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大朝會（中）

東宮發聲，一眾附議劉賀退位的大臣，皆是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望著劉賀。

劉賀渾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左側同樣是紗帳遮掩處。

面對東宮發難，昨日已經同意站隊他的呂雉，卻沒第一時間發聲。

呵，這是準備等自己難堪之後，再施以援手嗎？

那好啊，你想看我笑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劉賀微微一笑，俯身看向他的滿朝文武，在一眾女干臣中，鎖定了一個人物。

「李尚書。朕在昌邑之時，便聽聞你之學識淵博，對古今典籍多有涉獵，朕有一惑，不知李尚書可否解答一二？」

大殿之下，面容陰翳，並未參與之前爭論的禮部尚書李林甫一怔。

「陛下，想問什麼？」

劉賀微微一笑，開口道：「周武王伐紂時曾言及，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何解？」

李林甫當初愣住，斗大的汗，從額頭淌下。

這位皇帝陛下，是要把自己整sei誒！

牝雞司晨，這話自己能說嗎？

要說出來，怕是腦袋要搬家哦！

「嗯？李愛卿為何不言？難不成是這個問題太難了？那我再換個問題，武帝朝時期，武帝雄才偉略，立太子劉弗陵時，為保江山社稷，殺死了鉤弋夫人，請問，當時武帝說了什麼話……」

「說了……」李林甫整個人都在打顫顫，怎麼都難以回答。

「嗯？我大漢朝歷代先帝之言，都為後世敬仰，李愛卿不會連武帝的名言都忘了嗎？如此的話，李愛卿這禮部尚書之位，看來是坐不下去了啊！」

「請陛下恕罪！」李林甫實在是承受不住這種心理壓力和莫須有的罪名了，直截了當地跪倒在地。

劉賀依舊面露笑容：「愛卿何罪之有，朕只是想向大漢歷代先帝學習，故向你發問，你大可直言，或者回答朕，你忘了！」

忘了？

作為大漢臣子，即使是如今這個局面，誰若被冠上一個忘記聖言的罪名，不說賜死，德不配位四個字是完全逃不掉的！

「臣……不敢忘，武帝殺鉤弋夫人時，曾言及后……後宮不得……」

「夠了！」

李林甫話沒說完，劉賀左側的西宮太后呂雉終於是忍不住了，開口阻止了李林甫接下來的話。

跪倒在地的李林甫鬆了一口氣，幸好太後娘娘及時站了出來。

否則的話……自己一旦說出那句話，那就得罪了兩宮太后。

可如果不說的話，大庭廣眾之下，自己便要被直接治罪了！

這該死的陛下，好生陰毒啊！

李林甫沒說完的那句話，自然就是，後宮不得干政！

一旦從他這位禮部尚書的嘴裡說出這句話，那接下來兩宮太后，礙於大漢先祖武帝的聖言，便不能再過度的放肆！

這就是一層窗戶紙，一旦被人捅破，那大家都得遵守這個規矩，但只要不說出來，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沒有腦殘搞事情的話，大家就選擇性遺忘了！

沒錯，這時，我們尊敬的皇帝陛下，在眾臣的眼中，儼然成了一位腦殘。

得罪東宮還不夠，還把西宮太后都給激出來救場了。

作死，還是你有本事啊！

劉賀笑容滿面地看向左側薄紗遮掩處：「皇嫂，朕愚鈍，想向李尚書請教一二，你為何阻止啊？」

「劉賀！」

隔著薄紗，劉賀都能聽到呂雉磨牙的聲音。

看來，是真的把這位西宮太后給氣壞了。

劉賀頓時滿臉委屈道：「皇嫂，太後娘娘和諸位大臣都說我德不配位，想讓我從這皇帝位置上退下去，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委屈巴巴的表情，看得一眾大臣瞠目結舌。

