胎一樣,偏執與執著也是一對雙胞胎,幾乎完全相同的長相與基因,可就在那一點點的不同的作用下越走越遠,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結果。

就因為那份特別的偏執,明明是註定的命運,也變的如今這般......面目全非。

我與池月在滿月宴相遇時她已及笄,而後不久就是七夕。原本七夕后我們就會定下婚期,事實上七夕夜也確實約好了一起遊船看燈,可我卻爽了約。

雖然平時也會見面,可那日我卻尤為期待,前一整夜都半睡半醒著白日也不覺睏乏,午後便穿戴整齊在何府門口來回逛盪,可真到天色暗時,卻等來了我爹。他支支吾吾的說家裡有事,片刻耽誤不得即刻便要動身回去,說午時就來了消息已尋了我半日了。可我問他是什麼事,他卻半個字也不說。我雖覺得事情蹊蹺,更不想跟他回去,可看他樣子確是有事的,便匆匆托家丁遞了消息進去,想著也只能到了家再書信給池月道歉了。可就在我們將出城門時,池月竟來送別了。

還有段距離時她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路小跑已有些微喘,我擔心她摔著本想迎上去的,卻不知為何被我爹拽了一把,好在池月似乎並沒注意到,就聽她說:「家丁說你家裡出了急事要立刻回去,我還擔心趕不上,好在是見到了。只可惜要等明年再一起遊船看燈了,這個,」她遞了枚藍底祥雲紋荷包給我,角落處還綉了「月」字。「送你。」

我接過那荷包放在手心,映著燈光只覺得做工極好,雖是常見的花式卻因為是她做的而顯得格外精緻。我把荷包仔細收好,又從懷中取出下午時買的一隻小玉兔紙鎮送她:「本以為只能書信向你道歉了,沒想到還能見上一面,雖然這街上都是些你常見的東西,不值得送你,可我看這隻小白玉兔紙鎮雕工精巧,就買下了,送你。但這可不算回禮,以後我尋到什麼有趣的再託人帶給你。」

「相比託人我更希望你親自來送,相比你來送我更希望自己去看,真想現在就跟你們一起出城去!」

這時她身後的家丁就像擔心她真的會跟我們走一樣催促道:「小姐,城門要關了,還是讓魏家人先出城吧,千萬不能耽誤了家裡的急事啊!」

池月回頭看了那家丁一眼,視線越過那家丁又向後面的馬車看過去,再回頭時雖然看得出她的不情願,卻還是聽到了她的道別:「魏伯伯,佳隼哥哥,一路順風。」

當時的我全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告別,縱然留戀卻心底篤定我們定會一生相守。萬沒想到再見時竟是那般場景。

池月回到馬車上瞪了何躔一眼,拿起那枚真正要送給我的尚未完工的荷包長嘆道:「終究還是沒綉完,都怪這馬車一直顛!」

「送都送完了,何必生氣,我們去看燈吧?」何躔卻一掃獨自在馬車中時的陰霾,明朗的真有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模樣了。

可惜被一棒錘死:「不去。」

「今天可是七夕!你還記不記得你十一歲那年的七夕?我剛從邊疆回來,躺在床上還睡著,你就跳到我背上蹦個不停,讓我帶你去看燈,當時我肩上可還有個洞呢。」

「可見我如今這般不懂事都是你慣的!這荷包本該早早綉好,也不用臨時拿了那綉著練手的去頂數!只在角落裡綉了名字......哎!現在想想還不如不送!與這兔子相比簡直是自取其辱。」

「那就扔了這兔子,我讓人追過去把荷包要回來!」

「送出去的東西怎麼好要回來?而且這兔子這麼精巧可愛,我才捨不得扔掉。只能等下次再見時好好補上一件禮物了。」

「下次再見?那怕是不知要到何年月了。」何躔看著那玉兔子喃喃道。馬車行近鬧市,嘈雜聲音漸響,他笑著又問:「你聽!今年真是格外熱鬧,當真不想去看看?」

「不去!佳隼哥哥回家去了,我一個人看了也是無趣。」

「怎麼就是你一個人了?哪年不是我陪著你?」

「今年!和以後的每年!我都只想和佳隼哥哥看燈遊船!說起來你怎麼回來了?前些天何伯伯的信上還說形勢緊張,怕戰事會一觸即發。難不成你臨戰脫逃了?就算是脫逃了也是從南面回來,怎麼就能帶著北面魏家的消息呢?但凡你晚一日回來,我就能和佳隼哥哥看燈了!荷包也能綉完。說不定再過不久魏伯伯就會來提親......」

