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哄逗
38、哄逗
「那要不,你先在我店裡睡一會兒?」方方小心翼翼的提議。
她卻沉著眼皮堅持:「我從不睡覺。」
「就躺一會兒,而且你喝了......『酒』,說不定是醉了呢?」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簡直是把哄騙寫到了臉上,而且加大加粗。
「嗯,喝酒是會醉的,原來是醉了。我說睜眼睛怎麼這麼累。」
「是啊是啊,醉了唄!你看,」他拉著她往剛剛員工換衣服的方向走過去,不自然笑著的模樣像極了別有居心的小流氓。「這裡是員工休息室,你就在這先躺一會兒。」
其實,自她從樓里出來也不過一天一夜,可在這二十幾個小時里,除了在醫院被注射鎮定劑后的兩個小時外,她的大腦無時無刻不在接受刺激,疲憊早已堆積到了極限。所以在休息室的小床上剛一躺下,瞬間就睡著了。在沉睡中結束了她記憶中第一個完整的一天。
而一門之外,完全從生物鐘中逃逸出來的方方,一邊悄聲往外走一邊從通訊錄里翻著一個很久不曾聯繫的高中同學的名字,邊翻還邊嘀咕:「我記著加過來著,我加過呀,不可能沒有,我一向是有用沒用先加為敬的啊!一定有一定有!一......誒?誒?回來回來,嘶——!是不是你?當初怎麼就懶到沒改個備註呢?不管,問!」可現在是早晨五點半,且是周六的早晨五點半,可想而知,這個電話被接通的可能性有多小,被禮貌接聽的可能性更小!但讓我驚訝的是,作為當代年輕人,電話那邊的這個孩子的生活習慣竟然可以這麼健康!
「幾時?」素娥毫不在乎蝶翅的怒氣追問道。
「辰時。你只需找個由頭出門就是。」話說到這,蝶翅突然起了疑,於是又試探道:「不過我看她對你信任的很,也許不必等到咽氣時托你什麼話,現在就足夠騙過何躔了吧?不如現在就動手!」他以為她會有所反應,可她卻什麼都沒說。
倒是蝶8把話接了過去:「還是按原計劃吧,穩妥些,也不差這幾個時辰。」
當然,她不答話並非因為這只是一句試探。至空根本不在乎他們什麼時候動手,差別只在於他抉擇的最後期限;在於素娥要不要死;在於他要讓他們什麼時候死,是在他們張嘴之前,還是之後。
素娥轉身回去。遠處滿臉擔心的池月見她無礙瞬間便開心了起來,向她招著手迎了過來:「姐姐可還好?他們說了什麼?」
「說......明日開城門的時間,開了就可以出去了。」
「真這麼好?看著倒不像什麼好人。」
「是真是假,明早便知了。」
待她們回到客棧,雖已過午夜,店家卻像是知道她們要回來似的提前留了門,不僅如此,她們的包袱也回到了原位。對這些店家而言,蝶影盯上的人,無論是要保還是要殺,不碰總沒錯。
池月先前被叫醒時本十分不情願,此時回到房間便又躺了一會兒,可出去這一趟已是睡意全無。素娥坐在窗邊,亦並非為留意窗外動向。只是似乎很短暫的一段時間裡,天地皆是靜止般的靜謐,而後,天邊一下子就破曉了!讓人猝不及防。池月站起來走到桌邊倒了兩杯水,自己喝了一杯又遞給素娥一杯。
素娥恍神的看著那水杯,竟忘了接過,少頃忽的抬頭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或許是熬夜的原因,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你喜歡我嗎?」
池月一愣,然後笑著點頭道:「嗯!」
「若一直和我在一起,你可願意?」
「願意啊!」
「那若要經歷一段痛苦呢?」
「痛苦?」
「只要過了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的。」
很明顯,他哄騙了一無所知的她。她既不知素娥是誰,也不知問她是否喜歡自己的人是誰,她根本不明白他所說的一直在一起的意思。她什麼都不懂,所以他即便此刻讓她許下諾言,也與對何躔的那個不同,他要的,是那個諾。
而單純的她,在這樣的時候,又怎會拒絕,怎可能不說:「嗯!原本活在這世上就是要經歷各種痛苦的呀。」
太陽,就像等得太久不耐煩了似的,一個大跨步便從東邊跳了出來,街上不知何時已經有人在準備出攤了,他們在逃亡的人那裡偷騙搶,又像尋常商人小販一樣早出晚歸的經營生意。這座城,於外就是個吃人的魔窟,而於內竟彷彿桃源鄉一般!可笑的很。
小二懂事的送了早飯來,自然是尋常的沒有混入其他東西的飯菜。飯後卯時將過,辰時便會開城門。
「藏好包袱,拿好劍!無論發生什麼都只管跑!下手,不要猶豫!」素娥囑咐道。
池月點了點頭,記下她說的每一個字。她對這個叫素娥的女子深信不疑,就像她說的,「討厭的人里最信任他」,滑稽的是,換了個身體,他卻成了她喜歡的人里最信任的人。
素娥點燃了寢具,火勢很快蔓延開,她們趁亂出逃,找了兩個身無分文的流民換了兩身衣裳,城中規定這些沒有錢的流民可以在城中待一夜,當然也只能露宿街頭,為的是防止有錢人混在其中,等一夜之後所有人都成了真正的流民,也就可以從北門出去了。而此時正是開門的時間。她們混在流民中被轟著儘快出去,眼看就出了門!
