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聞，痛楚

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

和悠久的歷史不同，縣二中的學習成績卻恰好相反，論歷史，縣二中在縣城所有的高中中，那是建校最早的！但是令學校尷尬的是，最近數年來的高考中，縣二中的戰績是最差的。

九月，縣二中又迎來新一屆的高三生，這一次校領導和老師們紛紛摩拳擦掌，誓要做歷史性的的突破，把把全縣高中「老么」的帽子摘掉！

劉海就是這批準備接受挑戰的學子中的一員。

從小到大，劉海便是一個平平凡凡的人，除了喜歡看雜書之外，劉海就如班上成績中下游的學生一樣——不愛聽課，不愛寫作業，考試成績差的一塌糊塗。以二中歷史經驗來看，成績沒有進入班級前幾名的，考大學是沒有一丁點希望的。

劉海也知自己底細，對於考大學，他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有時候，他甚至能夠想象出自己幾十年後的人生模樣——高中畢業回家務農，種幾畝田，之後攢些老婆錢娶個媳婦，再之後生個娃傳宗接代，把小孩拉扯大——一輩子就如自己的父親一樣，在那個山窩窩裡，面朝黃土，背朝天。沉默一輩子，辛勞一輩子。

想著想著，劉海偶爾也會想感到恐懼！恐懼中本能地去反抗悲慘的命運，會試著努力學習那麼一陣子，成績相應會有那麼一丁點令人欣喜的提高。可是再之後，心頭那股氣泄了，人就又鬆懈了，成績依舊又回到原點，考大學依舊看不到任何希望。如此周而復始，次數多了，性子也就油了。慢慢的，努力的頻率越來越低。

倒不是說劉海是一個三心二意，沒有恆心的人。

其實在某些方面而言，劉海是一個非常執著的人！十六歲的劉海有一個暗戀對象。如童話一般的際遇，進入高中的第一天，遠遠的看了一眼，劉海就被那個氣質恬淡，容貌秀麗的女孩子吸引住了所有心思，墮入暗戀的地獄。之後幾天，整個人滿腦子裡想的都是那個女孩恬淡的容貌，就好像對方的音容已經刻在心裡，再也揮之不去！

從那時候開始，劉海便知道自己完了，他暗戀上她了。

不過令劉海微微有些懊惱的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不但長相出眾，而且成績同樣異常優異！這種成績和樣貌同樣出眾的女孩在學校，那簡直就是天之驕女，仰慕者、追求者自然是一大堆。這個女孩子當然也不會列外。

相貌普通，成績差到一塌糊塗，出身農村的劉海心裡是自卑的，平時在班上本來就沉默寡言。上了兩年高中，和那個暗戀了快兩年的女孩子說的話總共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句！而且這極少數交談的話語中還全都是班級活動時尋常問候性的話語。自卑的劉海最多的是遠遠的看著那個優秀的女孩，遠遠的看著，劉海心裡已經是滿心歡喜了，他心想，要是能夠一直這麼遠遠的在旁邊，看著，守著這個女孩子，那麼上天對他便已經不薄了。

暗戀過的人都知道，暗戀某個人的時候，有時候免不了會吃一些亂七八糟的飛醋。看到自己內心喜歡的那個人和別的異性有什麼親密舉動的時候，內心就會控制不住的不高興，那些莫明奇妙的醋意情緒就會滋生出來，充滿胸腔。接著脾氣慢慢變得暴躁，不安，想要上去對親密的那些人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以何種身份出場。所以更多的時候，暗戀某個人的時候，是在和自己生氣。

如此種種情況，劉海統統沒有。

學校里也存在圈子，成績好的是一個圈子，成績差的是一個圈子，班幹部是一個圈，非班幹部又是一個圈子。那個劉海喜歡的女孩成績好，又是班幹部，而劉海差極差，又非班幹部，所以絕大多數時候，甚至除了整個班級一個整體出現的情況之外的所有時間兩個人根本就不在一個圈子裡。

那個女孩周圍都是成績好的同學，而劉海周圍更多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就算如此，就算劉海心裡深深的暗戀著，就算有不少時間，那個女孩會微笑的和其他成績好的男同學交談，不過劉海心裡從來沒有不高興過，只要看著她，只要能看著她嘴角淡淡的微笑，劉海心裡便是暖暖的，充實異常。心中充斥著一種讓劉海感到十分踏實的滿足感，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高興，最快樂的人！

這種踏實快樂的感覺，伴隨劉海走過了高一高二，直到如今，進入高三。

今天是開學的日子，九月一號，劉海清晰的記得兩年之前的今天，遇到她的那種驚艷而豁而開朗的感覺。驚艷是因為被她深深吸引住，豁而開朗是因為那種「眾里尋他千百度，募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放鬆！

對，是放鬆，劉海清晰的感到來自靈魂深處的放鬆！就是她！縱然是第一眼，對她了解的並不多，頂多是從相貌氣質上有了初步的印象，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陷入進去，這一進去，便暗戀了兩年，令他無法自拔。

第一次釋放出去的愛，是青色的，如青蘋果一般晶瑩的青色，雖然表面青澀，裡面卻極富營養。

單純的他不知道，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曲折，彎彎曲曲會通向不同的分叉口，每一個分岔口的前方，有著不同的風景，需要我們去選擇。

