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攻心和貪心
華平樂天天沉迷葉子牌,皇宮那頭毫無動靜,寧河長公主卻坐不住了,這天在蘇夫人走後,將華平樂留了下來。
華平樂不用猜也知道寧河長公主要跟她說什麼,忙湊上前為寧河長公主捶腿,賠笑道,「祖母,我知道我知道的!
皇上這幾天在氣頭上嘛,我根本進不了宮,要解釋,要道歉也見不著人啊!
您別急,再等幾天,這件事,我記著呢!」
寧河長公主恨恨一巴掌拍上她胳膊,「你記著個屁!你就光記著打牌了!
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遞牌子進宮,不管皇上見不見你,你的態度給我擺出來!」
華平樂都和蘇夫人打半個月牌了,霍延之竟然一次沒來找她,甚至連夜探什麼的都沒有。
華平樂其實也有點發慌,那個二愣子這次氣那麼大的?
於是就坡下驢,連連保證自己一定聽話。
寧河長公主這才算放過了她,語重心長叮囑道,「酒酒,你可不能認為皇上對你好,稀罕你,你就肆意踐踏他的心意。
這男人的心和女人的心是一樣的,冷了,想要再焐熱可就不容易了。
再說他現在還是那樣的身份,身邊不知道有多少想巴上去的。
一見你們離了心,可不是要使勁地從中作梗,都不一定會給你再焐熱的機會!」
華平樂愣了愣,「肆意踐踏他的心意,祖母,怎麼可能?」
寧河長公主見她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火氣又騰騰地上來了,立刻讓嬤嬤去取信,將信重重拍到她臉上。
「回去給我好好讀,細細讀,這還不是肆意踐踏,什麼是肆意踐踏?
這要是換了一般皇帝,都要滅咱們華家三族了!」
華平樂啞然,這麼嚴重的么?
回了鴻雁居后,華平樂仔細將當天與蘇羨予的對話回憶了一遍,展開了信。
因為她與蘇羨予的對話,很多都不能公之於眾,霍延之在信上並沒有仔細說他們說了什麼,只說她心生退意,蘇羨予請她嫁給他,她說考慮考慮。
後面就是霍延之的種種安排,以及最後一句,此生不復相見!
華平樂第一次看到信時,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匆匆一眼掃過。
此時再細細一讀,只覺信中霍延之冷靜的傷心幾乎透出了紙張,最後一句此生不復相見,更是觸目驚心!
當時,蘇羨予說的是,「若是這樣說的話,阿魚你為什麼不嫁給我?
你若真是想當皇后,叫福哥兒封你做個聖母皇太后,福哥兒定然也不會拒絕。
我也會留在京中幫你,為什麼非得只有嫁給福哥兒一條路可走?」
她說的是,「別急,你等我緩一緩,我要捋捋清楚」。
蘇羨予又說了一句,「好,不急,你慢慢想」。
華平樂重重一捶桌子,什麼蘇羨予請她嫁給他,她說要好好想想!
明明她只是說要好好想想可不可以真的如蘇羨予說的,留在霍延之身邊做個聖母皇太后什麼的。
不行,長公主也行啊!
她什麼時候說要好好想一想,要不要答應嫁給蘇羨予了!
蠢材!
不好好讀書,偷聽人說話都能理解錯意思!
蠢材!蠢材!
不行,這個她必須要說清楚!
……
……
第二天一早,華平樂就遞了牌子進宮。
九方鳳這幾天一直盯著動靜,第一時間拿到華平樂的牌子,得意扔到霍延之面前,「怎麼樣?皇上你坐住了,二姑娘就坐不住了吧?」
霍延之撿起牌子左右看了看,騰地站了起來,「那還等什麼!快請進來!
唔,算了,還是我出去找她吧!」
九方鳳踮起腳,伸手重重按住他肩膀,「皇上,穩住,穩住!」
霍延之疑惑,「還穩什麼?」
九方鳳恨鐵不成鋼,「皇上,攻心啊攻心啊!
二姑娘雖然遞了牌子來,人卻沒到,可見還是不夠重視啊!
說不定到現在,二姑娘還以為皇上你是耍小孩子脾氣呢!」
「小孩子脾氣」幾字明顯打擊到了霍延之,他頹然坐了回去。
「皇上,想想這半個月,二姑娘天天和蘇夫人、和蘇羨予打葉子牌,你受的苦,流的淚——」
事涉男人的尊嚴,霍延之立即打斷他,「我沒哭!」
九方鳳,「……我只是打個比方」。
「打比方也不行!」
要是讓酒酒知道他想她都想哭了,可不是更認定了他是小孩子?