「不會!」

「會——!我和佳隼哥哥是早定下親的!他們又那麼喜歡我!一定會來提親的!」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這事以後不許再提!」

「真是奇怪!他是我最喜歡的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是不喜歡他?」

「就因為他是你最喜歡的人!」

池月詫異的看著他,他明明事事都寵著她的,她喜歡的他就會喜歡,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她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喜歡魏佳隼,更不明白他不喜歡的理由竟然是她喜歡!為什麼?一定是他變了!

「停車!我要下車!我自己走回去!」

何躔雖不攔她但也跟著她下了車。她快走他便快走,她慢慢走他也慢慢走,始終在她身後不遠處。池月甩不掉他心裡的怒氣更甚,一路跑回了家衝進內院回了房。何躔在她門口站了站,看她燈也沒點,該是直接躺到床上去了。這樣生著悶氣餓著肚子睡下怎麼行?便叫小丫鬟備了點心給她送去,見亮了燈才走,心裡仍是覺得今年沒能一起看燈是個缺憾,轉念一想何不補上這缺憾?於是又帶人出了府到街上選了幾盞新式樣的燈又買了些年年常見的款式,在池月門口裝飾了一番。池月聽見動靜扒著門縫偷看,到底還是被引了出來。

「如此,今年也算一起看過燈了。」何躔像是全然忘了先前的事,只因今年也和往年一樣和池月一起看了燈而開心著。

池月心中的氣也消了不少,把自己的點心從屋裡拿出來遞給他吃。但心下還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說個清楚:「看燈確實是開心的。可就算今年沒一起看燈又能如何呢?我們以後總不能年年一起看燈的。哥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聽何伯母的意思是今年就要定下了,來年你自然是要和嫂嫂一起看燈的。我自然也是要出嫁的,到時候也會和佳......」

「我說了這事以後都不許提!我也不會娶妻......反正以後的每年,都會是我陪你看燈。」

「就是因為你這樣伯母才會怪在我身上!府里才會傳那些閑言碎語!娶不娶妻是你的事,我可不想每年都和你一起看燈!」

「她怪你什麼?」

「怪我和你走的太近!怪那些人說你帶我回來就打定了主意日後要娶我!」

「沒錯啊。」

「沒錯?什麼沒錯啊!我才不要嫁給你!不要一輩子待在這!」

池月轉身就摔門進了屋,何躔追著問:「那你想去哪?」

屋裡的池月喊了聲:「去哪也不想和你一起!」吹了燈不再理他。

何躔又觸了霉頭,氣頭便轉向了那位多嘴多舌又多事的繼母。其實他們平日聚少離多,相處還算融洽,這般入了夜還去找她還是第一次,那新夫人自然以為是大事,尤為重視。她也是個聰明女人,第一眼就瞧出了他帶著氣。只斟酌著語氣問:「我是個粗心的,難能事事周全,少爺入夜而來可是我哪裡出了差錯?」

「怎麼會?只是有件要緊事想與您商量。」

「原來是這樣。」畢竟是何府夫人,今晚池月院中的事她自是有耳聞的。這樣一想,便問:「可是婚事啊?」

「正是。」

「少爺難道......真想娶小姐?」

「我只是想讓您知道,婚事無需您掛心,無論是我的,還是池月的。」

「少爺歷來有主意,可婚事總還是要父母做主的。單不說我沒有自己的孩子,就是有也不會偏心到害你。你如今也是大人了,事事都懂得明白。現在京上但凡家中有適齡的小姐,哪家不想攀上何家這門親?只要成了親就是一家人,日後都是對你有益的。怎麼就非要娶自家養的小姐?何況我們這位小姐根本心不在你!」

心不在,也要留人在。他的執念怎會因旁人一兩句話就動搖呢?直至今天,又有什麼能讓他動搖?哪怕是讓那水漏滴的久一些?哪怕是讓窗外的風景變一變?哪怕是給雙胞胎第三條路可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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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世因果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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