你是真敢啊！

「母后，皇帝陛下在位二十六天，雖無甚功績，但也勤勉有加，未曾犯錯，談何失德？」

讓眾人意外的是，呂雉沒有向劉賀發難，反而是朝東宮開炮了！

呼……

率先站出來讓劉賀退位的宗人令慶父，識趣地縮回了腦袋。

其餘大小官員，更是像一隻鵪鶉一樣縮起了腦袋。

原本喧囂的朝堂，竟然一時間陷入了靜謐的氛圍。

良久，屬於東宮的薄紗帳后，才傳來帶著一絲惱怒的聲音。

「呂雉，你什麼意思！」

「母后息怒，臣妾只是實話實說！」

「呂雉，我覺得呂台獲封呂王一事，還需從長計議！」

劉賀左側，東宮太后忽的這般說道。

明眼人都聽出來了，趙姬這是在威脅呂雉呢！

劉賀瞬間明悟，原來，自己這個由西宮拉扯起來的傀儡皇帝，東宮出面廢除，而原先的呂雉也默認的原因，竟是因為一尊王爵？

據原主並不多的記憶中也能知曉，呂雉作為先皇皇后，她的大哥呂澤在為先皇出征時戰死，二哥呂釋之更是在先皇帝位未穩之時出了大力，后因小人暗殺而死！

作為先皇皇后的外戚，呂氏家族原本應該開枝散葉，龐大無比，然而因為和呂雉同輩的兩位兄長相繼死去，呂家外戚，無一人大權在握！

這也導致了先皇嫡子劉盈，在先皇去世之後，竟然沒有登上帝位！

而如果呂家能出一尊外姓王的話，無異給呂家增加了不少政治資本，怪不得呂雉會妥協呢！

趙姬口中的呂台，是呂雉的侄兒，已死的呂澤的長子。

那現在趙姬拿呂台封王一事做文章，呂雉會妥協嗎？

顯然，一代權后呂雉的心志是十分堅定的。

面對趙姬的威脅，她也只是短暫沉默之後，無喜無悲地回答道：「若我大哥二哥為社稷所立之功，不足以蒙蔭子嗣，那台兒封王一事，大可等他再造功勛之時！」

「你！」趙姬暴怒。

劉賀分明看到，右手側的薄紗都差點被掀起。

正當劉賀期待一場撕逼大戰即將掀起的時候，右側的紗帳再度平靜了下來。

兩位太后的交鋒，最終以呂雉付出一尊王爵的代價……

慘勝！

當然，得到的，自然是所謂的「奉天子以令不臣」！

「陛下不曾失德，所犯罪狀也不屬實，慶父，哀家責令你，今後宗人府行事，當仔細甄別，記住，皇威，不可辱！」

呂雉清冷的聲音再度響徹朝堂。

以慶父為首的宗室老臣期待地望向東側的紗帳，可惜的是，趙姬對此，不發一言。

「微臣，記下了！」慶父只得屈服道。

龍椅下座，秉筆太監魏忠賢將今日朝堂之事一一記錄，抬頭望向劉賀的時候，眼中多了一絲疑惑。

大朝會繼續，劉賀的皇位保住了，自然要接受百官群臣的朝賀。

劉賀也藉機認識了不少記憶中不存在的文武大臣，不出意外的是，這些大臣，也都是叫得上名的女干臣、佞臣。

劉賀表示，心好累。

一番禮節過後，才恢復到平日的議事階段。

掌印太監劉瑾，站出來扯著嗓子說到：「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奏！」

嘶！

眾人看向站出來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竟然是左相，梁冀！

這位，平日里可是不說話的啊！

今日這是怎麼了？

不過，很多人轉念一想，就明白了。

梁冀作為外戚中的第一大佬，他的妹妹梁氏原本為先皇寵幸，被立為皇后。

但就是因為呂雉的手段更高一籌，不僅害的梁氏皇后之位被廢，之後更是被打入了冷宮！

梁家原本就是大族，梁冀父親梁商可是上一任的大將軍，雖然損失了一尊皇后，但其勢力發展極為龐大，在這朝堂之上，也算數一數二了！

自從呂雉打敗梁氏，成為皇后之後，以梁冀為首的梁氏族人，便徹底投靠到了趙姬的懷抱，成了趙姬在朝堂上的話事人！

廢立皇帝一事，說到底是皇族宗室的家世，哪怕梁冀地位比宗人令慶父要高，但在兩宮爭鬥的時候，還是保持了不發一言。

此時，梁冀站出來。

用意之明顯，昭然若揭！

劉賀垂下眼皮，知道重頭戲來了，看著鳶肩豺目的梁冀，雙眸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渾然沒把自己這個皇帝當一回事。

但劉賀也未曾懼怕萬分，這次的成就任務完成度能有多高，就看自己在和這位權傾朝野的左相之間的博弈如何了。

「左相乃是先帝重臣，有何要事，可直言！」

「謝陛下！」梁冀假模假樣地行了行禮。

先前被劉賀震懾了一手的禮部尚書李林甫完全不敢指責他的禮儀不規範。

只有一些直言納諫的御史想要做些什麼，可都被他們身後的大佬抓住了衣角。

「你找死呢！」

一名御史被身後的大佬掐著脖子拎了回去。

左相失禮，誰敢非議？

劉賀冷眼旁觀這一切。

「陛下繼位以來，大漢朝內憂外患，民不聊生，整個大漢天下，如今是烏煙瘴氣，一片狼藉！」

梁冀開口的一句話，就把罪責推到了劉賀這個新任皇帝身上。

劉賀嘴角浮現出一絲冷意，這煌煌大漢，搞到如今的地步，你這個當左相的，難辭其咎！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投降於大漢的南匈奴部，因新皇登基以來，未加以約束，以劉淵為首的南匈奴人，在幽並一帶，建立漢趙帝國，公然反叛我大漢天威，還請陛下，早做定奪！」

果然，左相就是左相，拿出來的東西就是有分量。

一扔，就是一個足以讓整個朝堂炸開鍋的重磅消息。

一個族群的反叛，並且已經建國，這對於大漢而言，不僅僅是失去了幽並一帶的治理權，更會導致其他依附大漢的種族不斷效仿！

這種事情，應該早有眉目，不至於等到對方建國，消息才傳到劉賀這個皇帝的耳朵里。

但劉賀對此，並無不滿。

誰叫朕的朝堂之上，皆是佞臣，反臣呢？

當然，梁冀把這件事擺到檯面上的意思，自然是想讓劉賀這個皇帝陛下拿一個主意。

面對先降后叛的族群，不知道我們的皇帝陛下準備怎麼處置？

是戰？是和？

一個處理不好，那你這位皇帝陛下被冠以一個昏庸的頭銜，不過分吧？

劉賀兩側，從薄紗帳內，兩道幽幽的目光也投在了他身上。

劉賀摸了摸鼻子，第一次處理國家大事，別說，還真有點興奮呢！

按照流程，朕應該怎麼做？

劉賀放眼望去，很快就是抓住了一個人的身影。

「秦愛卿，你作為大漢的兵部尚書，不如你先來跟朕說一下，對待這種先降后叛的二臣賊子，該當如何啊？」