九方鳳,「……行吧,那皇上就好好想想這半個月來受的煎熬。
要是現在皇上穩不住了,那前面半個月的苦可都白熬了,前功盡棄啊!」
霍延之掙扎了一下,「……真的還不能見酒酒嗎?」
九方鳳瞥了一眼他挺起的肚子,斬金截鐵,「不能!皇上如果實在閑得發慌,就去多操練操練暗衛,減減身上的肥膘。
這半個月來,皇上可著勁灌甜湯,小肚子都灌出來了。
不說其他,光說皇上這小肚子,二姑娘本來不想悔婚的,見到了鐵定要悔!」
霍延之,「……」
你狠!
……
……
華平樂遞了牌子入宮,卻如泥牛入海。
第一天,她氣得笑了,這傻子還真的跟她杠上了!
第二天,她氣得將霍延之送她的鞭子扔到地上,狠狠跺了又跺!
第三天,她氣得決定再也不遞什麼牌子了!
第四天,她還是遞了牌子,結果霍延之還是不肯見她,她氣得暗暗發誓一個月都不會再理他……
到了第十天,霍延之還是沒有理會她遞的牌子,她坐不住了,親自去了宮門口,卻被守門的禁衛軍攔住了。
華平樂忍怒,「去叫你們花統領過來!」
霍延之定國后,將原本的禁衛軍編入了三大營中,編花滿洲率領的親兵入禁衛軍,花滿洲為禁衛軍統領。
守門的禁衛軍見了馬車上華府的標記,不敢怠慢,忙分出人手去叫花滿洲。
花滿洲來得很快,一見華平樂就哈地笑出聲來,「二姑娘,你是想進宮?
找我可沒用,軍師特意交代了,只要是姓華的,都不許放進宮來!
別說華二姑娘您來了,就是寧河長公主親自駕到,也別想踏進宮門半步!」
華平樂冷笑,「那要是我長姐想進宮呢?」
花滿洲幸災樂禍的笑一下卡住了,結巴了半天才說出話來,「華大姑奶奶才不會想進宮,她進宮幹什麼?總不能是來找我吧?」
華平樂懶得和他說話,「去叫九方鳳過來!」
軍師吩咐的是吧?
她倒要聽聽九方鳳怎麼說!
九方鳳來得就要慢多了,華平樂直等了近一個時辰,九方鳳才晃著骨扇不緊不慢地出了宮門,朝她笑盈盈一禮,「喲,今天刮的是什麼風,竟然把華二姑娘吹來了?」
華平樂冷眼瞧著他的做派,「聽說是你吩咐花滿洲不讓我進宮?」
九方鳳啪地打開骨扇,理直氣壯,「是我!怎麼,皇上寫給寧河長公主的信,二姑娘沒看么?」
華平樂咬牙,「皇上聽岔了,我沒說要考慮考慮嫁給蘇羨予!」
九方鳳噢了一聲,「所以二姑娘想進宮是想和皇上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自己並不是因為想嫁給蘇尚書,所以才想悔婚?
那二姑娘能不能仔細說一說,那又是為何二姑娘想悔婚呢?」
「我——」
華平樂頓住聲音,冷笑,「這是我和皇上之間的事,不需要跟你說!」
九方鳳徐徐一笑,從袖中拿出一個錦囊拋給華平樂。
華平樂打開一看,卻是她遞進宮的牌子,不多不少,正好九個,不由狐疑看向九方鳳。
九方鳳不緊不慢搖了搖摺扇,微笑,「二姑娘不必看了,九個牌子,都在我手裡,皇上一個都沒見著」。
「……再說他現在還是那樣的身份,身邊不知道有多少想巴上去的。
一見你們離了心,可不是要使勁地從中作梗,都不一定會給你再焐熱的機會……」
寧河長公主言猶在耳,華平樂怒極反笑,「好好好,九方鳳你好大的膽子!」
九方鳳攏起骨扇,收了笑,「好大的膽子?九方天大的膽子又豈敢欺瞞皇上?
是皇上下的令,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二姑娘您的事。
九方恭為臣子,自然要為皇上分憂解難!」
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她的事?
福哥兒竟然說出那樣的話來?