「什麼？！你說什麼？」

劉海雙眼怒睜，拳頭緊緊的拽著李布朗的衣服，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你幹嘛？快放開！教室里還有人呢，難道你想要大夥都知道你暗戀文冰冰呀？」

李布朗不太高興的拽開劉海的手，看了看四周，小聲提醒到。

此時劉海面無表情，雙眼再無剛剛走進教室是的憧憬和欣喜，反而變得無比的迷離，苦著臉好像遇到了什麼喪事一般。

「你說的是真的？」他還是不太相信李布朗剛剛告訴他的消息，忍不住反問道，不過畢竟教室四周還有不少同學，所以聲音小了很多。

李布朗有些同情的看著劉海，點了點頭確認，在班上，也只有他知道劉海暗戀文冰冰，知道這件事對劉海的打擊有多大。

「哥們，你可要挺住，我也是剛剛聽周燕那個小妮子說的，你也知道，周燕家和文冰冰姥姥家很近，聽她說，好像是暑假的時候，文冰冰的爸爸回來把她和她姥姥都接到省城去住了，還沒開學就已經辦了轉學手續，所以這個時候文冰冰恐怕已經在省城的某一所高中入學了。」

李布朗瞧著臉色越來越差的劉海，內心極為擔心。

他和劉海是一個鎮上出來的，進了同一個學校，高二文理分班后劉海進入他所在的班級，同時成為了他的室友。由於是老鄉的關係，所以劉海雖然平時沉默寡言，卻和他的關係還不錯，再加上平時學校放月假，大家有時候一起回家，一起來學校，一來二去，卻成了感情非常好的哥們。

劉海暗戀班花文冰冰的事情他也知道，他甚至從自己這個兄弟看文冰冰的眼神中知道，自己這個兄弟已經陷得極深極深。

如今劉海獲知伊人遠去，想必心裡是極苦的。李布朗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也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告訴劉海，告訴他，自己兄弟肯定會傷心死，不告訴他吧，劉海遲早也會知道文冰冰轉學這件事。

後來又想，長痛不如短痛。像自己和劉海這種成績很差的人，考大學是沒有希望的了，家裡又是農村的窮苦背景，畢業之後肯定是要回到大山裡去種田的，和能生活在大都市，家庭富裕的文冰冰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劉海喜歡她，本來就是自找苦吃，如今文冰冰去了省城，到也好，讓劉海斷了念想，免得將來更痛苦，在心裡更脫不開身。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劉海。在李布朗心裡，劉海是他兄弟，什麼事情都要為兄弟著想。

「海子，別難過了，人都走了，再難過也沒有用，再說。。。。。。」

劉海心裡早已雜亂無章，頭暈暈的，感覺兩隻耳朵里嗡嗡直響，只聽到李布朗說文冰冰已經走了，便直接懵了，至於之後李布朗說了什麼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腦子亂亂的，就一個念頭在不停的盤旋。

「她走了，轉學了？她真的走了，真的走了。」

至於後來怎麼交的學費，領的書，他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過來的。

以前劉海從來沒想到過，哪一天自己會再也見不到文冰冰，文冰冰的突如其來的轉學，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這個情況一下子便直接擊倒了他。

執著的暗戀了她兩年，靜靜的暗戀了她兩年，這兩年時間裡，只有劉海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次控制不住的想要向她表白，只是他同樣知道表白之後的後果是什麼，他曾今在一本書上見過一句話叫做「見光死」，他知道，這句話用在他身上便是「表白死」，且不說兩人在家庭背景和學習成績上的巨大差距，就從文冰冰從來沒有主動和他說過話這件事來看，他在她心裡頂多算一個很陌生的同班同學，他只是純粹的單相思，表不表白對於最後的結果來說，都是一樣的。

儘管劉海早就知道自己和文冰冰是不可能的，但是同樣沒有想過哪一天，會再也見不到她。單純的他，只是默默的享受能夠和文冰冰同坐一間教室的美好日子。或者說，他心裡其實知道，只是從來都不敢面對這個問題罷了。

可是如今文冰冰的突然轉學卻讓他不得不「發現」了這個問題！

既然兩人不可能成為戀人，那麼最後他都得過沒有她的日子！

想到這裡，劉海心中比知道文冰冰已經轉學了還要痛苦，就如有把鋒利的小刀在割他的心一般。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人都走了，我還能怎麼辦？」

大中午，在暴烈的日光下，劉海躺在學校籃球場旁邊的草地上，眼角再也忍不住留下男人的眼淚。

悶熱，壓抑的籃球場上空無一人，此時是大中午，烈日當頭，並沒有一個人在打籃球。

劉海突然有點後悔自己以前為什麼不向文冰冰表白，自己至少因該讓她知道自己喜歡她。如今人已經走了，可能從今往後連告訴她自己喜歡她的機會都沒有了。

劉海輕輕的留著淚水，十六歲的少年不斷的回憶著這兩年來一切和文冰冰有關的點點滴滴，任憑毒辣的太陽曬著。

想著想著，便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夢裡面，他見到了文冰冰，見到了自己夢想了好久的場景，他和文冰冰有說有笑，甜甜蜜蜜。

這是一個劉海期待了許久的美夢，在夢裡，沒有任何凡塵俗事的觀念，沒有任何阻礙他追求愛腳步的門檻，有的只是相戀的兩人，一起啃的青蘋果。

就在劉海躺的草皮下面，一塊晶瑩剔透的小石頭散發著蒙蒙的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