「攔下她們!」卻到底還是被發現了!
「快走!」素娥用力將池月向前推了出去,而就是這時,池月第一次看到了她手臂上與那追殺她的人一模一樣的蝴蝶。
「蝶巳!」有人怒不可遏的大喊著。竟如此迅速!蝶翅便已趕到。「你想幹什麼?」
她要幹什麼?至少,她從未想過要出去。她要做的不過如命中注定那樣,用自己的死讓池月瞬間改變,為他想要的「一切都會好」「經歷一段痛苦」。
池月被人群推著向前,連回頭都很吃力,但她還是聽到了,聽到了被叫「蝶巳」的素娥大喊道:「我要讓她活下去!」
「我看你莫不是演得自己都信了吧?你的任務只是取得她的信任!今天劉氏殘黨必須死!她們孟家早就該死絕了!」
那話音剛落,便已有人在後面砍殺流民了,也有人妄圖踩著人潮衝過來,但盡數被素娥攔下了。人流走得更快了挨得更近了,出了門的人搞不清狀況尖叫著四散而逃,都以為他們要殺的是自己。池月也馬上就要出門洞了,可她還在回頭看,縫隙中的她仍在拼殺。
「姐姐——!」她喊她,可聲音完全淹沒在了眾人的尖叫中,素娥的身影卻被人群擋了個完全!她努力找到一個縫隙,能看到裡面的狀況,她的視線不停遊走,終於!像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一樣,門洞那側的人少了,有一個最佳的縫隙,看得到整個她,看得到她腹背受創,看得到她在轉頭,看得到她的眼神她的笑,卻聽不到她的那句:
「下一世見。」
池月的腦子一片空白,她死了,她說她叫素娥,他們叫她蝶巳,蝴蝶紋身,劉氏殘黨,演,信任,活下去!「我要讓她活下去!」這句話的話好像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將她從混沌中叫醒!眼前的現狀容不得她有片刻停留!她拼盡全力的跑著,手上牢牢握著劍,心中不斷重複著她說的「下手,不要猶豫」。她全身都變得極敏感,即便沒有回頭也如看到一樣感知得到身後的情況。
她是從北門出來的,一路向前,回神時竟已到了曾途徑的地方,腳下稍緩,無力感便一擁而上,讓她再跑不動一步。四下看看,身邊早已沒了其他流民的影子,好在蝶影的人也沒追上來,她找了一處隱蔽地方,暫做休整,盡量穩住氣息不被人發現,又一次回到了沒有遇到素娥之前的日子,驚恐、孤獨、不安......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有馬蹄聲,但她沒有探出頭去看,只是緊緊握住劍柄,仔細辨聽著響動。慶幸很快那馬蹄聲就遠去了,並沒有停留,沒人知道剛剛經過的是一個叫「魏佳隼」的傻子!
可接下來呢?她要就此一路向北回京上?還是繞路繼續向南?
此刻她身上因為被汗水浸濕,被風一吹不可控制的打著寒顫,她抿著嘴咬著牙,骨子裡的倔強讓她執拗的不肯回頭,她還是要去!還是非去不可!即便腳疼的幾乎不能碰地,她還是舍了這雙腿雙腳一般進入了樹林,平坦路面尚且疼痛,更何況林中崎嶇?她卻咬碎了牙也強撐著。起初還可拄劍借力,可走了不多時手上也磨出了水泡,且她水米未進險些就要暈厥過去!可她不能!她告訴自己不能!蝶影的人隨時可能出現,她得清醒,必須清醒!即便視線模糊了,即便耳鳴聽不到聲音了,她還在走,還以為自己只要不放棄就扔機警,直到一個失足滾落進了水池。
大人並不總跟孩子講道理,因為有時確實說不通,而且一些簡單易懂的策略也更管用,就像方方哄葛實喝橙汁睡覺時用的,就像至空哄池月答應維持因果時用的,就像他哄自己回到前世,讓自己相信一切都會好的時用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