華平樂愣住,剛剛的怒氣慢慢沉澱下來,默了默方頹然問道,「那你呢?你怎麼說?」
九方鳳精神一振,看來剛剛他的先聲奪人起作用了!
「九方是臣子,自然急君之所急,能怎麼說?
不過二姑娘,我們也算是相識多年,交情頗佳了。
這麼多年,你和王爺之間,我不說知道十分,至少也知道七八分。
這一次,的確是二姑娘你過分了!
最過分的自然是在皇上立后的事準備得差不多了,你突然說要再考慮考慮。
如果二姑娘你真的不想嫁給皇上,之前那麼多年,那麼多時間你幹什麼去了?非得要拖到現在?」
華平樂啞口無言,九方鳳再接再厲,「更過分的是二姑娘你竟然還是跟蘇尚書說的,你不知道蘇尚書已經快要成為皇上的心病了嗎?」
華平樂詫異抬頭,「為什麼?他不是早就知道蘇羨予沒有異心的嗎?」
九方鳳,「……」
他記得二姑娘挺聰明的啊,怎麼在這回事上就遲鈍成這樣?
「蘇尚書可是從二十多年前就心慕二姑娘!」
華平樂默了默,「其實,我在還是霍大姑娘時,心慕我的男子應該不止蘇羨予一個的,嗯,至少還有一個蕭明時」。
九方鳳,「……而且蘇尚書還才華絕世、容驚四座!」
華平樂更加無法理解,「才華絕世、容驚四座?你是說福哥兒嫉妒蘇羨予?
他跟蘇羨予有什麼好比的?
蘇羨予才華絕世,他難道就不是武冠當世了?
蘇羨予容驚四座,他難道就生得丑了?
他是我霍家的人,別的不敢說,我霍家和連家的人在容貌方面就沒怕過誰!」
九方鳳啞然,那天他在假山山洞裡找到傷心頹喪的霍延之,油然而生一種自家傻兒子被騙婚的憤慨感。
今天見了華平樂,又不得不承認,這絕對不是什麼騙婚騙心的混賬,而是個還未開竅的蠢材!
九方鳳抹了把臉,「好吧,的確與蘇尚書無關,有關的是姑娘。
是這四年來,皇上望眼欲穿,好不容易水到渠成,姑娘為何生退卻之心?叫皇上傷心至此?」
華平樂一時語塞,九方鳳再接再厲,「九方知道姑娘在想什麼,皇上當年由姑娘一手養大,如今卻要迎娶姑娘。
姑娘覺得有些不習慣,總還當皇上是那個自己捧在手心的孩子。
姑娘這一年多來一直陪在皇上身邊,難道還沒有發現皇上早已不再是那個處處依賴姑娘的小娃娃,而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足以為人夫,甚至為人父了?」
華平樂下意識反駁了一句,「我自是發現了的」。
「那姑娘還在彆扭什麼?且姑娘也該當明白,皇上雖心軟多情,卻最是果決。
這次皇上下定了決心,若是姑娘真的悔婚,想做皇上身邊的寧河長公主,定是不可能的。
就算姑娘不嫁給蘇尚書,皇上也絕對會打發姑娘出京,此生不再與姑娘相見,以免傷心」。
華平樂呆住,九方鳳笑了笑,「當然,等皇上立了后,納了妃,到時候就算時間長了,皇上禁不住思念,又想將姑娘召回京城,到時候從中作梗的可就不止九方一個了」。
華平樂啞然,九方鳳啪地合上摺扇,「九方在此立誓,姑娘若是當真悔婚,九方定不會給姑娘再見皇上的機會!
甚至不會讓皇上知道姑娘曾想方設法來見皇上!
姑娘若是不信,單看九方這個皇帝近臣能不能做到吧!」
九方鳳說著微微靠近,壓低聲音,「二姑娘,做人不能太貪心,這也想要,那也想要,總要選一個的。
此次皇上痛定思痛,九方絕不會給二姑娘再傷皇上心的機會!」
……
……
華平樂想,她真的不是貪心的。
她大仇得報,阿鯉和八姑好好活著,連晏清和連溪清也好好活著,福哥兒如她最初的希望奪回了江山……
這一切已經美滿得超過她的預期,她不貪心的,已經夠了。
現在,只不過是福哥兒的親事略微偏離了正軌——
華平樂沒了再和蘇夫人打牌的心思,從皇宮離開后,一路縱馬去了落華山,將阿弩、阿戟留在了半山山莊,自己則去了落花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